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衣的男人头低垂着，束起的长发顺着力披散在肩头，他沉默着。
一双眸子好似无神的盯着地面却映衬出各种复杂的情绪，周围的人没有催促，都在无言的看着他。
半晌，沈临夕浅色的眼眸终是划过一抹坚定，他抬起头眼里没有半分迟疑，他说：
“方榆，我认为你说的对。”
“但相应的，我也并不认为我是错的。”
“世上不缺少强者却总有弱小者的哭声淹没在河水深处无人倾听。”
“我想做为他们发声之人，我愿意成为为他们发声之人。”
身型有所成长的男人眼底的坚定似乎同百年前没有什么变化，方榆藏住眸子里的赞赏，墨色瞳孔直直的看向他眼底深处，像在审视又好似在确认。
房间内的温度好似在寂静的气氛中逐渐见底，终于，少女笑出声，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欣赏。
“沈临夕，你真是一点没变。”
她停顿了片刻，又轻轻开口。
“入世之人又有几人未曾变过。”
“嘛，虽说我也不觉得我有错啦。但还是让时间来判断吧。”
方榆又上前冲着呆愣的人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声音轻快。
“我说，待你执念了却后，有意愿来地府上班吗？”
话音刚落，充当半天背景板的几人终是待不住了，沈涯更是一个大步护在男人身前，眉眼警惕，生怕下一秒身后之人就被带走。
“师，师父，你认真的吗？”
顾枫插在两人中间，双手逮住少女肩膀慢慢晃着，她又自以为隐秘的贴近方榆耳边小声说着。
“师父，你任职寻职官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师父是干两份活的人吗，我这是惜才。”
她推远枕在肩膀处的少女，又低头看向护在高大男人身前的女孩，不顾对方警戒的眼神，方榆伸手轻乎乎的拍了拍女孩的头顶。
“别担心，不会分开你们的。”
她揽过女孩，轻眨眼眸，随后往她手心塞了一大把糖。
“悄悄告诉你，那三个孩子都很喜欢吃糖呢。”
方榆轻推了沈涯一把，稳稳地让女孩踏入身后几人之间。
沈涯被这力度猛得一推脚步稍显踉跄，正巧撞进方遥怀里。一旁的杨松年倒是眼眸闪着亮光，嘴巴似张微张，好似想要问些什么。
“没事吧？抱歉，是我阿姐太突然了。”
轻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鼻尖还萦绕着衣服上的皂香，女孩的面颊浮上淡淡红晕。
她多年流浪，不常与人亲密接触，这意外的怀抱以及言语中的善意让她不好意思的借力站直身子，声音略带磕巴。
“没，没事。”
她不自在的想要握紧掌心，手里坚硬的触感让她想起了什么，沈涯迟疑着伸出手。
“那个，你姐姐给我的。你，吃吗？”
“我师父给你的？那我来一颗！”
旁观着的顾枫毫不客气的拿走两颗糖，朝女孩点头致谢。方遥也拿走一颗轻声道谢。
“我呢我呢！可以也给我一颗吗？”
杨松年戳了戳女孩的肩膀，眼底带着期盼。
“当，当然可以。”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顾枫没上前掺和，反倒是窜到谢梨川身边捣了捣他，又递出一颗糖，语气调侃。
“喂师哥，别盯了。我师父要被你盯出个洞来了。”
“…她又认识了许多人。”
略显失落的声音传来，男人的视线终于从少女身上移开片刻，墨色的眼眸转而看向陪伴方榆百年的人。
“你可否…告知我些许阿榆在这百年间的生活…”
窸窸窣窣有点嘈杂的声音在房间内流淌，不同的几波人各聊各的显得分外和谐。
方才推开女孩后，没得到回话的方榆上前拍了拍还在发呆的男人，嘴角扬起轻松的弧度。
“沈临夕，你考虑的如何了？”
“…为何是我？”
他的眼眸中还残留着听到那话时眼里掠过的复杂。
“唔，因为地府如今缺人？”
“…你认真的吗？”
“啊哈哈，开玩笑啦。”
她收起眼底的打趣，转而带出几抹正色。
“因为你是愿为弱小者发声之人。”
“而且你很厉害啊，毕竟从始至终，你这份心从未改变。”
话音刚落方榆好似想到什么，又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之人。
“不过，万万不可造成杀孽这点你是知道的吧？”
“我可不想下次见你是在鬼狱哦。”
沈临夕盯着少女不再泛着青光的墨色瞳孔有些恍惚，半晌，一声轻轻的道谢从他口中吐出，似是感谢今日之事。
金鳞城之事算是告一段落，那日，意外重遇的两人相谈甚欢，沈涯也很是欢喜这个和平结局，相互商量后两人决定暂时加入方榆等人此后的行程。
而顾枫也在拷问之下得知水鬼来源之地，又因为上元节将至，几人便相约着一同逛完灯会再前去水鬼所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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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当天
方榆打着哈欠从床上缓缓坐起，任由乌黑凌乱的长发懒散着垂在脑后.
