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车子抵达市中心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沉沉压在肺叶上,令呼吸不由得收紧。

    沈郁雾清瘦的脊背微弓,走在人群之中,格外惹人怜惜。

    挂号处的小护士走上前询问,得知是急性肠胃炎后,连忙把她带到急诊的绿色通道,“刘医生,这位病人疼得急,您给瞧瞧。”

    沈郁雾躺在床上,经过初步检查,确定是急性肠胃炎。

    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医生开了药,让小护士带她去挂水。

    去输液室的路上,一群医护人员急匆匆赶去ICU,抢占了通道,沈郁雾紧挨着墙边,给他们腾位置。绞痛感一阵阵袭来,她捂着肚子,额角渗出冷汗。

    小护士抓住同事,好奇询问:“这是怎么了?”

    “VIP病房那位啊,又不好了。”

    小护士瘪瘪嘴,“天呐,怕是又要惊动整个医院了。”

    沈郁雾依稀听见她们口中,那位矜贵身弱的少爷姓温。

    她强打起精神,掀起眼帘望向人群拥挤的急救室。

    视线忽而停住——

    医护人员们走进了对面的办公室商讨对策,靠近室门的附近,男人的身影极具存在感,他姿态看似闲散,但脊背挺直,目光定定望着急救室内。

    段晏清也过来了。

    下一秒,他那双岿然的黑眸倏而一瞥。

    四目相对。

    沈郁雾下意识低头,想把狼狈的自己藏起来。

    “好了,我们快过去吧。”小护士好心搀扶,“还能不能撑住?”

    她发现沈郁雾的脸色更白了。

    “没事,还可以忍受。”

    输液室的陈设简陋,三张病床破旧不堪,上面铺就的床单残留污渍,鲜少有人愿意躺下。

    靠近墙面的四周放置着蓝色的休息椅,扶手处立着铁杆,用来悬挂吊水。

    此时没什么病患,沈郁雾坐在靠门的地方。

    小护士的技术很好,稳稳落了针,“这边有铃,换药喊我哦。”

    沈郁雾颔首,“谢谢。”

    也许是药效来得快,才过去半个小时,痛感便减轻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眼皮沉重,连轴转的困倦涌来。

    沈郁雾靠着椅子,不太舒服地浅眠片刻。

    身体摄入了太多水分,她有些想上厕所,一个人来打针,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了。

    沈郁雾不得已求助护士站,谁知按铃三遍,不见有回音。

    她实在受不住,试探地举起药包,拖着虚浮不稳的脚步走出门。

    走廊的顶灯驱散不了深浓的夜色,却将墙壁洗刷得愈发惨白。

    沈郁雾垂着头,看到手背上的血液由输液管倒流,连忙又举高手中的药包。

    她没注意到折断在墙面上的影子。

    直到一只手将她的药包举起,针口不再回血。

    “谢……”沈郁雾抬眸,看清好心人是谁后,道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段晏清的目光落在她病态的脸上,审视片刻后,垂下眼睛,女人的脖颈纤细脆弱,肤色极白,上学那会儿,他记得沈郁雾的脸在烈日照射下总爱泛红,晒久了还会过敏起疹子。

    身体娇气极了,偏她不太爱重。

    段晏清看了眼药包上的字,治疗肠胃炎的药。

    幽深的走廊愈发静谧,显得气氛有些尴尬。

    沈郁雾轻声说:“段总,给我吧。”

    段晏清语气冷淡,“去哪?”

    沈郁雾不好意思讲出口。

    唇瓣轻轻翕动了下,“接点水喝。”

    直饮水室与卫生间相邻,他估计没那个闲心追究她到底去做什么。

    段晏清颔首,面无表情地抬步朝饮水室的方向走去。他举着药包,担心走太快会导致回血,便放缓步调迁就着她。

    沈郁雾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从走廊的这端到另一端,他们足足走了五分钟。

    到了饮水室前,段晏清停住,“什么温度的?”

    靠近下水管道,哗啦啦的水声将沈郁雾想要去卫生间的欲望催生得更强烈。

    “我...”她忍住头皮发麻,闭眼羞窘道,“想去卫生间。”

    段晏清捏住纸杯的指节轻顿了下,随即侧目而来,捕捉到女人脸上迫切掩饰的尴尬,唇角露出丝丝克制的笑意。

    沈郁雾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反观段晏清,得知她的真实想法后,神态自若地示意:“去吧。”

    卫生间设有悬挂药包的支杆。

    沈郁雾动作缓慢,以为出去时段晏清就会离开。

    但他站在原地,耐心等她收整好。

    左手扎着针,不太方便清洗,她有点洁癖,总觉得脏。

    试探地撩起水时,段晏清抬步走来,语气凉凉道:“非要重新扎一针才开心?”

