他眸中闪着寒光，步步紧逼，明明心中早已了然真相，却非要宋闻溪说出来。
只要陆青衍还活着，不论是孤魂，还是野鬼，成陵是一定要知道他的情况的。
不是师兄弟间的关心，而是恨不得对方从世界上消失的敌意。
他面上尽显急迫，语调近乎癫狂：“你告诉我，陆青衍他在哪？”
宋闻溪被问得有些发怔，但仍坚持道：“陆青衍他早就被我杀了，你觉得他中了毒又被捅上一刀，再淋上毁尸水，你觉得他还活得成吗？”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似是向他立下保证，又像是反问他的罪行。
好吧，这些都是林妍干的，但他也难逃其咎。
成陵失笑，一双眼如同望不见底的洞穴，黑得骇人：“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跟我说谎吗？”
他敛了笑，眸色更沉几分，拔剑向宋闻溪刺去：“那便怪不得我狠心了，林妍妹妹。”
他的声调很轻很轻，却透着无端的狠戾。
“锵——”
青岚从宋闻溪手中挣出，直直撞掉恶执，而剑从侧边击出恰好就是陆青衍的出剑习惯。
成陵再熟悉不过了，在宗门比试时，他多次败在这招之下。
陆青衍常常以此收尾，将他击得颜面无存。
成陵笑意不达眼底，语调轻扬：“陆青衍，陆师弟，终于舍得出手了？”
他将恶执重新召回手中，死死得攥着剑柄，心有不甘：“既然活着，一直躲在一个女人身后算什么？做个胆小鬼吗？如此懦弱可不像你的风格，你不是向来自视甚高，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吗？不如你现身，我们打上一场，若你死在我的剑下，我也不会伤林妍妹妹半分的。”
他所说的自视甚高，不过是陆青衍性格孤僻，常年独来独往，与师兄弟交流甚少，在宗门比试时又将每个人打得落花流水。
陆青衍白他一眼：“我无意与你比试，什么高下我从不在意。”
成陵听不见，宋闻溪便一模一样地学着给他传话。
他更怒几分，却讥诮道：“原来当真是个连话都需要别人传的孤魂野鬼啊，都到这个田地了……”
他脸色微变：“你还要做得这般清高吗？人人仰视的天之骄子？不还是死于非命！”
宋闻溪在心中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他猜对了一半，陆青衍确实是个鬼魂，但是耐不住他死鸭子嘴硬，将嫉妒都说得如此好听。
对于死不悔改之人，那便只有打，打到他心服口服为止。
陆青衍握住青岚指着他，宋闻溪赶紧传话：“他说他跟你打，但你看不见他，未免有些吃亏，他赢了也胜之不武。”
成陵却不在意，他要的只有一个“赢”字，赢过陆青衍，赢过所有人，成为人人都望尘莫及的天才。
他挥出剑招，厉声道：“打！”
陆青衍很轻松地接住这招，和他打得有来有往。
到底是棋差一招，成陵先一步败下阵来，嘴角流出一道鲜血。
陆青衍虽赢了，脸色却苍白几分。
魂体还是不稳定，灵力消耗越多，身体便越亏损。
宋闻溪赶紧上前扶住他，低声道：“你没事吧。”
陆青衍阖了阖眼：“无碍，我们先找幽境入口。”
成陵颓倒在地，恶执剑支撑着他的身体。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是个筑基吗，我记得他师弟好像叫什么陆青衍，年纪轻轻已经金丹修为了。”
“成陵，你还需要向青衍学习如何修行。”
“成陵对陆青衍，陆青衍胜！”
“师兄，承让了。”
“陆青衍胜！”
“承让了。”
“陆青衍……”
“承让……”
“陆青……”
“承……”
“陆……”
……
两句话如同散不去的诅咒，萦绕在耳，每个字都昭示着他的败绩，嘲笑他比不上陆青衍。
明明他已经那般努力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陆青衍比他强！
前些时间，成陵偶然得了恶执，修为突飞猛进，很快便结了丹。
他的机缘来了，他以为终于可以不用活在陆青衍的阴影下了。
可是，他还是败了！
“他从来都没把你放在眼里。”
“你想赢吗？”
“我可以给你力量，你想赢吗？”
失真的声音环绕在耳边，成陵眼神有些迷离，过往种种皆浮现于脑海之中。
“我想赢，我需要力量。”
“我要赢！”
“啊——”
宋闻溪扶着陆青衍刚走出两步，便听见这么一声惨叫，回头便见成陵一身森森鬼气，眼瞳黑得吓人，死死盯着他们。
他提着恶执，深色的剑身染上黑气，径直向这边攻来。
他声音已不似正常人，沉重而失真：“我要赢！”
陆青衍赶紧扯了宋闻溪一把，两人滚到一旁的平地上，他垫在下面。
