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愧是周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虽然她尽量言简意赅,也并不能削减事态的严重性,反倒,贺凡音关注的——监控、裸奔、变态之事,她迟迟没有提到。
贺凡音接电话,表情全称凝重,还有一种,我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不能说因为现实更荒唐的憋屈苦笑。
挂了电话,她视死如归,猛揉几下脑袋,半晌,扫了一眼白思渺:“裸奔该怎么办?”
白思渺正在抓狂,两人一个无声崩溃,一个啊啊啊啊男高音尖叫。突然,他贴近贺凡音,绯红的一张脸下,唇角的笑意一抖一抖溢出来,演变成一阵哄堂大笑。
那热络的鼻息喷在贺凡音脸上。
贺凡音不耐烦地搔头,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啊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还真信我裸奔啊!”
不是,合着真有病……
“我就是见你、不是丧着脸就是一脸惊恐,想让你开心一下嘛!哎呦不行了,你还真信!”
显然,笑话的主角和被逗的主角,角色互换了。
贺凡音半晌才从又羞又恼的心情中解脱,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句:
“正常人谁拿裸奔的事说笑?”
显然,在嬉笑扯皮面前,一本正经会落下风。
“滚去、洗碗!”贺凡音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企图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
“好、好嘛!”白思渺洋洋自得,叠着盘碗收到厨房,忽然想到什么,远远地说,“对了,恩人,衣服记得要……”
下文是什么,戛然而止,忽然一声巨响,是盘碗跌碎的声音!
“你怎么毛手毛脚的!”贺凡音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厨房这一幕却令他傻眼了——
水池哗啦哗啦,满地崩的都是陶瓷碎碴,罪魁祸首呢,变成了一只天鹅,呆愣愣地卧在那儿。
“椰椰?!”贺凡音母爱爆棚,先冲上前把它抱离危险地带,不知怎的,大概是知道了一个□□双重灵魂的缘由,贺凡音越看越觉得椰椰的眼神精明狡猾得很。
她手头没有任何工具设备,先叫跑腿送了鸟笼和手套来,才小心翼翼地将椰椰移入。
“啧,祖宗,你倒好,变回去了……”后半句的含义显然是——徒留我一个人面对天鹅出逃的事!
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解释自己找到了椰椰。首先,白思渺真身这灵异事件得隐瞒,那么,略略春秋笔法一下,可以说,是椰椰自己找上公寓来的?
那么,涉及到椰椰的健康情况,站内人员要求调取公寓门卫的监控该怎么办?
如果说是自己接到电话后找到的,那站内动用那么多资源查询无果,给自己打一通电话就解决了?实在不合理。
贺凡音思来想去,决定扯谎,就说自己是在救助站附近的人工湖找到的。
毕竟那一块哪里有监控,以及监控的视线区域他都熟知,方便自己圆谎。
事情的结果,在贺凡音一口咬定的情况下,以及椰椰健康归来并无后患做为定心石,大家不再追究——其实,不再追究的根本原因,是站内部分关键点位的监控,都离奇地坏掉了!
贺凡音险些气晕,知道定和椰椰的“幕后主使”白思渺脱不了干系,只是个中操作原理,她还不能弄清楚,这可能涉及到更深一层的“法力”“灵力”。
罢了,日后肯定还有机会细问。
就这样,贺凡音喜提评优优先级,以及荣誉证书一张,听周姐的话,年末奖金应该不少。
“谢谢大家……”贺凡音内心不为所动,她向来如此。
……
这几天,站内紧急修复了坏掉的监控探头,并在各犄角旮旯加强监督,排查、维修隐患;站内其他救护室的伤患动物,康复的康复,放归的放归,暂无新病患。椰椰经历出逃一事后,安分不少,吃喝正常,只是表现出对人类,尤其是他的这位专属保育员贺凡音的极大依恋,站内的专家评估后,综合目前各情况考量,椰椰是不适宜放归的。
闲下来的贺凡音,自然又把重心放到那天她和白思渺的对话上——
椰椰是通过自己的天鹅绒四件套完成远程对话、托梦的?
莫非……
她站起身,拿剪子破开枕头一角,破开内里,里头的绒无羽梗,纤、密、白、碎,“碎”可能是商家填充的手段;这些“天鹅绒”经过专业化处理,已经和他日常所能接触到的天鹅绒毛差异很大,她这个专业的一下子都不能辨别得出来。
“是不是真假参半呢……”贺凡音提出疑惑,然而无法得到确认,推论遇到瓶颈,僵在这一步。
她不希望这是真的。
因为那天的小广告,人家怎么可能拿有市无价的天鹅绒做奖品,除非……
要知道天鹅绒自然脱落或巢材收集的年产量是极度稀缺的。
如果这些不是真的,是普遍的鹅绒、鸭绒,那椰椰为什么独独和自己有所感应?