    沉冽的木质香萦绕在身侧,沈郁雾呼吸微滞。

    他眼帘轻垂,抽出口袋巾,沾了清水给她擦拭。

    每根手指都细致妥帖地擦干净。

    一瞬间,沈郁雾积压许久的委屈疯狂搅动胸腔。

    人在生病时,所有的坚强都化作了一触就散的泡沫。

    换做是旁人帮忙,沈郁雾都无法保持镇定,更何况是段晏清。

    她对他有愧,纷杂的思绪缠绕着神经,一开口,声线止不住发颤:“谢谢。”

    段晏清动作微顿。

    水流声在此刻停息,走廊里针落可闻。消毒水和潮湿的尘腐气浑成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

    他眸光很静,抬眼凝视她,“沈郁雾,你后悔吗?”

    上次见面,他也问了这个问题。

    相隔短短几天,沈郁雾的心境完全不同了。她如死水无波的生活被他搅乱,不管是工作,还是梦里,好像每时每刻都被他强势占据。

    沈郁雾深吸一口气,勉强弯出笑意,“后悔,又有什么用?”

    她镇定自若地收回手,“想必段总还有私事要忙,我先回输液室了。”

    段晏清薄唇抿紧。

    倔得像一块石头,在沈郁雾的世界里就没有“示弱”这个概念。

    明明都病得弱不禁风了,还要逞强。

    他微不可察地溢出一声叹息,在原地停顿片刻,转身走向另一端的监护室。

    温崇的病情来势汹汹,这次毫无征兆,直接晕倒在卫生间里。

    温旎先发现他的,被吓得不轻。

    “医生,阿崇怎么样?”

    主治医生走出会议室,面色沉重。

    温崇的病惊动了整个医院,医护人员经过周密详查,将这次的昏厥归因于误食了忌口食物。

    温旎一听,小脸骤白,“...完蛋了。”

    她只不过是给温崇吃了块八角糖糕。

    这也会导致发病吗?

    温旎战战兢兢的模样没能逃过段晏清的眼睛。

    “你若是知道什么,就早点告诉医生。”

    温旎攥紧的指尖倏然松开。

    她摇摇头,抓住他的袖口,眼眶瞬间泛红,“晏清哥哥,我不敢……”

    自从温崇患病,家里人就像疯了般为他寻找延长生命的办法,爸妈更是护在心尖上,对于这个瓷娃娃弟弟,温旎避之不及,却又因为血缘牵扯,情不自禁靠近。

    温崇十八岁后,发病频繁,一年到头住在医院里。

    他说想吃甜的,温旎想着八角糖糕的配料简单,应该不会有问题。

    “晏清哥,你帮帮我好不好?”温旎泪光簌簌,断断续续说着,“你帮了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是、是关于沈郁雾的。”

    走廊喧闹,掩盖住了温旎的低语。

    段晏清眉心微蹙,沉声说:“跟我过来。”

    两人来到廊道拐角,四处无人,温旎隐忍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我就是给他吃了块八角糖糕,没别的了。”小姑娘身体发抖,惧怕极了,“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大反应……”

    段晏清语气存疑,“确定没旁的了?”

    温旎不由得拔高音量:“我确定!”

    “好,知道了。”他随即转身,准备去告知魏医生。

    温旎却拉住他的衣角,喉咙咽了咽,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睛,“晏清哥,当年阮阿姨去望江接你时,特意去见过那位沈小姐。”

    段晏清脚步滞住,声音沉幽,“从谁哪听到的?”

    若不是深陷困境,温旎绝不会出卖好伙伴,但眼下只有段晏清能帮她保命了。

    “是姜濯跟贺老二说的。”

    温旎闭上眼,一股脑说完,而后竖起三根手指发誓,“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你偷偷藏着沈小姐照片的事——”

    段晏清始料未及。

    他不自觉抬手,指腹摁在口袋处,后知后觉他已经很久不携带钱夹了。

    那张照片也随之尘封在书房抽屉里。

    他不发一言,转身回到监护室前。

    魏医生得知温崇昏厥前吃过八角糖糕,略加思索后道:“一块八角糖糕不会引起病人昏厥,他肯定吃了别的东西,等提取物化验出来就知道了。”

    跟在后面回来的温旎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我的问题。”

    她突然又后悔告诉段晏清那个秘密了。

    段晏清偏眸看了她一眼,“有事随时联系我。”

    温旎连忙点头,乖巧道:“好的。”

    段晏清大忙人一个,接到她的电话愿意赶来医院帮忙镇场,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温家人陆续赶到,没理由继续麻烦他了。

    温旎目送男人颀长身影消失在视野,心尖发痒,这样好的人,难怪堂姐一厢情愿喜欢了那么多年。只是可惜了,和他们温家无缘。

    段晏清的一颗心落在了哪,她还是看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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