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的时候鬼门关已小的如一条缝隙了,鬼市上的鬼族们都已悉数离开,那些小小的摊位也跟着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出现过那般,原本热闹的街市顷刻间便已变得一片荒凉就只有那少部分能够通灵的人类在做着最后的打扫,等天明时这里又成了早间的菜市场,忙碌的人类又把这里变得热闹起来。
王小下休息了一日,入夜时早早便等在了村口,如今她虽身子有些不便但到底有些功底在身,只飞身一跃便爬到了村口最茂密的树杈之上,她小心地躲在树杈里边安静得与树都好像融在了一块。
子时刚过村口便有一阵寒风袭来,有几个人站在村口忍不住地直打起哆嗦,这风是在告诉他们时辰将至,也是死期将至。未知的死亡总是充满了恐惧的,他们虽自愿求死可真正到了要死的时候又都害怕起来,不多时竟都嘤嘤地小声哭了起来。
王小下近来疲倦得很,总也睡不够似的躲在树杈上昏昏沉沉地正睡着又被这嘤嘤声给吵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村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五六个人正蹲在地上哭着。
天渐渐被撕开了条口子,就如昨夜那般在夜色的映衬下看上去有些发白,雪白的纸钱从那口子里冲出如雪花般洒落下来,寒气刺骨地冷起来了。
“呜呜!我不想死了!不想死了!”一个老太婆从那人群里哭喊起来转身便向村子里跑去。
她跑两步脚下一滑滑了个跟头,她仍是不放弃又连滚带爬地向着村口挪动着,可还未到村口一道雪白的纸墙便将她的去路拦住,微风又起刮得那纸墙坍塌卷着那老太婆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啊!”老太婆坐在地上无力地哭诉着。
她数日前被几个儿子诓骗着卖给了鬼界,换来的银钱又几家分得干净只在临走的这日给吃了顿好的,算是送行了。
没有人同情她的遭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赴死而来,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穷苦的人到最后就只剩下身不由己了。
王小下冷冷地看着那老太婆耍了一通后见没人理她又独自安静下来,她看了看时辰坐起身,鬼差该是要来了。
打着招魂幡的小鬼蹦蹦跳跳地先从那缝隙里一拥而出,奔向地面又将这几个人团团围住,而后又有小鬼抬着棺材蹦蹦跳跳地向着他们而来,雪白的纸钱如雪花般洒下像是在为他们几个祭奠一样。
最后是两个鬼差一个手里举着一卷契约书,一个举着个笏板,向着他们几人缓步而来。鬼差们长着人头鬼脸的模样,血红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瘆人,瞪着两只碗大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直把这几个凡人吓得脚步瘫软不敢吱声。
“李才何在?”那拿着契约书的鬼差正对着契约书高声叫嚷道。
“我是”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是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说句话便要喘口气咳嗽两声,面色苍白脚下无力,看那模样像是得了肺痨命不久矣了。
“嗯,去吧!”那鬼差看了李才一眼点点头示意他到另一旁站着。
紧接着两个小鬼蹭蹭跳跳的跑过来,一个小鬼来到近前猛地一跳将一张黄符贴在李才的额头之上,那李才顿时闭上眼睛失去了神智,由着小鬼领着向着第一口棺材走去。
刚刚要逃的老太婆又开始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直哭得人心烦。那拿着笏板的鬼差皱起眉目光瞥向身边的一个小鬼,那小鬼得了示意蹦蹦跳跳地跑到那老太婆身后跳起来对着那老太婆的后脑勺猛敲了一下,那老太婆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变得空洞而无神。
“赵引男何在?”鬼差又叫起来。
这回却是没人回应。
“赵引男何在?”鬼差又叫道。
仍是空荡荡没人回应。
那鬼差别过头看向身边那拿着笏板的鬼差,那拿着笏板的鬼差便在笏板上画了几下,两个人张望了一会儿,接着两个鬼差便开始用鬼语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凡人们听不懂,王小下却听得明白。
“赵引男今年十岁,女子,在家中排第四,上个月家里刚生了个弟弟已然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了,于是她父亲便领着她赶来这里趁着昨日鬼市将赵引男卖给了鬼界”
“书吏当时可知道这赵引男的真实情况吗?”
“书吏不知,她父亲只说她重病缠身命不久矣”
“这会儿她为何不在,是她父亲反悔了?”
“不,赵引男并不知父亲已将她性命卖了,晚间时她父亲给下了蒙汗药趁她熟睡将她送到这里便独自回去了,不成想赵引男子时前醒来又跑回驿站去了”
“那去将她父亲抓来顶替”
“那一家五个孩子若没有父亲只怕饿死”
“那取消交易,将银钱拿回”
“只怕那一家养不活这几个孩子”
“那便把赵引男捉回,银钱减半,剩那半数银钱给她来世吧”
说完那拿着笏板的鬼差便给身边的小鬼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小鬼便蹦蹦跳跳地去了,不多时捉回来一个女孩领着到了第二口棺材处站立一旁。
后面又一一喊了几个人人的名字,那几个被喊的都被贴了黄符依次到各自的棺材旁边站立着。
王小下是最后一个签契约书的,所以也是等到最后一个才叫的她的名字。
“王小下何在?”鬼差高声叫道。
“我在这”王小下轻轻地从树杈上跳下慢步向着鬼差而来。
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倒使鬼差有些诧异,鬼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想从笏板上知晓她的过去,却只见到王家长女幼时送至道观十六岁方归的字样。
鬼差见没什么问题倒也只好点点头,在那契约书上画了标记,今日这几人也便全了。
两个小鬼蹭蹭跳跳地向着王小下而来,也同样在她的头上贴了张黄符,王小下顿时觉得身子好像被束住了一般不听使唤,她只好闭上眼睛任由着小鬼领着她到最后一口棺材处安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