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后的第二个礼拜,残酷的期中考如约而至。
到了成绩出来的那天早上,沈冬野掐着预备铃时间走上五楼,就看见魏尧站在班级门口看成绩,他走过去,目光在墙上跟着一列名字溜达了一圈,感叹说:“可以啊魏狗!这次居然都进前一百了,有没有什么感想要发表一下。”
魏尧冷漠说:“没有。”
“那总得表示一下吧。”
“想怎么表示?”
“请个饭什么的?”
“可以。”
“你说的啊,别赖账。”
短暂平静后,沈冬野忽然又说:“怎么没看见你同桌的啊?”
魏尧:“不知道。”
停顿片刻,沈冬野这才想起什么:“嚯,不得了,池念居然在前十。”
魏尧看向他。
沈冬野见他一脸茫然样,惊讶说:“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年级前十的名单是被摘出去的?”
魏尧:“……”
他还真不知道。
魏尧对成绩不感冒,以往也就经过时会瞥一眼,哪里还会去记这些有的没的。
魏尧默不作声走进教室,扫了一眼看位置上没人。
他刚坐下,周胜小跑过来收作业。
在魏尧从桌兜摸出练习册的间隙,周胜搔了搔寸头问:“诶,尧哥,池念去哪了?刚才还在这。”
魏尧皱皱眉,这一个个的能说点他知道的吗?
他扯了扯嘴角,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不知道。”
周胜听那语气,突然想起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也难怪他心情不好,赶紧闭了嘴。
就在这时,秦音从门口进来,刚好听到他们的谈话,说:“她被晴姐叫去办公室了。”
周胜闻言愕然:“她怎么去办公室了?这是……被晴姐提前开刀了?”
秦音哭笑不得,说:“你就别瞎操心,她是成绩太好被叫去的,跟我等凡夫俗子可不一样。”
“是是是!”周胜附和。
他还想接着说什么,只见魏尧面无表情地把作业递给他,同时又补了句:“要上课了。”
于是周胜抱着作业撤了。
——
转眼到了周六,早上七点多钟,方思衡兼顾考试的同时还经历了一星期残酷的竞赛加训,在这天难得睡了一场自然醒的觉。
他从房间里出来准备洗漱,就听隔壁屋里有动静,随后门被打开,池念换了一身便服走出来。
方思衡搓了搓眼角,还有点迷糊地问:“你这是要去哪?”
池念还没开口,池晓曼就在餐厅探出脑袋说:“念念去给你表弟买生日礼物,你看你,能记得什么?”
方思衡不满地叫唤一声:“池女士请注意你的措辞,你儿子离猝死就差那么一点了。”
池念看着这对母子又要开始呛嘴,抢过话头说:“小姨,你今天不是公司有急事吗?”
池晓曼:“噢对,你提醒我了!”她叼起一块没来得及吃完的吐司,急忙忙拎上挎包,在玄关换高跟鞋的间隙不忘叮嘱:“等我晚上回来给你们带东西吃,今天再将就一下。”
方思衡摆摆手,漫不经心说:“行了,你路上小心。”
随后,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关上,方思衡这才有点清醒,回过味问池念:“你说去给谁买什么?”
“小旭,”池念说,“他过几天生日。”
“……”
方思衡眨了眨眼,下一秒直皱起眉说:“你和他那边还有联系?”
