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天气雾蒙蒙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浅安静坐在车后座,双臂紧紧环抱着书包,手指死死攥着蜗牛挂件,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那股莫名的寒意。
她透过车窗,静静望着外面的街景。街上人潮涌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年味,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直到瞥见路边商铺挂着的“情侣套餐”“情人节大放价”活动展示牌,才猛然惊觉,竟又到了情人节。
然而,无论是新年还是情人节,今日的热闹在她眼中,不过是别人的世界,与自己毫无关系。
今天,他们要去见所谓的林家人。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昨天,林浅在陈雯他们到家后,鼓起勇气,问起了关于林家人的事。
“小姨,为什么我对这些人医典印象都没有?”她不解。
“没印象才好。”陈雯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叹了口气,疼惜地开口,“那些人对你,对你妈妈都不好,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林浅从昨天到现在都在想,这些人对她到底是怎样的不好,会让她只是听到声音都夜不能寐。
手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的手被钱景洲握住:“姐,要不要睡会儿?”
林浅摇了摇头,回握住他的手,努力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从后视镜里对上陈雯的视线,有些担忧地问:“小姨,我们三个人回去,真的没问题吗?”
陈雯昨天大概跟林浅讲了下,她与林家人的纠葛。为了将林浅的户口顺利迁到陈家这边,她给林家人寄了律师函。
二选一,要么林家人多拿一点钱,将林浅户口转到陈家这边,要不就直接法庭上见。
林家人起初不愿意,以为陈家只是说说,谁知道最后真的被告了。
林浅对于这些都没有记忆,她能想起来的,就是陈雯和钱宇去小镇上接她,告诉她外公想见她。可惜,她最终也没能见上外公最后一面,因为她在路上昏倒了。
“浅浅,别担心,有小姨在。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陈雯的声音很温柔,“小姨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的。”
钱景洲也笑着附和道:“姐,你放心,有我和我妈在,谁都别想欺负你。”
林浅重重点头,回以一个勉强的微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林浅努力在脑海中翻找着小时候的记忆,可那些画面却如雾里看花,始终模糊不清。
车子缓缓驶离市区,朝着高速路口驶去。车窗外的风景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另一个虚幻的世界。
林浅调整了下坐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可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忐忑。
幸好,他们走的并不是那条距离较近,却要了她爸妈生命的路。
三个小时后,几人终于下了高速,抵达了林家所在的城市。
他们找了个地方简单吃点东西,中途陈雯出去了一趟,回来时领了位魁梧的中年男子,说是从安保公司聘请的临时司机兼保镖。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车程,都是中年男子驾驶的车子。原本,这段车程是可以省去的。
林有文和陈霏去世后,林有才和梁小芳就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们在市中心的房子。林浅那时候因为要在镇上读小学,只能跟着朱会娟住在镇上的老房子里。
要不是后来陈父病危要见林浅,陈家人根本没法发现,林浅已经被养得又黑又瘦,整个人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林家人的口中,说林浅因为父母过世性格大变,不爱读书、不爱说话,还恨陈家人,因为是从陈家连夜回林家才在高速上出的车祸。
这一切谎言在陈雯和钱宇见到林浅的时候,不攻自破。
也就是在这时,陈家人才彻底明白,林家人能好好照顾林浅的想法是多么荒谬。他们毅然决然地与林家人争夺抚养权,还分割了林有文和陈霏遗留下来的财产。
林家人用林浅的户口换了林有文和陈霏市中心的房子,以及他们经营的蔬果基地。
在林浅离开林家的六年里,两家人彻底断了来往,林家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只晓得,现如今他们又搬回了镇上的老房子。
车窗外的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连绵的山丘,陈雯吩咐司机在到达林家前,先拐弯去了趟当地派出所。
林浅心中虽满是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抱紧双臂。
车子终于停在了林家院门口。
眼前是一幢独栋房子,周围的邻居都隔着二三十米远。小院的外墙皮已经斑驳脱落,因为砌得高,院子里的布置根本无法看到。铁门锈迹斑斑,墙角边都是半人高的杂草,乍一看,整个院子像是荒废已久。
钱景洲率先下车,走到门前,抬手“咚咚咚”地敲了几声。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年轻男孩打开门,他的头发有些长,几乎遮住了眼睛。他随意地扒拉着头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语气很不友善地问道:“敲敲敲,找死啊?”
