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四个字如晴天霹雳，打在他们身上。
莫顾眯起双眸，眼神从审判变成阴狠。他抬手唤出青云枪，如之前一样架在她脖子上：“那你也不用知道了。”
不比棍棒，如今威胁她的，是一柄真枪，她只会更害怕。可即使全身颤颤巍巍，她仍是认出了这枪，瞳孔瞬间瞪大。
“青云枪，你是莫家少主？！”
其余三人皆是一愣，没想到青云枪如此有名，外人可以直接凭枪认人。
莫顾漠视她，手轻轻一动，枪尖就在她脖子上划出血痕，倒是把姜清引看着急了。可眼下身份暴露，对方是敌是友都不确定，她不敢再盲目维护。
“莫少主亲自前来，想必是为了寄魂。”那姑娘扯下面纱，露出她清秀却不寻常的脸。
她右脸上有一道疤，从鼻侧曲曲折折延伸至耳畔，有些吓人。
听到她主动说出寄魂，莫顾放松了力道：“所以呢？”
“如果你是来证清白、揭穿苏家的，我愿意帮你。”她心中松口气，身体绷直。
这般说来，她知道两年前的内幕？
“我凭什么信你？”莫顾收起青云枪，眼中仍是质疑。
“我是苏岚琦。”
姓苏，苏家人！怎么可能会帮他们？祝新蕴和姜清引脸色如临大敌，穆迩一直在旁观察，此刻也难以镇定。
“苏岚琦，苏家二小姐？”莫顾听过这个名字。
“没错，是我。”
苏家二小姐——祝新蕴和姜清引立刻想起之前街上听到的消息，是被苏家赶出去的那位。
所以，她似乎不站在苏家这边？
“就算你被苏家赶出来，我们也没有理由相信你。”莫顾道。
“是，我的身份不足以让你们信服，但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只希望，苏家恶行，昭告天下。”
后面八个字，她竟说得哽咽，也听得另外两位姑娘有些动容。
这是在苏家受了不少委屈。
“好，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留你一命。”莫顾将信将疑，转身坐下。
“绝无虚言。”
紧张不再，几人陆续坐好，姜清引帮苏岚琦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后者道谢之后，开始和盘托出。
苏家封闭穆城后，一开始是安分的，确实歇了重启禁术的心思。可两百年前的家主再生祸心，利用封城的便利，闭门研究起寄魂。
寄魂相关的资料太少，研究百余年，直到前几任家主在一本非常小众的风氏杂史中读到“支河窟，九魂虫，风无影，神无踪”这支歌谣，才有所起色。
苏家派人寻遍支河窟旧址，才知九魂虫早已灭绝，却又不甘心，将训练场改造为实验室，专门在人身上试验各种毒虫，以找出九魂虫的替代品，数十年前，终于找到了完美替代品，炼制的毒气效果与古籍中记载的寄魂如出一辙。
五年前，寄魂之术完善，苏宁平与徐涯谋划如何将莫家拉下台，于是有了两年前那件举国愤然的大事。
这些年，穆城有多少人被苏家抓去炼成傀儡，苏岚琦想都不敢想。她在苏家没有话语权，几次三番劝阻苏宁平和兄弟姐妹，被他们百般奚落。两年前莫顾被陷害后，她再度找苏宁平理论，被他逐出家门。
苏岚琦没有办法离开穆城，只要她敢说出寄魂的秘密，苏家会立刻杀了她——这是苏宁平赶走她时的最后一句话。
两年来她藏身穆城，弃了先前所学十几年的巫毒术，开始钻研医术，寻找寄魂的解除之法。期间有一次，她千辛万苦潜入训练场，看到里面骇人无比的惨状，被苏家大小姐苏岚瑛发现，险些丢了性命。脸上这道疤，便是那时留下的。
“所以现在的寄魂，用的不是九魂虫？”姜清引问道。那她唯一知道的线索，都没用了啊。
“不是，是比九魂虫更厉害的蚀魂虫。”
“十魂虫？”姜清引没听过，难道是进化版？
苏岚琦抬手在空中幻化出几张书页，蚀魂虫外形、来源、毒性，以及如何炼制成毒气，都一一载明其上。
哦，是这个“蚀”啊，不过和九魂虫真的好像。
莫顾一看，与在他寝殿中发现的那只死毒虫确实很像。
“这是我搜集到的关于蚀魂虫的全部，据说它与传说中的九魂虫分外相似，但毒性猛上百倍，踪迹罕见，苏家也是搜寻许久，才偶然发现。”
穆迩快速阅览，最后定定停在来源那处：“蚀魂虫来自白虎墓？”
此言一出，他们纷纷望去，“白虎墓”三个字赫然变得醒目。
苏岚琦不知他们三个身份，点头解释：“对，你们应该都知道，白虎墓是后世穆城人为纪念白虎大将军修建的衣冠冢，大将军入了古都玖城的风云陵，并未葬在此处。
“数十年前苏家派人修缮白虎墓，偶然发现里面有毒虫滋生，一番试验过后，竟能完全发挥寄魂的功效，苏家大喜，命名‘蚀魂虫’，白虎墓也被他们以修缮之名封了起来，成为取虫之地。”
原来他没被葬在这里啊。
“为什么会有毒虫，知道吗？”穆迩又问。
苏岚琦摇头：“不知道，那里被封，我之前想过去墓内查探，可是进不去。”
“可修缮数十年，大家不会起疑心吗？”祝新蕴问。
