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装没看见赵莫临的自乱阵脚,我走进去,捡起不小心掉到地上的笔。
低头的动作不偏不倚,恰好让我看见赵莫临的电脑桌面。
我没见过那张照片。
热恋的少女大大的眼睛闭着,粉白色脸上浮着一层红晕,背后是从窗户偷过来的夕阳,身边是嘴角挂笑的爱人。
没有什么比这张照片还让人清楚爱情的模样。
我没说话,把笔放在了赵莫临桌子上。
但他像是不满意,一下子就沉了脸。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电脑,打算开始互不打扰的工作,但我忽略了空间就这么大,人就只有两个。
赵莫临磨蹭许久,开口说:“这是大四那年,咱们搬出来租房住,我趁你睡觉的时候拍的。”
我再也忍不住,噗呲的笑了。
“江绵,你故意的。”
我轻快的打字,“可能是吧。”
赵莫临也笑了,他很忙,他总说自己忙应当是没有骗我,会议一个接着一个,方案一沓又来一沓,我看赵莫临是一个不会休息的永动机,连他的签字笔都累的没有颜色了。
我拍拍他,说:“吃饭了,老板。”
我趁着他吃饭的空隙,和他商量,“我要去趟云南。”
“干什么去?”
“签售会。”
赵莫临假装停下,表现出震惊的眼神,“你的书还真的有人看啊。”
我生气了,不理他。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去吧,赵公子陪你?”
“你个大忙人,累死在你的工位上吧。”
大理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回暖,除了早晚有些凉,其他的都太舒适。
云南大理的四月份天气已经回暖,除了早晚有些冷,其他真的都太舒适了。
由于我一直都不肯露面,所以这次粉丝见面会异常的浩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位明星要开演唱会。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我的魅力。
我坐在那里,看着一个又一个书粉捧着我的书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我突然就不想走了。这可能就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吧,看我一辈子挺不容易的,所以在临死前让我做了一回梦。
“大大,你有男朋友吗?”头顶传来太过熟悉的声音,我抬头撞进了那双崔满星晨的眼睛,我笑着回答:“已婚了呦。”
那人遗憾地说:“那太可惜了,我没机会了。”
梦里,赵莫临可能都不会来。
赵莫临一直等我到把长长的队伍签完,拉着我的手往人群中走,“大大被我拐跑了,你老公不会生气吧?”
只要赵莫临想,你永远可以是个公主。
“不会,我老公是个大忙人。”
“那我就带着大大逛一逛大理吧。”
在生命倒计时的最后一段时光里,我终于当了一回赵莫临的公主。
我拿着相机本来是要拍风景,结果全成了他的缩影。
“快给我看看你拍的怎么样?”
“不给。”
他作势要抢,“你给不给?”
“我,不,给……”
不给看的后果就是他和我酣畅淋漓的干了一场,情事的最后是我曾经看到过得,他温柔的脸庞。
我们一起登上了返还的飞机,随着飞机的羽翼拨开云层,太阳照了进来,我贪婪的想,如果上天能多给我一些时光,让我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赵莫临这几日似乎很忙,如果不是他每日依旧要回家抱着我睡觉,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疼出了幻想。
早晨我顶这乱蓬蓬的头发下楼,看见赵莫临拿着个围裙一脸怀疑人生,我不禁笑出了声。他回头瞪了我一眼,我说:“赵大公子这是又要体验生活?”
他摆摆手,“今天我给你做饭。”
有人要干活我还有什么不满?我笑着又上楼洗漱了一番,好像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给我做饭,今天是我生日。劳烦他能记得。
我精致打扮了一番,不多时接到了林真真的视频电话。
“祝你生日快乐……”一开屏就是可爱暴击,小candy用蹩脚的中文一句一句的给我唱生日歌,时不时还要妈妈提醒,真的让我有一种生个孩子的冲动。
“谢谢宝贝……”我和林真真聊了一会儿,抬头看到了倚在门外的赵莫临。我捕捉到了他嘴角一丝不经意的笑,我被那笑晃得失神。
“那么喜欢小孩儿啊?”他问。
我说:“小孩儿多可爱啊,软软糯糯的。想象一下,一个缩小版的你拉着你的手喊你爸爸,哇,那可太美好了。”
他点点头,说:“确实挺美好。要不咱也生一个?”
我愣了愣,一口粥差不点噎着,“啊?”
他假装咳嗽了两声,我看到了赵莫临微红的耳尖。
正笑得甜蜜,拿勺子的手一顿,冷汗直流。他注意到我的不对劲,喊了我好几声。就在他要带我去医院的时候,我说:“没事儿,就是刚才有点岔气。”
他似是无语的看着我:“你吃个饭也能岔气?”