池念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喝,润了润嗓子才答非所问:“他是我亲弟弟。”
方思衡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干巴巴笑了一声,丢下一句“随便你”,而后转身进了厕所。
池念:“……”
池念其实多少理解他的态度。当初父母离婚时,她弟弟庄旭不过三岁,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更别提能明白当时的情况,所以在他光屁股的时候就被用玩具哄骗跟了父亲,为此母亲家的人都难受了很久。
甚至于今年夏天,外婆葬礼的时候,庄旭都没有出现。
因此方思衡对这个表弟有意见正常不过。
泉城有一片比较富饶的商业街,池念搭公交车到这附近的站点下车。
尽管入了冬,还是会出太阳。
阳光下,池念沿导航到第一个目的地——这附近一家有些名气的书店。
庄旭这年也不过六年级,明年就要小升初,除却礼物外,池念打算给他准备一些教材。
她去书店扫荡了一圈,最终只挑了几本还算入眼的。临走,不由在心里嘀咕了句:“没有上回去书城的东西多。”
出了书店,继而往里走。
闲逛了一圈,池念进到一间服装店里,货架上琳琅满目,有几件外套款式看着不错,她几次犹豫停下,但最后还是无奈离开那片区域。
已经不记得和弟弟有多少年没见,平时只有极少数的电话交流,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尺码。
想到这,池念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还真是个“称职”的姐姐。
没有长时间悲春伤秋,她果断放弃需要尺寸的东西,转移阵地到旁边的饰品区。
目光逡巡,最后停留在一墙的帽子上。
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应该会喜欢比较有个性的帽子吧,她心想。
她半蹲下身子,拿起几顶被埋没在底部架子上的狂拽酷炫款开始比较。由于注意力太过集中,致使她全然没顾及周围的情况,也没考虑过会有人会不巧撞上她。
半分钟前,一位略显富态、穿着职业正装的女人听着电话往这边走,目光认真地审视墙上的货物说:“你说这么多,所以呢?有问题不会去解决吗?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她嗓门不大,透着些许随意散漫。
但不知对面又讲了什么,女人瞬间炸了起来,暴跳如雷说:“你让他再给我说一遍!他怎么不上天!”说着,她扭头加快脚下步伐往门外去,那阵仗活像是要赶着去取谁的狗头。
然而这时,只听嘣一声,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无辜的路人,女人瞬间从盛怒中清醒过来,就在她顺势往后摔一个屁股蹲时,被池念快准狠地拉住手腕。
随后更大的一声“彭!”
两人一起摔了个屁股墩……
这动静顿时惊动了全部人,动作迅捷地望了过来。
“没事吧没事吧!”店长惊慌失措地走来,看清人后额上直冒冷汗:“老板,老板你——”
女人叫陈敏静,是这家店的股东。
突然出现的意外,并没有让她的脸上有多少动容,甚至看不出一丝难堪,致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角色。
就是不知道刚才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惊世骇俗,能让这么个看着要强的职业女性一时气急。
招待室里。
店长端着给vip特供的蛋糕小点进门,满脸歉意地说:“客人,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啊……”
就这么一句话,在几分钟内已经念叨了有五遍,池念也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对座,陈敏静的目光落在池念已经抹了药膏的脚踝上。刚才那一遭来得突然,使她的鞋底高跟直接歪了,要不是对方及时拉了一下,可能就是自己的脚瘸了。
陈敏静又看向小圆桌上的一顶黑色帽子——出事时,池念手里拿着的。
本着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直爽性子,陈敏静淡定无比地吩咐店长:“你去把这个季度最新出的女士款帽子都拿过来。”说完,她继而转向池念,浅笑说:“你挑一个吧,算是我给你的赔礼,不然我过意不去。”
道歉姑且接受,但白收人东西的事,池念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她吓得险些要无视关节处的疼痛站了起来,脱口而出说:“老板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买给小孩子戴的,十来岁小孩,真不需要……”
店长偷偷觑了眼那帽子:“……”
陈敏静刚要张口和池念你来我往拉扯一番,谁知这时候手机的铃声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脸色微妙一变。
池念看出她迟疑不定,一迭声说:“老板你先去忙吧。”
“嗯……”陈敏静对店长嘱咐:“你先招待一下,我一会儿回来。”
说完,冲池念出于抱歉地点了下头,陈敏静接起电话往外走。
……
不过一会儿,陈敏静挂断电话后回来,看到店长站在收银台后收整东西,她走过去说:“那个女孩呢?”
