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
昨天才派使者来联姻，今日就开战，果然，联姻只是个幌子。
“嗯，莫家许多领地，已经遭受攻打，今日下午传来的消息，家主差人来喊我们两个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喊你做什么呢？”徐家开战是个大事，可师傅未被传唤，说明他们或许已经讨论过这个结果，那穆迩——
莫不是因为这个名字？
穆迩转头望向莫顾，后者却是漫不经心，他无奈一笑：“家主想让我为莫家出战。”
果然如此，祝新蕴想想也是，家主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大战又起，穆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用？
“那你应了吗？”祝新蕴有些忧心，那日二长老的话犹言在耳。
“没有，我……再想想。”穆迩心底不太能接受，他不是莫家的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属于风云朝，一生该为风云城披坚执锐。
“我爹娘脑子发昏，你不用有压力，不想去就不去。”莫顾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
脑子发昏……这莫少主说起自己父母也是毫不留情啊。
“对，不要勉强自己。”祝新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怕他现在用羡云剑，会伤了自己。
“嗯。”穆迩嘴上应着，没有什么情绪。
沉默片刻，一丝凉风穿堂而入，扬起鬓边发丝，祝新蕴揣着心绪外望，正瞧见一片落叶飞舞。
算算时间，她来到这个世界三月有余，那个时候她向穆迩确认时节，穆迩是想说春日吧——曼西一战，正是初春发的兵，这一战出师不利，才一月将军就被俘，若是没有穆迩，怕是风云朝难挽颓势。
这里是秋日，那家里，早已入冬了吧。前段时间只顾逃命，后来只想着练法术，第一次离家，她倒是把家里忘得干干净净。
徐家开战的话，是不是会造成许多动乱？
莫顾好心好意收留他们，莫家蒙冤，天下讨伐，他作为少主如何能安坐？
穆迩大将军心系苍生，满怀悲悯，忍心看这儿的百姓受苦么？
天真善良的清引，一心行医救病，怎么可能愿意看生灵涂炭？
只见过太平盛世的她，又能在这里做些什么？
心知现在的自己不可能上战场，祝新蕴拂去脑中杂乱思绪，这时，穆迩出声打破沉默。
“你何时回来的？”
“申时下的课，师傅说，辰时到申时，之后都是如此。”
“看来你的空闲更多。”
“是啊，我今天才真正知道，空间术如此神奇，等清引回来，我必须说给你们听。”祝新蕴点头，一股分享欲油然而生。
“好。”
穆迩平素沉默寡言，看起来难以亲近，可相熟之后便会发现，他事事有回应，极为耐心，完全不是她以为的威严少语的性子，原来真人和史书记载也有差异啊。
祝新蕴突然想把穆迩的传记再细读一遍。
莫顾只瞥了他们一眼，不甚感兴趣，毕竟有一位空间术高手作姑姑，虽然没学过，许多原理他都清楚。
“我去吩咐膳房，姜清引回来了去说一声，好了会叫你们。”
祝新蕴目送他走远，转头对穆迩说：“我感觉莫顾今天心情不好。”
“应该是开战的原因吧，毕竟他是莫家少主，而且才逃离追杀。”穆迩收回视线，看向她。
也对，莫顾就是因为应战受伤，才躲到怜丘林，前日才回到莫城，现在徐家再度发难，他必然又要上场。
“受了他这么多恩惠，我却好像帮不上忙。”祝新蕴面露惆怅。
“你想帮莫家吗？”穆迩迟疑着问出来。
“想，如果莫家真的是蒙冤的话，”祝新蕴眼中坚定，“而且，你不也说，莫顾有情有义，是我们的朋友吗？”
“朋友……”对，是他说，莫顾有情有义，肯定和他们一样，把对方当成朋友。
“穆迩。”
他还在思索，又听祝新蕴叫他。
“嗯。”
“你会想回家吗？”这个问题，之前一直潜伏在心底，未有所觉，方才一想，便如暴雨骤降，让祝新蕴无处躲避。
“回家……”这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竟让穆迩有些措手不及，悲伤怅惘一齐涌上来，又被他极力压抑，“当然会想，你想家人了吗？”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其实之前都没想的，”祝新蕴声音轻轻，“刚刚说到打仗，忽然就想了。”
穆迩想起从军三年，边声连角，征人望乡，他也曾是其中一员，只是望太久，渐渐麻木了。
可是她不一样，她有完满的家庭，也本不需要为战争担惊受怕。
“会回去的，”穆迩走近几步，极为轻柔地安慰她，“既然能过来，一定也有办法回去。”