趴在他胸口的宋闻溪赶紧将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陆青衍眼皮垂着，长长舒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
宋闻溪赶紧将他扶起，眼见着成陵又打出一道剑气，她赶紧凝聚灵力结成结界抵挡。
但到底她是开了外挂跨级突破的金丹，磅礴的灵力一直没适应身体，此刻在体内四处乱窜，不得规律。
她内息霎时紊乱起来，不知是哪道灵力行差踏错了半分，她顿时啐出一口鲜血。
结界破裂，两人被剑气打出丈余远。
陆青衍擦着地停了下来，脸上挂了彩，晕了过去。
宋闻溪运气就不太好了，直直撞上一截枯木，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颠了几圈，喷出一口淤血，狼狈地倒在地上，怎么也直不起身来。
“咕叽——”
她视野模糊，蓦然听见这么一声，抬眼只见不远处有一团红色的东西。
是嘻嘻，它之前一直待在储灵袋中，他们一行人入川时中了瘴气但没人发觉，也就没人想起来它，想必方才她被震飞之时从储灵袋中掉了出来。
蓦然坠在地上，它有些不明所以，圆圆的黄豆粒似的眼睛瞧了瞧周围。
这些日子，它周身的毛羽茂密了不少，颜色也更加深了。
成陵却停了手，走上前来，一手捏住它的喉咙，语调轻佻：“为什么连赤焰鸟都不愿认我做主？”
他手上更用力几分，走到宋闻溪面前，剑尖挑起她的下巴：“为什么所有机缘都被你们占了？你之前明明说喜欢我，想嫁给我，如今为何又做出这些背叛之举？”
他说着说着大笑起来：“既然我这般时运不济，那你们就都别想好过！”
嘻嘻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拼命扑腾，却怎么也挣不脱，慌不择路地用尖长的喙啄他，素净的手上很快多出几条血印子。
成陵却像是不怕疼般，捏得更紧，它咕叽咕叽地叫得很急。
宋闻溪费力地压下身体的痛苦，撑着力气支起身来：“你别伤它！”
成陵松了点力气，勾了勾唇角，声音温柔几分：“林妍妹妹不想它死？那就求我啊，我高兴了自然会放过你们，当然陆青衍除外。”
宋闻溪向来是能屈能伸，可是向成陵低头，她心有不甘，但是嘻嘻还在他手中。
算了，不过上下嘴唇碰上一碰，命还是更重要些。
“求你……”
她话音还未落，便听成陵痛呼一声：“你这小畜生！”
嘻嘻在这关键时刻觉醒了血脉，赤羽瞬间化作熊熊火焰，烧得他松了手。
它咕叽咕叽叫了两声，径直朝着他的双目喷火。
寻常之火尚且会灼伤眼睛，赤焰鸟喷出的火自然更为要命，成陵将灵力全部聚于眼球，却还是瞎了眼。
他眼瞳灰翳，已然失去可视之能。
宋闻溪趁着这功夫，起身去扶起了陆青衍，正思忖着如何逃命。
但天无绝人之路，此间灵力突然朝着同一个方向聚拢，形成一个漩涡，是幽境的入口。
宋闻溪心中一喜，拖着陆青衍寻了过去，朝身后喊了一声：“嘻嘻，走了！”
嘻嘻听见呼声又向成陵喷出一团火，扑腾翅膀飞了过来。
两人一鸟进入幽境，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一望无际的冰川上，飘着绵绵无尽的飞雪，寒意穿过薄薄的衣衫刺入皮肤。
宋闻溪牙关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后腰还在隐隐作疼。
陆青衍不知是被冻醒，还是怎的，掀开了眼皮。
宋闻溪抱着手臂摩挲着，声线有些不稳：“你醒了。”
陆青衍扫了眼周围，苍白的嘴唇刚要开合。
宋闻溪搓了搓手心，哈出一口热气：“这里是幽境，是嘻嘻救了我们。”
赤焰鸟虽然属火，却不畏寒，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保持舒适的体温。
没有寒冷的困扰，嘻嘻正喜悦地舞着翅膀，似是怕陆青衍不相信，它又喷出一点火苗。
陆青衍欣慰地点点头：“那还不算白养它。”
他伸手握住宋闻溪凉丝丝的手指，试图传些暖意给她。
却忘了，他是鬼魂，体温天生凉，灵力刚消耗过大半，此举无异于雪上加霜。
宋闻溪被冰得一缩：“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按理说鬼魂应当不怕冷的。”
陆青衍有些尴尬：“抱歉，我忘了。”
宋闻溪刚遭灵力反噬，如今又处在冰天雪地里，实在虚弱，气若游丝道：“当务之急，我们先找焕生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