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芊芊,真是谢谢你了啊。”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连连向蹲在地上的女孩道谢。

    郁芊收了图纸,将锤子等修补工具一点一点收起装进包里。乌黑的头发被高高束起,发尾歪歪地搭在肩头,随着她收拾的动作滑落。

    她抬起头,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仲夏悬在头顶的太阳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客气地向老人回话:“没事的梁婆婆,都是邻居,修个院子承重墙而已。”

    老人颇为苦恼地叹了口气:“哎,要不是我家老伴腿脚出了问题在床上躺着,这活也不用麻烦你了。”

    “梁婆婆你这是什么话!”郁芊借着惯性单手背起背包,故作郁闷地冷着脸,双唇不满地嘟起来:“再说麻烦这类词以后都不帮你了!”

    梁婆婆和蔼地笑了几声,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当然知道郁芊是装冷脸假生气,从桌边拿了个小布袋交到她手里,拍拍她瘦弱的肩膀:“你这孩子。刚做的酥饼拿着吧,这两天忙前忙后的都瘦了不少。”

    郁芊接过梁婆婆送来的袋子,笑着道了谢,背着几乎跟她差不多个头的工具包回到自己家。

    关上门,郁芊放下沉重的背包,拆了马尾上的皮筋,乌黑长发瀑布般泻下来,盖住小半张脸。此刻的她背靠门板,全然没了刚才面对梁婆婆的活泼,略显疲态。

    郁芊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空旷的客厅,来到厨房烧了壶热水,准备给自己泡一壶红茶提神,以备今晚赶工图。

    郁芊看着水壶不断冒出的热气,视线又转移到厨房窗外——那片几近荒废的后花园。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没了去打理的精力,成年后谋职的艰辛,工作稳定后接踵而至的项目......成年后的她孤身一人,只有在面对亲近的人时才会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笑容。

    花园里的葡萄架上爬满枯黄的藤蔓,干枯的叶子无力地向下耷拉着。郁芊记得那是她十四岁生日时父母陪她栽的,他一直悉心照料,郁郁葱葱地陪她到十八岁成年。

    后来父母因外出测绘偶遇山体滑坡遇难,她每日每夜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中分不出精力照料,那株葡萄树苟活了几年后便因营养不良干枯死掉了。

    郁芊不由得开始回想,这株葡萄树究竟是哪一年死掉的。是她二十四岁跟着长明集团外出跟组的时候?还是她十九岁给明尼特女士修葺庄园的时候?

    越往前回想,郁芊的脑海里就俞加频繁地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一张明媚张扬的笑脸。

    郁芊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她从回忆的漩涡中抽身,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比郁芊高出快一个头的穿着整洁黑色西装的陌生男子,郁芊不得不微微仰望着他,只觉脸生,但看向他胸口那枚金碧辉煌的徽章又瞬间了然。

    明尼特女士手下的仆从。

    “郁芊女士。”男人微微颔首致意,直截了当地道出缘由:“明尼特夫人邀您明日九点前往庄园叙旧。”

    郁芊捏捏太阳穴有些无奈,对于明尼特夫人这种拐弯抹角的行为已然见怪不怪:“有活就有活,还说什么叙旧。”

    男人略显尴尬:“抱歉,我也无从得知是什么工作......”

    “知道了。”郁芊摆摆手,给男人拿了两块放在门口的糖块,她去印度考察时随便买的特产,还挺好吃,“拿着吧,这老顽童一天天净跟我打哑谜。”

    郁芊跟明尼特夫人算是老相识。当初听闻郁芊的父亲郁森和妻子夏鹤是枫城设计界的顶梁柱,只可惜夫妻俩英年早逝。后来又听闻其女打小跟着学了点技术,十九岁的郁芊经一年已然从悲痛当中缓解些许,明尼特夫人几经周折才把郁芊请到自己的庄园。

    当时郁芊几次道歉说自己技艺不精,但明尼特夫人并未在意,在她眼里,这位不到二十的女孩子的技艺几乎与他父母流传于世的作品相差无几,但那都是其次。她根本上是不希望看着郁芊这样一个本该快乐长大的女孩子继续消沉枯萎下去。

    修葺庄园时明尼特夫人不忍郁芊来回奔波,便让她暂住下来,长此以往郁芊也就跟明尼特夫人熟悉起来,城内看着颇有威望的夫人反倒是个老顽童,这点倒是让当年十九岁的郁芊相当意外。

    男人接过五彩斑斓包装的糖块,依旧颔首致意:“那我明早八点半在门口等您。”

    郁芊点点头,目送男人上了车离开,关上门回到厨房继续泡她的红茶。

    外面分明没有风,可屋外的葡萄藤蔓却开始扑簌簌地抖动起来,枯黄逐渐被嫩绿替代。郁森站在厨房流理台前,心不在焉地拎着茶匙在瓷杯里搅着,再抬眼望向窗外时,屋外枯黄的葡萄藤已然郁郁葱葱,在架子下投下大片阴凉。

