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行政楼一层西侧，走廊尽头那面贴满了花花绿绿通知的公示墙前，人头攒动，空气也因为密集的呼吸而显得粘稠燥热了些。

    新生奖学金初评结果公示。

    红底黑字的A4纸占据了满满一栏。名字、学号、高考分数、面试成绩、社会实践分、综合评定、初评等级……一项项罗列得清清楚楚。

    林溪把自己缩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墙，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半张脸。她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下巴埋在拉高的领口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只想冬眠”的咸鱼气息。

    她甚至懒得挤进去看。结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果然！人群中心，周婷带着惊喜和矜持的娇呼：“哎呀！真的上榜了！爸还让我别太在意结果呢……”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

    紧接着，就是几个女生七嘴八舌的恭维：

    “婷婷你好厉害！综合评定A+！”

    “社会实践满分！不愧是婷姐！”

    “校董的女儿就是不一样，资源就是好！”

    “那个省状元呢？我看看……哦，在这儿！林溪？啧，才B-？中游都算不上啊？”

    林溪眼皮都没抬一下。省状元？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能兑换咸鱼点让她睡个安稳觉吗？不能？那关她屁事。B-挺好，不高不低，正好符合她“低调躺平”的核心诉求。她甚至觉得空气里那点消毒水味都比周婷身上飘来的甜腻香水好闻。

    人群松动，看完结果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议论着散开。周婷被几个女生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的公主也往外走，脸上的笑容明媚又得体，仿佛评A+是理所当然的皇冠。

    周婷像是才注意到阴影里的林溪，脸上瞬间切换成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带着怜悯的“关心”。

    “咦？林溪？你在这儿啊！”她带着刻意的熟稔，几步走到林溪面前。浓郁的香水味瞬间扑来，林溪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看到结果了吗？”周婷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哎呀，别灰心嘛！高考成绩只是一时的光环啦！进了大学，综合素质才是王道！你看，光会做题可不行哦！”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以后啊，多参加点活动，像我这样，积累点‘社会实践’经验，认识些‘有用’的人，机会自然就来了！跟着我学学，保准你有前途的！”眼神却瞟向旁边低着头、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李萌。

    旁边李萌，头垂得更低了，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点含糊的声音，眼神躲闪地避开林溪。

    林溪依旧保持着那个懒洋洋倚墙的姿势，兜帽下的眼睛也是半阖着，仿佛周婷那一大段抑扬顿挫的“安慰”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内心弹幕却刷得飞快：

    【灰心？我为什么要灰心？B-多好，省得被你这麻烦精惦记。】

    【社会实践满分？去马尔代夫私人岛“考察”珊瑚礁退化？还是去巴黎时装周“调研”奢侈品市场饱和度？】

    【跟着你学？学怎么把狐假虎威说得清新脱俗？学怎么用爹的资源给自己脸上贴金？】

    【李萌那表情…啧，看来是知道点什么又不敢说。算了，不关我事。】

    【好困…这香水熏得我脑仁疼…赶紧结束这场尬聊让我回宿舍挺尸行不行？】

    所以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只是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单音节：“哦。”

    周婷脸上那完美的“关心”笑容僵了。林溪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她有种被无视的憋屈感。尤其是对方连个正眼都没给她！这比愤怒的反驳更让她难受！她精心准备的、要在“省状元”面前彰显优越感的台词，成了自己的独角戏。

    一股邪火窜上来。周婷不禁抬高下巴抬得更高，“真可惜呀，你要是有个校董爸爸，说不定也能加不少分呢。不过没关系，”语气里只剩赤裸裸的炫耀和尖刻。“不过没关系，”她拍了拍林溪的肩膀，力道故意很重，“下次努力哦！”

    【滴——！】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仁深处炸响！尖利、急促，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

    【检测到高强度恶意打压与虚假荣誉污染场！目标：周婷！行为分析：利用特权伪造履历，打压真正实力者（宿主），攫取不当荣誉！性质：恶劣！影响：宿主咸鱼生活可持续性受到严重威胁！】007的声音带着一种“终于来大活了”的激昂。

    林溪：【……】她心里咯噔一下，那股不祥的预感如此强烈。

    【主线任务发布：揭露真相，夺回应得荣誉！】007的声音斩钉截铁，【任务目标：提供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周婷奖学金申请材料中“社会实践报告”存在严重学术不端（抄袭），并使其受到相应处分，宿主排名恢复至应有位置！】

    【任务成功奖励：咸鱼点+50！“初级打脸光环”（小幅提升宿主打脸行为威慑力及围观群众信服度）！】

    【任务失败惩罚：宿主将于明日午餐高峰时段（11:30-12:30），头顶定制LED发光灯牌（内容：“我是装逼犯，我酸了”），于第一食堂正中央人流最密集处，站立一小时。灯牌将循环闪烁七彩光芒，并伴有轻微蜂鸣提示音，确保吸引所有目光！】

    林溪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脑门上！

    LED发光灯牌？！“我是装逼犯，我酸了”？！还七彩光芒？！蜂鸣提示音？！在食堂正中央？！午餐高峰？！

    她甚至清晰地“看到”那个画面：自己像个被展览的猴子，头顶着刺眼的、不断变换颜色的“耻辱柱”，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手机镜头疯狂的闪烁中，在鼎沸的人声和饭菜香气的包围里……僵硬地站满六十分钟！羞耻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窒息！这比广播体操配《出师表》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林溪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濒死的尖叫，“007！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魔鬼！这种惩罚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宁愿去扫厕所！扫一年！”

