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合唱结束后学校放了一天假,下周一发成绩单。
发完成绩单各科老师讲评一下期末试卷,就布置作业放寒假了。
不出意料的话,周二是周氧的生物竞赛。
周日晚上,周爸爸接到一通年级主任打来的电话,周爸爸起身到阳台去接。
周问川铃声炸响的那一刻,厨房做饭的南颂和周氧母女俩同时被吓了一跳,周氧手一抖,调味的盐半数洒在灶台上。
南颂叹了口气,抽了张纸打扫了一下。
“你爸自从前两年夜里手机静音没接到你奶奶住院的电话后,声音就没小过。”南颂手上搅拌的动作不停,热气氤氲,挡住了周氧的视线。
周氧初三那年,余川因为特大暴雪停课了几天,周氧和周问川两人一个在家中写作业一个在家中批卷子。
那天两人都忙到很晚,周氧倒头就睡,等到第二天起床时已经不见父亲的踪影。
“爸呢?”她看向外婆,想不出有什么必须要出门的理由。
“你奶奶昨天晚上下楼摔断了腰,情况不好,你爸买了最早一班高铁过去了。”外婆叹了口气,然后招呼她过来吃早饭。
周氧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父亲都没有接,不知道这么大的雪,父亲会不会不安全。
那一刻,周氧是怪奶奶的。
那个不喜欢周问川,更不喜欢自己的奶奶。
合东离余川高铁两小时,但是雪太大了,只有绿皮火车还在运营。
四个小时的绿皮到家后,已经是深夜。
周氧听见开门声披衣服起床,见到爸爸立刻开口:“爸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冷不冷?奶奶怎么样了?”
周爸爸围巾摘下,南颂已经去厨房热菜。
“周氧,”周爸爸开口,眼里红血丝密密麻麻,“奶奶腰断了,差点戳到内脏,意识不是很清醒。”
“我本想多呆两天看她好点再回来,可是,”周爸爸慢慢脱下羽绒服,背对着周氧,声音一点点减弱,“你爷爷让我快点滚。”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大雪天买了最早的高铁票赶过去看望母亲。
却又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被至亲赶了回来。
周氧过去抱了抱他,然后转身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你爸他不愿意承认罢了,你爷爷奶奶其实就是不喜欢他,”南颂回头看了一眼丈夫接电话的背影,继续开口:“哦哦其实你还有个姑姑。”
周氧抬头,一时半会根本反应不过来:“姑姑?她在哪...”
“去世了,和你爸龙凤胎,刚出生就去世了,”南颂叹了口气,把火调小:“你爷爷奶奶一直认为是你爸爸克死的你姑姑。”
周氧不知道怎么反应,洗菜的手一顿,水龙头哗啦啦地流着。
“但是那个年代的医疗条件,有几个能保证双胞胎顺利生下来呢。”
“所以爸爸不被喜欢就因为这个?因为有了伯伯,他们希望再有个女儿,没想到活下来的是个儿子是吗?”周氧冷笑。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吧,”南颂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爸爸他太桀骜了,和你爷爷一个脾气,合不来是意料之中的。”
话音刚落,周问川挂断电话,从阳台走进来。
或许此时此刻,世界上大多数的人们都在忙着晚餐,伴随着窗外已经渐渐式微的寒风。
苍凉而平静。
可操纵命运和未来的那只手已经射出了一支箭,扎进了往后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肺炎开始扩散,情况不容乐观。
市教育局通知,避免学生聚集,尽快放寒假。
生物竞赛再次延期。
周爸爸说完的那一刻,周氧感觉自己像梦游一样,紧接着是接到班主任回去拿书放假的通知,然后各科老师挨个带着厚厚的一沓试卷进班发放。
“拿到试卷往后传。”
“物理一共十张,化学十张...大家点一下...”
周氧机械般地转头看去,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整个国家接下来要面临怎么样的困难和挑战,只能遵循老师的指令,按部就班地照做。
尽管是满脸茫然。
这样的不真实感一直持续到寒假末期,直到班主任在班级群里通知“延迟开学,线上教学”的那一刻。
...
五月十号,高二年级正式开学。
明明分别的时候还穿着羽绒服厚外套,再见的时候已经穿上了短袖衬衫。
没人上课的这几个月里,校园里多了几只流浪猫,有一只怀孕的三花特别亲人。
晚自习课间,魏之城从家吃完饭回来刚刚停好自行车,就看见面前的花坛旁边坐着个女孩。
浅蓝色衬衫白色牛仔裤,校服外套被脱下搭在膝盖上,风吹过的时候衬衫有些透光,隐约着纤细的腰肢。
魏之城站着,不远不近地看着。
三个多月前发送的好友申请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通过,虽然明知道对方不会知道是自己加的好友,也还是有点不自在。
几个月不见,周氧的头发被剪成齐肩,两鬓各取一绺汇用细细的黑色皮筋扎成公主辫在脑后。
瘦了。
魏之城想。
女孩面前的三花小猫揣着手窝在地上,面前的猫粮被吃的干干净净。
魏之城心里有个声音,不能过去,过去了能说什么呢。
明知道她不喜欢自己,明知道一开口会被拒绝。
但他还是抬了腿,走了过去。
周氧隔空描摹小猫的耳朵:“美女你有对象吗?”
“喵...”
“很多对象?”
“喵...”
“没有是吧,要不要和姐姐回家?”
猫好像有点无语,揣着手把头转过去,眼睛闭着,嘴角下降五个像素点。
魏之城看看猫咪怀了孕的圆肚子,再看看面前蹲成一小团的人,眉宇间有一种看唐远航穿女装去国旗下讲话的震惊。
这病多久了,他心里想,一个疫情逼疯了?
嫌弃归嫌弃,但还是看得认真。
见周氧还在嘀嘀咕咕,一个没绷住给自己气笑了。
真是疯了,居然会觉得她可爱。要搁以前,自己看都不会看一眼,最多会觉得这人可怜的很。
“她都怀孕了。”一道男声插入,嗓音低沉。
周氧闻声回头,但是只看见了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不一会,就和许多穿着校服夹克的同学一样,隐入人海之中。
即使做了一万次心理准备,可是想和你说“好久不见”的我,还是没那个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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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随着“啪”一声,第一次月考的考场安排被学委用磁铁石吸在教室最前面的公告栏上。
“第一次考场安排出来了,大家自己去看看。”
学位话音刚落,一群人一窝蜂地往前跑去。
魏之城没动,靠在座位旁边的窗户上翻古汉语字典。
“帮你看过了,第二考场10号。”唐远航蹦跶着回来了,对着窗边站着的人开口。
过了两三秒,魏之城抬头,手里的书也放下了:“10号?”
“啊,10号,”唐远航抬手,从他桌子上抽了张卫生纸擦汗:“怎么了?”
“这次怎么排的座位,我按照上次期末应该3号座位。”
“按去年最后一次月考排的,上次期末考试不是全市模拟打乱坐吗,月考排的座位号就这次用上了。”
那岂不是,要和周氧前后桌考试了吗。
他有点开心,但是嘴角弧度不明显。重新抬手拿起书,脸上戴着的口罩很好地遮住了此时的情绪。
但是倒着拿的书还是帮他露出了破绽。
光影交界的地方,唐远航看得分明,想了想还是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