    郁森双唇微微张着,心中相当诧异,隐隐生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茶匙从她手里滑落,砸在瓷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急匆匆地推开厨房侧边通往后院的门,焦急地跑向那株重焕生机在夏日微风中轻轻晃荡着嫩叶的葡萄树。她实在是太过着急,以至于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跤,一下子失了衡,即将向地面跌去。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抓住郁芊的手臂,郁芊借着这股劲儿站直,惊魂未定间抬眼望向身边这位不速之客。

    “小心点啊。”与记忆中的模样略显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现在这幅样子反倒更加成熟一些。

    郁芊不知道在对方眼里,现在的自己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她看着那双熟悉又含着笑意的眼睛,眼睛开始控制不住地酸涩、模糊。

    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七年来又为什么杳无音信。她有太多话想说,想质问眼前这个看着像没事人一样的男人,却又如鲠在喉。

    “不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吗?”祁墨歪着脑袋,向郁芊坦然地张开双臂。他穿着反季的厚重黑色长袍,只漏出两只被衬得白皙的手掌。

    郁芊心想以他的身份应当也不会觉得热,只是看着他这幅笑嘻嘻的样子,心里猛然窜起一股火,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压了下去,气愤地进了屋。

    “哎——”祁墨看着郁芊决绝离开的背影,紧紧跟了上去。他推开半掩的门,看着郁芊像避瘟神一样拿了冒着热气的红茶,坐到餐厅最角落的椅子垂眸喝着,丝毫不想分给他半个眼神。

    小时候郁芊生气时总会自己一个人匆匆跑进屋子,但是并不把门关上,留一条门缝,祁墨明白这是允许他跟上去的信号。可是现在他与郁芊将近七年不见,他反倒有些拿不准郁芊的想法,略显局促地站在厨房跟餐厅的交界处,仿佛等着郁芊发话审问。

    郁芊不紧不慢地喝完了红茶,茶叶大多聚集在杯底,被仅剩的一点茶汤浸润漂浮起来。她斟酌着语句,想着如何质问面前这人。

    “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

    祁墨闻言抬头,郁芊依旧低头看着手里的瓷杯,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脑海里思索着如何避重就轻地向郁芊解释。

    郁芊却仿佛泄了气一般自顾自地叹了口气,随后道:“算了,回来就行,我还以为是我看不见你了。”

    祁墨心里像被揪紧了,他听得出郁芊语气中的哽咽,犹豫半晌才挪了步子,来到郁芊身后,伸出双臂环抱住郁芊。

    独属于郁芊的淡香萦绕在祁墨鼻尖,七年来的颠沛流离在此刻忽然安定下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却感觉自己此刻才是真正活着的。

    郁芊鼻尖发酸,但极力克制着哽咽,放下茶杯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却不舍得用什么力气。

    暮色渐沉,傍晚街道的灯光借着窗户透进这间小小的昏暗房间,给予些许明亮。祁墨就这么无言抱着郁芊许久。

    直到郁芊调整好情绪,借着昏暗放轻动作,趁祁墨不注意擦了擦眼泪,拍拍他的手臂示意松手,祁墨这才后撤两步。

    “房间还是当初我爸妈给你留的那一间,直接过去就行,不用你收拾。”郁芊起身走到角落开了灯,昏黄的灯光落在祁墨厚重的黑袍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祁墨周遭的低落情绪,但也只有一瞬,随即他恢复成与儿时一般无二的明媚笑脸,笑吟吟地看着郁芊。

    “怎么了吗?”

    她不知道祁墨当初为何不告而别,这七年又来经历了什么,但她直到如果自己主动去问,这七年来横亘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沟壑反而会愈来愈深,伤疤撕扯开来反而会鲜血淋漓,装聋作哑或许是目前能维持他们两个表面和谐的最好选择。

    “没事。”郁芊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他身上的厚重长袍,“你大夏天穿这个不热吗?”

    祁墨突然开始有些磕巴,却依然用笑容掩饰:“啊?哦,你说这个,我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热的。”

    “算了随你便。”郁芊赶着画工图,也不跟他多废话,反正他们两个现在大抵也没什么好聊的。

    郁芊进屋后,祁墨在客厅沙发坐下,确定郁芊的房门紧紧关着不会突然出来,他才小心翼翼地解了长袍,挽起里面衬衫的袖子。看着自己近乎半透明的一整条左臂,他收起了刚才面对郁芊的笑容,紧锁着眉头。

    迷茫、恐惧、不安......各种情绪在心底开始发酵,他甚至开始后悔贸然回来与郁芊相见这个决定。

    眼不见为净,祁墨有些暴躁地放下袖口,重新系好长袍,整个人向后重重地倒向沙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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