那可是白虎墓，风云陵寻常人无法进入，所以白虎墓的参拜者络绎不绝，这么久不让人祭拜，总有人不满吧。
“穆城封城这么久，参拜者早已不如当初，苏家再以重大破损耗时久为由一直拖着，大家又能说什么。”
莫顾皱起眉，问了另一个问题：“苏家抓了很多人炼成傀儡么？”
“是。”一阵哀痛袭上心头，苏岚琦闭了闭眼。
几人不寒而栗。祝新蕴不敢想，苏家封闭穆城，不让消息外露，谁知道他们炼了多少？
“简直罪大恶极！”姜清引一腔愤然痛心，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那被炼成傀儡之后呢？成了苏家的守卫？”祝新蕴忽然想起方才在守卫身上感知到的气息，结合穆迩他们先前所说守卫举止古怪，莫非把守训练场的，全是傀儡？
“嗯，苏家收租敛财，不过是收集情报的渠道，若是有人暗中不服，直接悄无声息地带走炼成傀儡，大部分傀儡都藏在训练场和主城内。”
每一个街巷管事人，都是苏家派的，抹掉一个人的痕迹轻而易举，又空出了房子。城外人不知情，总有一些好奇的，再重新入住，如此循环，财富不停，傀儡不断。
“你怎么知道的？”莫顾疑惑看向祝新蕴。
祝新蕴将刚才探知的情况告知。
“原来如此，怪不得觉得他们不对劲。”穆迩恍然大悟，他们根本没料到苏家已经大肆使用寄魂，自然未曾联想到这一块。
“那攻击你识海的人，可能就是我姐姐，苏岚瑛。”苏岚琦眼中惊慌，显然，对这位姐姐，她惧怕得很。
“苏岚瑛也会空间术？”莫顾挑眉，苏家这四位小姐公子，他只对那张狂无度的少主苏致瑾有一些了解。
通过空间术士的感知直接攻击其识海，也只有空间术士能做到。
“我姐姐她，巫毒术与空间术双修。”苏岚琦答道。
世间大多数人，专修一术就已殚精竭虑，双修之人少之又少，天赋与毅力缺一不可。
苏家大小姐竟如此厉害。
“十年前，姐姐突然和爹说想学空间术，爹宠爱她，自然砸尽资源。姐姐天资聪颖，一年前成为成熟空间术士。这几年，训练场的结界防护，已全权交由姐姐管理。”
普通空间术士修炼，一般皆需苦修数十载才可至成熟之境，九年已是天赋极佳。莫顾看向祝新蕴：他的姑姑莫映天只用了四年，这史书上唯一的预知者，又需要多久？
“也就是说，那结界正是你姐姐设下的？”祝新蕴脑中回顾结界的种种细节，无力破除，只能自叹不如。
“是。”
“那你之前是怎么进去的？”莫顾问。
“我潜伏在附近，利用姐姐打开结界的间隙混进去的，可没多久就被她发现，拷问之后把我扔出来了。”苏岚琦说着，不自觉捂起脸上疤痕。
“她居然还会放了你。”莫顾眼中狠厉再现。
苏岚琦未觉，当日苏岚瑛说顾及姐妹之情放了她，可她们之间，哪有什么姐妹之情。
穆迩看明白了莫顾的眼神，冷声道：“你被逐出苏家后潜入如此重地，她还能放你，我们如何相信你没有回归苏家？”
苏岚琦一惊，没想到他们还在怀疑她。也是，姐姐放了她，确实可疑。
“我只有一句话，只想苏家罪行昭告天下，莫少主就算要杀我，我也绝无怨言。”苏岚琦站起身，面向莫顾躬身。
莫顾盯着她，眸中情绪不明，半晌才道：“暂且留你。”
“多谢！”苏岚琦几乎以为莫顾真的不打算留她了，这一句话令她如释重负。
“苏小姐，你说你在研究寄魂的解除之法？”姜清引看气氛缓和，问道。
寄魂不是彻底控制一个人吗？原来有解除之法？
“是，因为这个寄魂用的并不是九魂虫，即使毒性更猛，终究不一样，也许能解除呢。我半道转医，虽不得解，但是有效果的！”苏岚琦谈至此，一直郁郁的脸上终于露出希冀。
“什么效果？”四人都惊奇，难道真的可以解除？
“我研究了许久蚀魂虫，针对其毒性试验了好久，现在制成的药可以短暂让傀儡清醒，也许很快，我就能找到完整的药方了！”
“那能告诉我吗？我也学医术，可以帮你！”姜清引瞬间露出崇拜与恳求之色，一眨一眨的大眼睛，看得苏岚琦无从拒绝。
“真的吗？你愿意帮我？”苏岚琦已经彻底将希望寄予莫顾，对其余三人，自然不再保留。
之前几年一个人躲躲藏藏查线索，如今有人能帮她，心中如卸下千斤石般轻松。
“嗯，我也想帮忙。”姜清引狠狠点头。
“好，姑娘你是……”
“我叫姜……”眼见着就要说出真名，姜清引忽然反应过来，捂嘴看向莫顾，看他眼神还如之前般看不懂，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假名，“我叫夏清。”
虽然莫顾被认出来了，但是他们的身份还没暴露啊，她是不要紧，新蕴姐姐和穆迩肯定要用假名吧，那她还是用着保险。
苏岚琦一眼看穿，可她完全不在意了，莫家少主潜入穆城，身边的人怎么可能简单，不方便透露，那她就不问。
“苏小姐，我叫夏韵。”
“何观。”
见姜清引道出姓名，祝新蕴和穆迩也紧接着介绍自己。
“劳烦各位了。”苏岚琦再度深鞠一躬。
“那我们接下来如何行动？”祝新蕴看向莫顾。
“去白虎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