“我也这样觉得。”祝新蕴抬眸对上他的眼，回以宛然一笑。
其实她没有把握，但希望一定要有，带着希望尝试，万一就成功了呢。
两人都调理好情绪，祝新蕴仰头，五彩余晖挂在远处山头，天公最爱作美了。
余光瞄到有两个莫家侍从在庭院中忙活，祝新蕴细看，正是在处理他们方才堆在路旁的碎花盆。她上前帮忙，惹得他们连连推拒，祝新蕴笑道无碍，顺势向他们问了那些花的品种和价格，得到的回答令她大惊失色。
那开得红而热烈的，是南方古城锦绣城才有的赤羽；那嫩黄小巧的，是稀罕至极的风魅，只在西部荒山才可能有踪迹；那明橙活泼的，是莫城的名花簌丹……从天南地北搜罗而来，无一不是重金难求。
没听过，没见过，没想到，这么贵……
赔不起，真的赔不起。
到底是植物，摔一下没什么，除了这风魅极其脆弱，其他的移栽一下就能接着养。祝新蕴想到她和穆迩直接把它们丢到路边当死了，更加过意不去。
侍从收拾好碎片泥土，带着垂垂不振的花儿下去。没多久，姜清引披着满天的余霞回来了。
“新蕴姐姐，穆迩。”
“清引，就等你了，你先休整一下，我去膳房说一声。”祝新蕴将她接进屋，就飞也似的跑开。
“好，你慢点！”
不多时，祝新蕴折返，穆迩还在正厅等着，姜清引也已放好东西出来。
“我看我们可以先过去，莫顾那边已去叫了。”
“每天一回来就有饭吃，我实在是幸福！”姜清引感叹着，跟上祝新蕴。
“是莫顾招待得好，以前亲自为我们做饭，现在也每天都先吩咐膳房，”祝新蕴和她手揽手，聊得可欢快，“放在以前，我绝对想不到，厨艺如此精湛的，会是一个大少爷。”
还不是普通的大少爷！
“是啊——”莫顾的身份，某种程度上和自己是相似的，可是他厉害多了。
比她的那些兄长们还厉害。
穆迩跟在她们后面，心中附和。莫顾确实强，二十年纪，一手青云枪耍得出神入化，而他……她曾说，羡云剑是穆迩二十一岁时天子所赐，现在的他才十八，还配不上这剑么？
二长老说，要他先修心，如何修？
等他们到膳厅坐下，莫顾也来了。
“清引，你今天不会又写了一天字吧？”祝新蕴看她手臂明显没之前有力，肯定酸得很。
“嗯，我今天还多学了几十个字呢，新蕴姐姐，你们的字写起来简单好多，但是又保留了一些相同的部分，发现这点之后，我就好像掌握了诀窍，学得也快了。”姜清引毫不在意手上的酸痛，兴致盎然分享她学习的心得。
“毕竟古文字才是源头，我们写的字都是从你们的字简化而来。你是不知道，小时候我爹非要我学古文字，那才叫痛苦呢，不过多亏我学了，不然我现在都帮不了你。”祝新蕴也分享自己的经历，庆幸不已。
“为何非要你学古文字？”莫顾问。
据他所知，风云朝文字已经在逐渐简化，到山河朝早已形成一套标准，古文字几乎不用，现在更是只有钻研古籍之人才会学古文字。
“我也不知道，我爹说这是家族传统，也许是为了显得学识渊博？”祝新蕴只能这样想，毕竟古文字确实没什么人用了。
穆迩不甚了解，他那个时期，文字才稍稍稳定下来，与前后都有些差距。
莫顾没有再搭话，祝新蕴便说起了自己今日所学，关于空间离光，她讲得是绘声绘色，听得姜清引艳羡不已。
“离光，好神奇啊，真的有这种能量吗？”姜清引好奇问道。
“嗯，”祝新蕴散开感知，便看见离光围绕在大家身边，倒让此时静谧而美好，“就在你们身边，好看极了！”
他们当然看不到，可祝新蕴眼中幽幽蓝光，莫名吸引着他们。
“空间术的根基，你就这样随便说出来。”莫顾蓦地出声，打断他们。
“啊？”祝新蕴不解，收起感知。
“虽说空间术有不少人钻研，可大多数门外汉是一窍不通。知其原理者，本就是劲敌，若对不知者也说出来，无疑是告诉他们你术法的命脉所系，毕竟人人都知道，击垮空间术士最好的方法，就是封住他们的感知。”
祝新蕴怔住，她哪里知道这些。
“我姑姑说的，看来她还没叮嘱过你，你修炼种种，对我们讲讲也就罢了，别见谁都提。”
“我知道了……谢谢你。”
祝新蕴忽然意识到，她将面临多少水深火热。命脉所系的东西，不是开玩笑的，只有像莫顾这种常常游离于生死之间的人，才会格外敏感。
从他们进莫城那刻起，就已经在这个世界站好了队伍。之后枪林弹雨、刀光剑影，他们都身不由衷。
也许早晚有一天，她不得不面对徐家人。亦或许在那之前，她已经回去了，还有穆迩和清引，都回去了。
但此后这段时间，都不会是坦途。她怎么可能次次都像从前一样，有穆迩和莫顾挡在前面？
饭后各自回房休息，祝新蕴拿起昨日那本书，继续往下读，夜深人静，灯烛方熄。
此后两月，祝新蕴和姜清引每日按部就班上课，早出晚归。穆迩和莫顾各持剑与枪对练。穆迩没再勉强自己，用的是莫顾找来的长剑，莫顾也只拿一柄普通长枪和他对打。
只是莫顾常常因为战事问题被家主叫走，莫家所领各地城池，徐家久攻不下，双方一直僵持着。
直至某日，莫顾找上三人，说要带他们出去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