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兴师动众地为小王子泰格和阿斐公主做全身检查只是个借口，越夏真正想看的，是之前在她弟弟越鲁身上发现的那几根棕金色头发，是不是阿斐的。

    拿到秘密报告的时候，越夏心情极其复杂，上面写着：基因样本数据对比一致性≥99.99%。

    没有想象中真相大白的轻松，她心里并不想承认这个结果。

    所以为了亲眼验证，她带阿斐去看了躺在寤寐草药箱里的蒙，一是想看阿斐的反应，二是想让阿斐再次把蒙唤醒。

    这才有了昨晚悬浮观景球里的一场激闹和今天的“二次审讯。”

    密谈室里只有林焰、越夏和蒙三个人。

    林焰看了一眼秘密报告，目光在身边的越夏脸上晃了好几晃，才看向了蒙。

    “你确定，你之前看到的，和越鲁在同一艘闪行舰上的人，和这次救活你的，是同一个人？”也许是怕蒙听不懂，林焰话说得一字一顿。

    “我确定。一样的五官，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身型。”蒙在桌子对面坐得笔直，也一字一句地回话。

    “用的针管药剂也是一样的吗？给你注射的也都是这个人吗？”林焰追问。

    蒙：“不，用的不是这样的针管药剂，更像一把小型手枪。之前一直是越鲁大人给我注射的。”

    “怎么注射？这次和之前注射完的感觉一样吗？”越夏问。

    蒙目光直直转向越夏：“在耳后，枪口指着耳后。抱歉夏小姐，我现在体会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林焰侧头看向越夏，“我说……他为什么突然叫你‘夏小姐’？”

    越夏翻了个白眼，“因为他的记忆力没有被控制摧毁，所以我们才能坐在这里问他话！”

    “答非所问！”林焰有些没好气，却也转过头继续问：“那些被改造的士兵呢？这么多的人都是越鲁一个一个注射的吗？”

    蒙：“士兵们服用的是装有粉末的胶囊，是越鲁大人命令我给士兵们发的。”

    林焰：“士兵吃的时候不怀疑吗？”

    蒙：“不，越鲁大人告诉他们这是增强体质的药。”

    林焰：“怎么操控那些吃了药的士兵？”

    蒙：“士兵服药之后会进入短暂的‘脑空白期’，利用这段时间给他们洗脑，让他们对‘发令人’绝对服从。”

    其实这些答话，越夏并不是第一次听说。

    早在带蒙单独回角铁屋的时候，通过让蒙服下毒药和解毒剂，越夏不仅听他说了这些情况，还人为让蒙陷入‘脑空白期’，给他洗脑，让他记住，她也是他的发令人。

    眼下由着林焰提问，只不过是想让林焰亲耳听听，越鲁背后这些阴谋罢了。

    不过刚才听蒙又提起‘脑空白期’，越夏的心却猛地一沉，恰好此时林焰也皱眉看向她，眼神交汇的瞬间，他们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越夏刚要说什么，却被林焰摇着头制止了。

    “为什么阿斐公主不是你的发令人？你不是在闪行舰上看见她了？”林焰问。

    蒙：“并不是正式的接触，是我在闪行舰外执勤时，在舰门打开的瞬间无意间看到的。”

    “你确定看清了？”越夏忍不住插嘴。

    蒙点头道：“确定，看清了。”

    接下来是几分钟的冷场。

    越夏闭着眼，听同样沉默的林焰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知道此时的林焰也在思考，更觉得自己心里的这团乱麻，解起来太难了。

    “你从两国交界的密林里被我放走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最后会被季莎王后的女官发现？”林焰打破了沉默。

    蒙：“那之后我回到角铁屋，把夏小姐的字条带回给了越鲁大人。”

    林焰随即扬手打断了蒙，问道：“字条一直在越鲁手里保存着吗？”

    蒙：“不，被越鲁大人当场销毁了。”

    看着林焰脸上露出稍稍放心的表情，越夏猜到林焰是不想她留下什么不利的证据，随即向蒙补充道：

    “从现在开始，蒙，不要再提起关于这张小纸条的任何一个字。”

    “是！夏小姐！”蒙当即立正敬礼，眼里闪着忠诚的光芒。

    越夏点点头，满意一笑。

    “他那时在密林里是不是还叫你‘夏大人’？”林焰又拾起了这个话头问越夏。

    越夏干脆装作没听见，直接让蒙继续。

    蒙：“越鲁大人命令我在角铁屋待命，他离开之前，又在我的耳后打了一枪，很快我感觉到我的手脚开始变得僵硬，为了自救，我逃进密道，沿着夏小姐留下的暗号坚持到了莫国小王子的宫殿，但只记得自己走到了他们的后花园。”

    “你还真是一直挺走运。”

    林焰这句话听不出半点庆幸和赞赏，越夏倒是朝蒙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辛苦你了，老师。”

    蒙的神态忽地变了，他眼里充满了怜惜和心疼，嘴里只挤出了半句：“不，夏小姐……”

    林焰登时就拉着越夏出了密谈室，一路拉着她来到了行宫后的那片私人海滩。

    “你果真是瞒着我对他做了什么吧，越夏？从审问到现在，他的表现并不像之前的半改造人状态，反而更像一个正常人的状态！”