我笑了笑没回答,那一碗粥还是没能吃完。
他执意要带我去医院做检查,我推脱说,“吃了早饭的,要抽血。”
他只好作罢。但我没想到,我没挺过这个早晨。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我一定吓坏他了。
我也不想,可是鼻血就那么流了下来,我想去擦,结果一边擦一边流,我本来想等它流完了就好了,但是赵莫临突然又回来了。
我记得他看见我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没过多久,赵莫临拿着饭进来了,他看见我醒了过来,笑着说:“不再睡会吗?”
我摇了摇头。
他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说:“我给你买了你特爱吃的馄饨,又点了份粥,吃点好吗?”
我点点头。他扶我起来,我顿了顿,说:“赵莫临……”我好久都没这么喊过他了。
“绵绵,咱们听话好吗,这个医院治不好那就换一家,总会有办法的。赵大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
“一直睡到现在,一定饿了是吧,来,我喂你。”
我张口咬住了那个馄饨,一下一下的嚼着,渐渐地,馄饨成了咸的。
他擦着我的眼泪,抱着我说:“绵绵不哭,是我不好。绵绵会好起来的啊,不哭……”
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我是在病房里度过的。
有一天晚上,赵莫临轻轻地构住了我的手,给我戴上了他的戒指。我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带过一次。我一直以为这是属于苏婷的。
夜很静,我听到了他落泪的声响。
可是,赵莫临从来不会哭的。
我应该装睡过去,我告诉自己。
可我偏偏醒了过来,眼睛里扑朔着水,我喊他把我扶起来。
人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想要剖开自己的勇气,赵莫临的眼泪成了让我晕醉的酒滴。
“我不知道怎么爱你。”
我看着赵莫临再黑夜中扑朔迷离的双眸,好像在动一下就要掉出很多泪来。
“或者说,我不知道我该怎么爱我自己。”
我不再看他,透过医院小小的压抑的窗,透过黑暗的天空织就的透着醉意的网,我在看过去的自己。
“在我和你说出我所有过往经历的那一刻,我就不怕了……赵莫临。我不在乎你是否会一直爱我,我只知道在那一刻你很爱我。”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没人教过我该怎么去爱,我透过父亲的表情动作和母亲的行为,慢慢的探索出一条生路,一条可以让我过的舒服些的生路。”
“只有我痛苦,他们才会痛苦。”
“所以赵莫临,只有我痛苦,你才会痛苦。这招用在你身上仍然有用。”
我看着他,看着他沉默不语,看着他双手颤抖。
“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一直都知道,但是赵莫临,爱不是囚笼,你把我关在那座别墅里一天又一天,明知道我的双手不能再握起画笔,明知道那时我的无错,你却还是在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以爱的名义威胁了我——你向我求了婚。”
我笑了笑,这笑容在夜里依然璀璨。
“所以,赵莫临,你从来没养成过玫瑰,现在你的月季,也要枯萎了。”
我很累,癌症晚期濒死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我的感官。
“但我依然爱你。”
我说。
这一刻,赵莫临被判处了死刑,可却在被枪击之前无罪释放,代价是永远的失去江绵。
赵莫临哭的无声,在黑夜里,在满是消毒水味的高危病房,耳边全是仪器的声音,他却什么也听不到,脑子里只有一句。
那时他跪在医院病房门口,看着刚失去父亲哭的崩溃的江绵,他将她紧紧的抱进怀里,他听见自己说
嫁给我吧,江绵。我会是你的家人。
而江绵说
赵莫临,我没有家人。
这句话在病房里四处碰壁,最后精准的撞向赵莫临的灵魂。
于是,那枚子弹,执行了它的任务。
他多么想要江绵怪他,可江绵的爱意太过伟大。江绵不会爱,可她教会了赵莫临。
我伸手擦了擦赵莫临的眼泪,没有歇斯底里,我甚至没有太多力气大声说话,我也同样泣不成声,
“在我的手腕再也拿不起画笔的那一刻,你成功了。”
我看着他握着的那个带有纹身的手腕,那句意大利语冲着我自己,赵莫临这三个字明晃晃的标记了我的一生。
“我这辈子,只能依靠你。”
“可是,赵莫临,我这辈子就到这儿了。”
深夜,没人知道赵莫临已经死亡,在江绵住进医院的第二晚,赵莫临再也没有生气。
“江绵,你也赢了。”
赵莫临嗓音微哑。
我破涕而笑,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我们像首次灵魂相通的半导体,他是正极,我是负极。
他们之间堆满了算计,两个残缺的孤魂在深夜里依偎,他们本该羡煞旁人,如果,能少一些猜忌。
原来,相爱的人,也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