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想邀请陈末指导的电影是一个略带悬疑色彩的讽刺喜剧。

    听完他的介绍，陈末感觉这片子的风格和自己的《两个蠢贼》很相似。

    陈末没有立刻答应他的邀约，而是和他商定改天仔细看看已经成型的电影剧本。

    姜浩对此乐见其成，并由此认为陈末无论是对待电影还是他的邀约都很认真。

    说完这事，两人又闲聊一阵，竟然还颇有些一见如故。

    姜浩也是个大方的人，聊完天带着陈末介绍了不少S市的圈内人。

    这场酒会进行到很晚，陈末也因为姜浩的一再挽留待到最后一刻。

    末了，姜浩还亲自去送陈末离开。

    喝了不少酒的姜浩已经有些发晕，却还是和陈末走到了地下停车场。

    站在车门前，姜浩握着陈末的手，絮叨着说了些废话。

    临别前，他忽地朝陈末靠过去，压低声音道，“明天的颁奖……你不必太在意。”

    说完抬头看到陈末面带惊讶的神情，又拍了拍他的肩。

    看着姜浩离开的背影，陈末想着他刚刚的话。

    姜浩无疑是在暗示明天的颁奖大概率没有他的份。

    这话未免有些交浅言深，不过大概率是真的。

    在姜浩的位置，搞到一些内幕消息不是难事。

    对于自己落选，陈末也不是很意外。

    因为根据此前的消息，此次水银灯电影节背后，有昊天集团的手笔。

    料想杨昊也不会允许他得奖，甚至乎，还乐于见他跌一个大跟头。

    陈末比较好奇的是，最终获奖的会不会是那个人。

    但陈末也没有过多纠结，脑子里把这事儿略略过了几秒便作罢。

    且待明天看就是。

    第二天，陈末在酒店的大床上早早醒来。

    颁奖活动是从走红毯开始，大概是下午五点左右。

    虽然早上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但由于为颁奖典礼做准备，大家都挺忙。

    彭天宇带着几个人同活动方对接，又是安排造型师，又是和早早订好的服装赞助商确认细节。

    这次彭天宇把杨静雨也带来了，虽然她没有提名任何奖项，但因为之前的事，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

    那桩“丑闻”对她的负面影响渐渐褪去，当然要抓住这个露脸的好机会。

    请来的造型团队不遗余力地对她进行装扮，争取让她美美亮相。

    一行人鼓捣途中，还遇到同住一个酒店的李颖芝过来“串门”。

    李颖芝也要参加下午的活动，却只是被公司塞进来露个脸。

    她的主场是一周之后的梅花电影节。

    因为首次入围梅花电影节这种重量级奖项，李颖芝整个人很兴奋。

    瞧着盛装打扮的杨静雨，她眉飞色舞地赞叹连连。

    陈末原本独自在房间看剧本，也被她“强行闯入”好一通骚扰。

    原本她还想和众人多聊几句，最终却在助理的“夺命连环call”之下悻悻离开。

    这时，也到了活动方通知入场的时间。

    对陈末来说，活动上的一切都没什么新鲜感，他全程都像一个工具人。

    直到颁奖晚会正式开始，他才提起一点兴趣。

    陈彦之的摄影奖理所当然没有得，但出乎意料的是，周晓峰和周晓静获得了“最佳配乐”奖。

    主持人宣布获奖名单之后，两个人都有点懵，在摄像机扫过来时脸上都呆呆的。

    主持人在台上打趣了一句，全场哄堂大笑。

    坐在两人旁边的陈彦之莫名激动，落选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他见周氏兄妹一副懵懵的样子，站起来像拔萝卜一样将周晓峰拽起身，催促他和妹妹上台领奖。

    在众人又一阵善意的哄笑声中，两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台。

    由于完全没预料到会得奖，周晓峰没有提前准备获奖词。

    拿到奖杯后，只眼中含泪哽咽着说了两句谢谢，就无话可说。

    幸好周晓静比较机灵，她临场发挥，从感谢陈末的知遇之恩说起。

    也许因为真情流露，她的获奖感言竟十分打动人。

    下台之后，陈末瞧见两兄妹身体都微微有些发抖，又感激地看了他好几眼，似乎想说些什么。

    陈末主动上前拥抱两人，周围口哨声四起。

    这边台下好一番你来我往的庆贺，直到台上表演嘉宾入场，才重新安静下来。

    紧接着，就到了导演奖颁奖环节。

    除了陈末，《幽梦若月天亦老》剧组到场众人都挺紧张，统一目光热切地注视着颁奖嘉宾走上台。

    其实不止他们，场内场外许多圈内人和媒体，同样也在热切关注这个奖项最后花落谁家。

    可以说，本届水银灯电影节的最大噱头和看点，就是“最佳导演奖”的最终归属。

    除了这个奖项本身的分量，造成这一现象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陈末的入围！

    因为不知何时兴起的不成文“地方保护主义”，水银灯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近五年来都是以S城为主的“南方系”导演。