    【请宿主立即行动！目标人物即将离开视线范围！证据锁定中…】007无视了她的咆哮，冰冷地催促，【根据目标人物（周婷）近期电子设备浏览记录及提交文档特征分析…锁定抄袭源文件：《海洋生态研究》期刊，第7期，第35-42页，作者：李明远教授。相似度：核心观点90%雷同，数据图表相似度85%（经简单PS处理）。】

    一张清晰的期刊封面和论文内页的扫描图，以及周婷提交报告中对应页面的对比图，强制性地投射在林溪的脑海“屏幕”上。红色高亮圈出了那些几乎一字不差的段落和被拙劣修改过的图表。

    铁证如山。清晰得令人发指！

    【请宿主立即前往辅导员办公室，提交证据！倒计时：30分钟（午餐时间办公室可能无人）。】007像个冷酷的监工。

    林溪猛然抬起头，她盯着周婷那张写满虚假优越感的脸，再想想食堂中央那七彩闪烁的“装逼犯”灯牌……

    去他妈的咸鱼！去他妈的麻烦！跟食堂灯牌站桩相比，去辅导员办公室举报周婷算什么麻烦？那简直是天堂！

    “哦，是吗？”林溪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复是刚才那种懒洋洋的敷衍。她甚至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短暂的笑容，“那谢谢提醒啊。”

    周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诡异寒意的回应弄得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如何应对，就看到林溪已转身，迈开步子，目标明确地朝着走廊另一端的辅导员办公室走去。

    李萌也惊讶地看着林溪挺直的背影。

    林溪根本没在意身后那两道目光。她一边走，一边在脑内对007发出指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007，查重报告。”

    “要带水印、带时间戳、带详细对比标注那种。”

    “关键证据页面，高清打印。”

    “现在。立刻。马上！”

    【指令接收！正在生成…】007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报告生成完毕！已虚拟传输至办公室门口打印机待命！请宿主取用！】

    林溪越走越快。恐惧和愤怒压倒了所有的懒散和怕麻烦。她现在只想把那份该死的证据拍在辅导员桌上，然后把那顶该死的“装逼犯”灯牌，焊死在周婷她爹的校董办公室门口！

    辅导员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林溪抬手，叩门。

    “请进。”辅导员声音温和。

    推门进去。辅导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姓赵，面容和善，正对着电脑处理文件。

    赵老师抬头，有些意外：“林溪同学？有事吗？”她对这位省状元印象挺深，虽然看起来总是懒洋洋的，但成绩摆在那里。

    林溪没有废话，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旁边那台嗡嗡作响的打印机——一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A4纸正静静躺在出纸口。她拿起那张纸。

    纸张很薄，却仿佛有千钧重。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和对比图，像一张张无声的诉状。

    她将这张纸轻轻放到赵老师面前的桌面上，指尖在“核心观点抄袭”、“数据图PS篡改”那几行被特意加粗标红的地方点了点。

    “老师，”林溪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毫无情绪起伏“关于周婷同学那份‘优秀’的社会实践报告。”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核心观点，抄了《海洋生态研究》第7期，李明远教授这篇论文的第35到42页。”

    “数据图，是把人家原图P掉水印，换了两个坐标轴标签，连误差棒的位置都没挪。”

    “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改几个。”

    “您看，”她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报告和论文原文两处几乎完全重合的段落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以及这张图，”她又指向那份被007高亮圈出的、对比图，“原图来自论文图3b，她P掉了右下角的水印，把横坐标‘温度梯度’改成了‘盐度梯度’，但纵坐标的数据点和误差范围，一模一样。”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林溪那清晰到冷酷的陈述声。

    赵老师脸上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她拿起那张查重报告，又飞快地点开电脑里周婷提交的电子版报告和李明远那篇论文的电子档（显然007已经“贴心”地帮她打开了），目光在屏幕和纸张间飞速移动，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

    证据太确凿了！确凿到……简直是对她这个辅导员智商的侮辱！尤其是那几张被P过的图，拙劣得可笑！

    “这……”赵老师抬起头，看着林溪，眼神复杂，既有震惊，有愤怒，也有一丝难以置信，“林溪同学，你……你怎么会……”

    “碰巧看过那篇论文。觉得眼熟，就查了一下。”她避开了所有关于“系统”和“007”的解释，把一切归结于“巧合”和“眼熟”。

    省状元看冷门论文？嗯，很合理！

    赵老师不再探根追底，她拿起电话，手指用力地按着号码键。

    “喂？周婷同学吗？你现在，立刻，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说完，“啪”地一声重重挂断了电话。

    她转向林溪，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严肃：“林溪同学，谢谢你提供的证据。这件事性质很恶劣！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林溪点点头，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就走。任务完成了？惩罚解除了？她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把自己埋起来，消化掉这被迫营业带来的精神创伤。

    【任务完成！奖励：咸鱼点+50！“初级打脸光环”已激活（被动生效）！惩罚解除！宿主干得漂亮！精准、高效、致命一击！007为你点赞！】007欢快（？）的机械音响起。

    林溪：【点赞你个头！滚！】她只想把007从脑子里抠出来扔进碎纸机。

    走出办公室，带上门。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一丝强装的镇定。

    周婷来了，真快。

    她脸色有些发白，精心打理过的头发都乱了点，看到林溪时，脚步猛地顿住，想问什么，最终也没能开口。

    林溪连眼皮都懒得抬，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她只是微微侧过身，让开了办公室门口的路每一步都踏在光洁的瓷砖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林溪在心底疲惫地叹息。这该死的打脸系统，就是个麻烦制造机！

    两天后，新的奖学金公示名单贴了出来。林溪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榜首的位置。综合评定：S。

    而周婷的名字……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