钱景洲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是林浅的家人,是过来探亲的。”
男孩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定,支支吾吾道:“你们等着。”说完,就要关门。
钱景洲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门,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不是说家里老人生病了吗?是在家里还是在医院,要是在医院的话,麻烦告知下是在哪家医院,我们直接过去。”
男孩上下打量了钱景洲一番,视线最终定格在他的新款鞋子上,脸上满是不甘,他愤愤不平地开口:“林浅的家属?老子才是林浅的家属。”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关上门,震得锈铁直接掉了一块。
少年跑开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拉回几人怔愣的表情。
林浅猜测,刚刚跑开的那人应该是自己的弟弟,她努力想了想,记忆里根本没有他存在的痕迹,只有钱景洲而已。
钱景洲坐回车里,视线瞥了眼快要罢工的大门,转头问道:“妈,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
“等着呗。”陈雯转过身,目光温柔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事情今天不解决,他们后续还要骚扰你姐。反正现在放假期间,不如花点时间把这事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一劳永逸。”
林浅四人在车里等了十来分钟,才见到门再次被打开。还是刚刚那个男孩,不过这次他前面站着一对中年夫妻。
四十多岁的两人,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身上的衣服满是褶皱,可眼神里面却透着算计,让人看了心生寒意。
林浅不自觉地向钱景洲身边挪了挪,她想那对中年夫妻应该就是她的二叔林有才和二婶梁小芳。只是一眼,她就觉得背脊发凉,仿佛被冰冷的毒蛇盯上了一般。
梁小芳也看到了林浅,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快步上前,使劲拍了拍车窗:“浅浅,浅浅你可回来了,快下车啊,在里面干嘛呢?”
她伸长了脖子,朝车子前后打量,那模样就像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司机打开前座车窗,狠狠瞪了梁小芳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梁小芳不敢看,往后退了退,脸上却仍带着一丝怨恨。
陈雯朝后座看去,轻轻拍了下林浅的膝盖,柔声说:“你和洲洲先在里面待会。”
车窗外的梁小芳还在不停喊话:“浅浅,林浅,你快下车啊,你这孩子,到家了还躲里面干什么?”她连续拉了好几下车门,都没拉开,气得直跺脚。
陈雯的高跟鞋在水泥路上哒哒作响,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大步绕到梁小芳跟前,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不是说家里老人生病了吗?老人家人呢?”
梁小芳不太喜欢陈雯,而且因为之前两家人打过官司,对她有些发怵:“在......在家里。你让林浅下来。”
陈雯反手敲了下车窗,轻声说着:“浅浅,出来吧,小姨在这里。”
林浅跟在钱景洲身后从车上下来,她脚下步子有些凌乱,眼神中满是警惕,拉着钱景洲的手在不断收紧,手心里的汗呲呲往外冒。
林有才跨步上前,想去抓林浅的衣袖,却被钱景洲一个跨步拦下,钱景洲目光冰冷,厉声问:“做什么?”
林有才不乐意地斜了钱景洲一眼,大声嚷道:“林浅,我是二叔啊,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躲在别人身后,连见长辈的礼都忘了。”
“你奶奶还在家里等着。”林有才继续朝林浅靠近,试图再伸手去拉她,“走吧,我们进去看看你奶奶。”
林浅并不想跟他走,看着他朝自己伸出粗胖还沾着黑灰的手,林浅就止不住拉着钱景洲后退。
司机大哥看到林有才毫无分寸地靠近,也赶紧下车。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直接将钱景洲和林浅挡在身后,健壮的身姿逼得林有才不敢再靠近。
“着急什么?”陈雯看着退到门边的林家三人,眼神中满是嘲讽,“不是说老人家生病了吗?你们三儿都出来了,那谁在照顾?还是说老人家根本没在家?亦或是......根本没生病?”
“谁说的没在家?”梁小芳指着陈雯,气得满脸通红,“你这个女人,就是你撺掇林浅不认我们这些亲戚,你这是教她不孝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天打雷劈的。”
“胡说!”林浅细小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带着一丝愤怒与委屈,“小姨什么都没说。是你们,是你们一遍遍让我回来的,我根本不记得你们。”
在她眼中,这些人不过是些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将所有责任都归结到陈雯身上。林浅害怕他们,可她也不能让这些人肆意污蔑陈雯。
一群人在院子外僵持不下,有好事的邻居,都开始在院墙边探头探脑地偷看,议论声隐隐传来。
“小浅,是你回来了吗?”一个微弱而又沧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