下一秒她又呆愣着坐在原地，眼睛微眯好似睡着了一般，方遥从房间外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少女头一点一点瞌睡的模样。
见状，她转身走了出去，片刻后又拿着润湿的毛巾坐在床边伸手揽住旁边人的肩头，轻轻擦拭着少女还带着红晕的脸颊。
“阿姐？阿姐？醒醒啦。”
“…好困，头也好痛。”
困顿的声音闷闷传来，方遥轻叹口气，侧身抬手按压着方榆太阳穴的部位，嘴里带着些责怪。
“谁让阿姐昨日喝这么多酒。”
“嘿嘿，我高兴嘛。”
此前，方榆同余榕商量着在珍食坊开辟一个说书频道，所用话本只有她这十几年的书稿以及从不同之人手里买下的故事。
“小榆，这些话本属实有趣。”
余榕眼眸带着几分惊喜的翻看着手里装订成册的几本书籍，话本表面平平无奇却在读完第一页时就能让人产生无尽的好奇心。
“嘿嘿，既然榕姨都感觉有趣，我便又多了几分自信呢。”
想法诞生之时，她便逐步将每篇故事修改润色成现代某软件小说的经典开头。
几年间也陆续给旁人看过，八成的好评率让她的念头日益强烈。
毕竟作为一个作者，当然希望自己的小说能出版吧，不仅如此，她还要亲自挑人把故事演出来！
“不过，小榆…你真打算不收取酬金吗？”
妇人轻皱眉毛，不确定的抬眸看向少女。
“榕姨，金鳞城人来人往的谁能不去珍食坊？能在珍食坊宣传是我之幸才是。”
“而且…”
她略微停顿，朝着余榕轻眨眼睛。
“…珍食坊说书版本只有上半部哦。”
话音刚落，余榕了然般的点点头，她眉眼染上笑意，声音中带着些许的调侃。
“原是如此，小榆这是拿我珍食坊做跳板啊。”
“才不是，榕姨。”
她神秘的摆了摆手，又轻声开口。
“书坊会及时前往余府送去完整话本的。戏院也会送去票根的哦。”
“毕竟我也想让榕姨和稚意你们喜欢上这些故事呢。”
余榕没推辞这份好意，面色感叹的看着眼前少女，她不知对方此前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何会带着弟弟妹妹远离家乡。
怕触及面前人的伤心之事，余榕不曾问及且有意避之，她只是伸手揉了揉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少女柔软的头发，轻轻吐出一句。
“真是辛苦你了，小榆。”
头顶温热的触感让方榆略显不解的歪了歪头却没闪躲来自长辈突如其来的碰触，她缓缓蹭了蹭，朝妇人露出一个笑容。
二人自商量妥当后，珍食坊就渐渐开设了说书频道，说书之人是方榆之前早早就挑选出的两人，二人各有千秋，话本在他们口中显出令人惊奇的趣味性。
反响超乎寻常的热烈，方榆没想到书坊早先装订的话本供不应求，只能求助余榕。
戏院则与之相反，最初的开场仅寥寥几人，方榆有些担心，干脆守在戏院门口装成路人亲自上前询问。
“请问这个话剧如何？”
“我想带好友一同前去看，但又恐她失望。”
“…还不错。”
声音含糊不清，方榆没能听见，又神情迟疑着开口问了一声。
“姑娘，别理睬他，他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先前错了。”
“我哪有不承认！明明我都请你吃戏院的零嘴了，你还拆我台！”
刚说完，少年吵嚷的声音一收，转而同方榆炫耀着晃了晃手里的画片。
“姑娘，你赶紧带好友去看！这可是先到先得…”
他皱眉犹豫着停顿了一下，一旁的同伴语气无奈的补充道：
“戏院小二说画片是特典。”
“啊对，先到先得的特典。姑娘，你快些去吧，我承认这戏剧确实不错！”
两人说话间走远，方榆的心也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只要反响不错，戏院的宾客迟早会慢慢多起来。
少年手中画片是她突发奇想寻人根据戏剧所演篇目临时加工，目前只供前两场的客人领取。
在昨日话本缺少之事终于解决，而戏院的客人也缓缓多了起来，与此同时，来珍食坊听书吃饭之人也陆续增多。
方榆心里高兴，既开心于自己书写的故事受人喜爱，又乐于看见自家的资产变多。
正巧昨晚顾枫带回来的酒也格外好喝，不知不觉间，她的脸上就飘满了醉酒后的朵朵红晕，连带着耳尖也通红一片，等众人察觉之时，方榆已经醉醺醺的嘿嘿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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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方榆终于从困倦中抽出身来，她接过方遥手中湿润的毛巾胡乱的揉了揉脸.
清醒的大脑好似猛得想起什么，少女迟疑着从肤巾中抬眸，声音透着不稳。
“…对了遥遥，我昨晚应该没干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