悖论,相持。
说起来,椰椰很久没给自己托梦了。
大概是梦境残片已由白思渺串联、复原起来,而椰椰终究是动物,吃饱睡暖无威胁,也就不再有托梦的渴望。
如果真是这样,椰椰后续只涉及到放归一系列的问题,难办的点就在于,他体内另一个灵魂白思渺该何去何从。
她对白思渺,始终有一种惺惺相惜。
就在贺凡音对这一床床品心有嫌弃之时,又收到了椰椰的传音:
希望贺凡音去买一只天鹅形状的大毛绒玩偶,最好要快,买好后带去找它。
这次的传音,稳定、清晰了不少,没有嘈杂闹嚷,模棱两可。
贺凡音隐约猜到,又要来一次越狱吗?但她还是照办,临近下班时在附近的商超网购后,有专人送到门口。自打自己升职后,工作时间便稳定下来,下班也早,也不强制住宿——住宿是贺凡音自己决定的,毕竟这样才不会“失联”。
好在,椰椰已由康复笼舍转至半自由放养区,不再有人白班夜班24小时监控,算是为此次“越狱”提供了一点小小的便利。
贺凡音身穿工服,拿了个手提大挎包,监控下行走自如,来到椰椰面前。
椰椰浑身的羽毛在夕阳下泛着神圣的辉光,突然平地振翅,升化为一阵夺目的炽光,敛翅后光芒一收,成了?
贺凡音犹疑地看一眼监控,椰椰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合着监控之所以坏,是被闪瞎的?!
不一会,放养区内,真实的椰椰已被转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天鹅玩偶。脖子那儿被摆放成了交颈而窝的姿态——夜晚昏聩的灯光条件下,是看不出错漏的。
来到宿舍,贺凡音从衣柜里选了一套中性风的衣服给即将化人的白思渺,自己则换下工服,打算先洗把脸——刚才在监控下做那种事怪心虚的,给她急得一头虚汗。
不一会,只听见白思渺说:“恩人……”
“怎么?”贺凡音顶着一脸沫子,挤着眼,勉强开口。
“能拜托你去买条内裤吗?”
听到这句话,贺凡音下意识想“啧”一声,却打住了,免得吸入一嘴肥皂泡,说出来的声音很是含糊不清:
“不行,别矫情。”
没下文了。
贺凡音哗哗洗脸,洗掉一脸泡沫,眨干净眼睛里的水,只见白思渺那样近在咫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干嘛?”
“看你的……”白思渺只觉得洗完脸的贺凡音更美了,黑发浓眉乌睫打湿后,更像在墨水里蘸了一笔,有点乱糟糟的,和她那种周正、一丝不苟的气质不同。
况且,湿水后,她红通通的眼眸更展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白思渺脖子修长,这样好奇的眼神还真有点动物的纯真无知感。
贺凡音被看得不自然,飞速打量了他一下,衣服已经穿戴整齐,自己便咳了两声,准备进入正题。
“恩人,你这块洗脸皂给我吧?”白思渺这脑回路?!
“你要洗就洗啊。”贺凡音指的是在这里洗。
“嗯……不,我需要更多你的气味……”
这话很跳脱,但贺凡音已经锻炼出非常人的心理素质,她脑子灵光,稍稍一联系便能知其用意何在。
每次见面都要穿自己的衣服,到现在要用这块肥皂,无非是想沾染上更多的生气与阳气。
果然,白思渺也是这么解释的。
“这些就够了吗?”贺凡音看对方拿肥皂在手心里打圈,白泡沫小型地泛滥。
“可以维持的时间应该比上一次久。”白思渺抹泡沫像抹奶油。
“嗯,这一次要去干什么?”贺凡音抱臂,鼻息之间尽是那种香甜的气息,她看着他洗脸。
“你还记得我怎么死的吧。”白思渺说到这里,噗嗤一笑,齿隙间吞了不少泡沫下去,他孩子一样夸张地涂抹、吐掉,为那句颇显凄凉的话添了些看淡之感。
贺凡音心里一动,必然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
这种人和人之间的心灵感应,和椰椰的信物传音不同,通俗点来讲,这叫做共情。
既然白思渺没有表现出过大的悲伤,自己也不好“情感泛滥”,他知道白思渺看不见,对着他揉搓的侧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我懂了,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