    微风徐徐的海边，林焰的表情却没一点愉悦。

    “对，但现在请别逼问我，就像我不想逼问你，为什么把这个阿斐带回哲坦星，或者更直接一点，你作为这个虚拟世界的开发者之一，为什么设计这样的情节！”

    越夏也没心思欣赏海景，只想听林焰的回答。

    “如果我以设计者的身份和作为体验者的你对话，系统马上就会启动‘作弊惩罚’机制，你所有的能力、和我之间的交流都将被限制。”

    林焰脸上露出了少见的认真，“在这里，我和你一样，都是体验者，必须投入全部的精力去面对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回答把越夏摇摆不定的心绪一下子拉回了这个虚拟世界。

    她的确是忘了，这个复杂的虚拟世界系统曾经是林焰自己进行“魔鬼训练”的秘密基地。

    在他身体机能一切正常的时候，这个系统是嵌在一个封闭场域里的，这个封闭场域足足有一个雅圣广场那么大。

    所以那些危险、打斗、暗杀甚至是逃跑，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模拟舱里完成的，而是需要他自己真正的动起双手和双脚去突破难关、解决问题。

    越夏重重一叹，转身看着不远处一排排浪花优雅地铺上沙滩，慢慢蹲了下来。

    脚下的沙子细腻洁白，像磨碎的珍珠粉，越夏蹲下来随手抓起一把，在掌心攥紧又松开，细沙流向指尖，擦过指缝的感觉的确真实得不像话。

    “我的问题你只回答了一半，那你为什么把这个阿斐带回哲坦星呢？”越夏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没有看向林焰，而是眺望着海面。

    林焰干脆在越夏身边坐下了，“如果我说，一切都是你表面上见到的那样，你是不是不会相信？”

    说着他也抓起了一把沙子，让白沙像细细的水流一样从拳心缓缓流出，沙滩上渐渐聚起了一座小小的沙塔。

    越夏不置可否，而是像背课文一样，说出了自己刚进入虚拟世界时得到的背景信息：

    “整个哲坦星的核动能源面临枯竭，星国已经无法继续为各个领地还有莫国提供核动能源支持，所以才要和菲芒星合作。我们需要他们的新型能源，而他们……”

    越夏歪头想了想，“所谓的‘研究星球生物样本’其实是进行改造人的实验，所谓的‘星球迁移’……”

    她嗤笑着摇头，话就这么断了。

    “还记不记得，我说的‘走一步看一步’？”林焰接过了话。

    越夏挑眉看向林焰：“哼，不仅记得，而且每天都在亲身实践好吧？”

    “嗯，你做得很不错！”林焰回了越夏一个肯定的笑，“无论在哪个世界，你都是个入局者，没有人能得到全知全能的视角，就算得到了，也不能保证你所做的决定一定通向那个你想要的结果。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先向前走。”

    “大道理讲完了吗大国主？”越夏手托下巴，两根手指硬撑着嘴角向上，“所以接下来怎么处置阿斐？”

    “你有没有亲眼看见她改造士兵？”林焰问。

    越夏撇嘴，“没有，但蒙的话还不算确凿的证据吗？”

    “当然算。你要让他出庭作证吗？当然，我是不反对犯人坦白从宽了。”林焰伸了个懒腰，顺势还在越夏旁边平躺了下来。

    “林焰你真的……”越夏的五官扭到了一起，像吃了什么苦味。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叫你‘夏小姐’？”林焰从后面拽了拽越夏细细腰带上垂下来的穗。

    “你比谁都清楚啊！他对我什么意思。”越夏答得一脸坦然，转身盯着林焰的眼睛反问，“反倒是你啊厉害的林焰大人，能分清蒙是半改造人还是正常人，就分不清你自己到底被哪个‘你’控制？”

    这一问，的确是把林焰怼得当场熄了火，落下来的手在越夏看不见的地方砸出了一个沙坑。

    “走吧！”越夏利落起身，又弯下腰向林焰伸出了手。

    林焰被越夏拉着站了起来，但握住的手，谁也没松开。

    “就这么牵一会儿吧！”夏在前面走着，海风把她的吹到了林焰的耳边。

    林焰压不住向上的嘴角，只由她牵着一步一步向前走，他渐渐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异样和越夏手心的温热，不自觉又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手里的到底是几分真实的林焰？”越夏心想。

    她边走边感受着林焰手心的温度，细细体会着差别。

    林焰的基础体温其实天生比一般人低3到4度，而她刚好相反，只不过因为现实里的林焰时常带着手套，而他们像恋人般牵手的机会并不多，导致她忽略了这件小事。

    她又忽然想起，在模拟舱里触摸林焰的手时，他的手冰得让她害怕，怕到她缩回来不敢再碰，更怕他根本坚持不了他说的那么久。

    但在这个虚拟世界第一次触到他的手时，却是和她差不多的温度，她一直没有在意，直到昨天听林焰坦诚自己的情况，她才渐渐回忆起了这些细节。

    最近林焰的手，好像确实是越来越凉了。

    “这到底是林焰说的错觉，还是万分之一的奇迹发生呢？”越夏想得越发入神，全然没发觉自己眼前也隔空出现了离婚意向百分比的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