店长:“哦,老板你刚出去没多久她就走了,看样子挺急的,我就没好意思拦着。”
陈敏静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站在原地回复工作上的消息。片刻后,她听店长忽然怯怯说:“老板,她刚才结了账。”
随后,店长见自家老板抬起头,同时细长的秀眉拧起。
一瞬间,店长以为会迎来一阵狂风暴雨的轰炸,结果陈敏静只出乎意料地说了句:“刚才那个帽子还有吗?”
店长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陈敏静:“嗯?”
店长立刻拿出平板查店内库存:“那个款式只剩下一顶粉色的,因为销量……”不好,所以没再进货。
“现在要,帮我包起来,”陈敏静扬手,随口说,“钱挂我账上。”
店长马上答应下来:“好的好的。”
客厅里,魏思阳斜躺在软毛垫子上,正看新出的动漫,脚尖悠哉地小幅度抖动,好不惬意。直到听到后.庭院大门打开,紧接着就听有车驶入自家地下车库的动静。
魏思阳顿时一激灵,把平板丢上沙发,再用靠枕七叠八叠地压上去。在由远及近的噔噔声中,他又把周身一圈的零食匆忙塞进茶几桌下,当他自认高明地处理完现场,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听那高跟鞋踩进了屋里。
魏思阳转身小跑过去,伸出恭维的小手,面色还有些心虚地露齿一笑:“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敏静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包和购物袋给他:“乖儿子,你刚才在干什么?”
接过东西,魏思阳小腿扑腾地又回了沙发,没来得及放下东西,就听他妈用毫无亲热的语气问话,魏思阳本想胡乱造一个答案,可他妈的气场实在太强了,被那双微含精光的眼盯着,他这只有十年道行的小屁孩压根做不到处之泰然。
小屁孩这时已经成了小结巴,啊啊了两声才说:“我刚才在看书。”
陈敏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臂交叠,不紧不慢说:“是吗?”
魏思阳只能嘿嘿一笑,极尽讨好地凑到她背后,双手还不大熟练地捏上他妈的肩颈说:“我就看了一点动漫。”
“乖儿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陈敏静理智地说,“这世上没有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也没有花里胡哨的炫技,更不需要你去拯救世界。”
魏思阳想说他看的也不全是那些个热血冒险,也会看日常向搞笑向,然而他知道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他妈只会说:“你只要老老实实读书比这些都强。”
魏思阳没有反驳,但并不代表他毫无怨言,他觉得他妈古板老套还专政。
“你说的对,儿子保证时刻记得!”魏思阳违心答应。
陈敏静点头,又问:“你哥呢?上哪去了?”
魏思阳说:“他在楼上。”
“嗯,”陈敏静起身说,“袋子里有给你带的礼物,自己去打开看看。”
闻言,魏思阳的怨气瞬间消散,狗腿子似地说:“妈,我宣布您就是全天下最棒的妈妈!”
……
陈敏静上楼,见尽头的卧室门掩实。她走过去打算敲门,就在这时,余光扫见阳台沙发上有个人。
十点多钟,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穿过窗明几净的玻璃洒在魏尧身上,使栗色微曲的发梢显出奇异漂亮的金棕色。他闭着眼平静地坐着那,微仰着头,连睡着了都带着不甘示弱的神气。
陈敏静看到他膝上摊放着一本书:“……”
这小子不会是看她要回来找他算账装的吧。
她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把打好的腹稿一吐为快,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略带惊喜的女声:“太太你回来了?怎么没有通知——”
陈敏静作手势打住话音。
江姨跟着陈敏静下楼,略感抱歉说:“哎呦我不知道大少爷在休息。”
陈敏静:“他从小就那个毛病,一看书就犯困,估计是知道我要回来了,在那装样子,装也不装的像样点。”
江姨:“太太你不能这么想,大少爷最近是真的刻苦了,我有几次见他在那看书……虽然他还是难免犯迷糊。”
江姨是老实本分的性子,在这家也做了十多年,对于她说的,陈敏静认为可信度是非常高的。
陈敏静听了这话有点意外,但仍是不动声色说:“看来明天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