    而今年，陈末似乎成为了一个变数。

    早在电影节入围名单公布之初，业内有名的电影杂志《电影天下》就出过一篇评论，认为本次“最佳导演”最有实力得奖的，一个是陈末，一个是叫黄嘉怡的导演。

    黄嘉怡毕业于S市电影学院，是一名颇有风格的中年女性导演。

    她在行业里摸爬滚打数十年，直到五年前才凭借一部风格冷硬的犯罪电影冒头。随后再次奉上两部叫好又叫座的商业片，一举奠定了她在圈里的坚实地位。

    她此次入围水银灯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的作品名为《怒海狂潮》，是她职业生涯的第四部电影。

    该片是以华夏国80年代为背景的剧情片，今年暑期上映时取得了不错的票房，业内也好评如潮。

    黄嘉怡不仅是姜筠的学生，也是姜浩公司光大电影旗下的导演。

    而陈末作为A城电影学院出身的后起之秀，和黄嘉怡并列一处恰巧形成了“一南一北”的态势。

    《电影天下》那篇评论出街后，媒体正是抓住这一点，利用圈里常年隐隐存在的“南北之争”大肆炒作。

    其中尤其以S城最有影响力、也最为臭名昭著的娱乐报《娱乐头条》最为卖力，甚至一度将两人的关系形容得水火不容，以至于颁奖前几天的活动上，陈末与黄嘉怡握手的照片，都被描述为两人的暗自较量。

    媒体的这一系列操作让本届电影节话题感拉满，也成功让不少人生出看好戏的心态，更让所有人觉得此次最佳导演之争便是在陈末与黄嘉怡之间展开。

    然而随着颁奖嘉宾的上台，在万众瞩目之下，获奖人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在现场一片难以置信的轰然声中，获奖导演走上台，意气风发。

    既不是陈末，也不是黄嘉怡。

    导播也适时“搞事”，将镜头对着陈末和黄嘉怡狂拍，想要捕捉两人脸上的微妙表情。

    不过导播显然很失望，因为无论陈末还是黄嘉怡，在表情控制上都十分得体。

    但另一位入围的年轻导演比较“给面子”，镜头扫过时他干脆起身热舞一段，潇洒姿态挑动得现场气氛高涨。

    最佳导演奖揭晓后，颁奖晚会也接近尾声。

    随着最后一个大奖“最佳男主角”出炉，本届水银灯电影节也正式落幕。

    之后就是两三场非官方的酒会活动，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陈末原本不想参与，但在姜浩的邀请下还是留了下来。

    黄嘉怡也在。

    在之前的活动上，陈末与她只是浅浅打了个招呼，现在得以多聊几句。

    几人聊得正好的时候，一行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情况的人是姜浩，他率先站起来。

    陈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为首的人大家都认识，亦是今晚的“明星”——本届水银灯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的获得者：陆柯。

    陆柯正是此前陈末心中预料的获奖人。

    原因也很简单，他是昊天电影旗下的人。

    而昊天集团下的某个子公司是此次电影节最大的赞助商。

    不等陈末想更多，陆柯已经带着其他人走到近前。

    他瘦削的脸上扯出一个干巴的笑，“姜总，喝着呢。”

    姜浩朝他举了举杯，“陆导，恭喜恭喜。”

    “打住打住，都是大家抬举。”话虽谦虚，陆柯的语气里却带着止不住的得意。

    还不等姜浩回应，他旋即又道，“看来姜总这有不少客人啊，能不能给大家引荐下。”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看向陈末。

    出席今天酒会的都是圈内人，在以往的很多场合都或多或少见过，但也只是眼熟，谈不上认识。

    所以陆柯这话倒也没毛病。

    但他对陈末的目光过于“虎视眈眈”，让在座的其他人都内心了然。

    当然，也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他们都只当陆柯特意过来是找陈末套近乎。

    要知道，尽管今天得奖的是陆柯，但陈末作为近年在圈子里“奇迹般”杀出重围的年轻导演，俨然是圈子里的当红炸子鸡。

    想和他来往的人多的是。

    陆柯以往的作品成绩平平，今天只是“侥幸”得奖，面对陈末，依然属于“下位”，主动交际也属正常。

    大概猜到其他人想法的陈末内心偷笑，并且立刻升起了警惕。

    因为他知道，陆柯才不是过来和他套什么近乎。

    他大概率是过来找茬的。

    之前他和黄嘉怡的“获奖之争”之所以被炒得火热，背后正是昊天集团——《娱乐头条》所属报社最大股东的手笔。

    陈末猜测，杨昊搞这么一出，大概也存着戏耍他的心态。

    先让媒体将他高高捧起，再让他“出人意料”地失败，应该很好玩。

    至于黄嘉怡嘛，应该只是顺带。

    光大电影作为昊天电影的老对手，借此敲打敲打也挺不错。

    而陆柯作为昊天电影捧出来和他“打擂台”的人，对他不太可能友善。

    这么想着，姜浩已经把周围人都给介绍了一圈。

    陆柯一个个招呼，轮到陈末时，他却迟迟没有伸出手，而是眯眼望着陈末。

    陈末也没有主动招呼，笑着与他“对看”。

    装13大王，谁怕谁啊。

    周围人终于也意识到两人气氛的微妙。

    姜浩这个“介绍人”眨眨眼，正待出来解围时，陆柯终于开口说话。

    “浩星集团的二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现场有一瞬间的寂静。

    陈末的脸沉了下来。

    接着，他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