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掌门和三位长老围坐在一起观看山河一梦残卷画影。
“停一下。”
嘶哑却又透露着一股奇异兴奋劲儿的声音打断留影的播放。
弟子手一抖，画面停住，偌大的画布上，林祝小队正与五毒蛙交战。其他长老互相摇了摇头，不明白掌门要做什么，干脆不管，在纸上记记写写众人的表现。
画面中，林祝在用剑砍妖兽，谢知手中扔出一张符，谢微抬手将剑撑起欲落下，如心隔空打出一掌。
剑气如虹，惊人符力，极致练体。
这都不是他关注的。
掌门眼睛眯成一条细短的缝，虚虚地盯着君生两手之间燃起的火焰，“放大。”
焰芯中，一缕金红光芒越发清晰，修士能掌握的火焰通常是青色、绿色、红色、橙色这几种，其余的颜色也可以有，唯独金红色不属于人类修士。
他忘记是什么种族了，只记得曾在书中见过。
“来人，把藏经阁内的《仙灵生物大全》拿来。”
弟子动作很快，掌门接过书快速翻动几下，目光一一锁定再移开，如此反复数次，他找到了。
【菩提叶：仙灵级植物，万年结成一株，再过万年化人形，性温心善，天生自带疗愈能力。
特征：使用灵火时火芯中出现金红火丝，肉眼可见。】
掌门伸出两指摩擦书页，眼中泛起的光芒越来越盛，他改主意了。
就他了。
＊
“帮我个忙。”
月莹以扇面轻击鼻骨，“难得，说来听听。”
元衍说道，“帮我找到...唔！”
一声闷哼从元衍口中溢出，眉头骤然拧紧，发白的指节忽然弯曲，一手揪住心口的衣服。
月莹立即扶住他的肩头，好叫外人不能看出他的异像，“你怎么了？”
元衍缓了一会，慢慢直起身子，紧紧抓住月莹手腕，嘶哑的声音好似能听到喉咙间的血腥味，“帮我找到林祝，她还叫宁一，帮我找到她，要快！”
月莹没时间再在脑海中把他的话理解一遍，“好，先找个地方休息。”
林祝一路跟着二人，见他们拐了个弯后去了一处客栈，抬步跟了上去。既然元衍要找她，那她倒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咚咚咚。”林祝抬手敲了三下门，开头一会无人应答，她在门外站了些时间门被人从里推开。
月莹烦躁地抬眼，看清人后顿了一顿，使力将人拉了进来。
“元衍，人抓来了。”
屋里没有点蜡烛，仅有月辉照亮，林祝身边传来阵阵低咳声，她看向一旁。
“你可以出去了。”
一阵法力将月莹推出门外，随后将门啪的一声关上，门外的人声和月莹的骂声一起被隔绝。
林祝点燃了烛火，找了张离元衍最远的凳子坐下，“听说你找我。”
元衍似乎低笑了声，声音很浅，让林祝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林祝，抬起头。”
昏暗的视野内，一头如瀑白发在暖黄色烛光的映照下如冬日暖阳，显得元衍这张在林祝心中有几分刻薄的面相都温和了许多。
林祝漆黑的眼瞳在烛火下闪着几缕异色，“你知道是什么人伤了你吗？大乘期的修士？还是什么阴谋？”
元衍静静地平视着她，看着相隔几米外的那张几乎陌生的面容，他不免想起了他们的以前，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喉间的话吞了又咽。
元衍重新看向林祝，说出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杀了我。”
林祝怀疑的目光在元衍身上打了几转，若不是实力不允许她可能会去探一探元衍的命脉。
“现在杀了我，是最好的。”元衍拿起他的佩剑，想要把剑递给林祝，握剑的手在黑暗中颤抖了一下，还好是黑夜。
林祝：“理由。”
“掌门欲挑起人妖之战，他要控制我，用我的力量杀人。”元衍说完等着她的反应，见她脸色平淡得看不出波澜，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在心底无声说道：你变了。
林祝垂下眼睫，这确实是个杀元衍的理由。
她夺过元衍手中的剑，元衍的目光紧紧地跟着林祝眼睛，分毫不离。屋内烛火“噼啪”响了一声，两双眼瞳里，映出同一支烛火，映出两道截然不同的人影。
林祝：“有什么遗言吗？”
元衍轻声说道，“来吧。”他有遗憾不得圆满，亦无人能替他圆满。
林祝手紧紧地抓住剑柄，举起插入元衍的胸口，鲜红的血液如同春泉水一样冒了出来，打湿了他的白衣，血印显现在林祝的眼里竟有些烫眼。
林祝稍稍停顿了下，元衍看在眼里，解脱般地向后仰头，闭上了眼睛，唇畔有一抹明显翘起的弧度。
下一瞬，元衍的本命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赢得了一瞬犹豫。
元衍的眼皮渐渐合上，视觉、听觉、嗅觉一个个离开他，到此为止了。
本命剑终于脱离主人的控制，飞到元衍身边急的转个不停，一次次悲戚剑鸣。
林祝放轻步子，在剑鸣中取下了元衍挂在腰间的乾坤袋，掂了掂重量放进了兜里，取乾坤袋是她往日里形成的习惯，这次也一样。
做完这些事后，林祝无事可做了，略显茫然地坐下，还有什么事能做。
可能是太久没开门，屋里闷得慌，林祝敞开门让冷风灌进来，她去缸中洗了把脸，冰凉的冷水铺满她的整张脸。
她要去请如心帮忙超度元衍。
然而等林祝回去的时候，屋里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剑都消失了。
林祝坐在靠门边的凳子上，用架子上的干毛巾擦干净水。她忘了，修仙界有功德的人死后遗体会羽化。
不用请如心了，又少了一件事。
林祝这样想。
翌日清晨太阳照常升起，修仙界的人还是如往常一样起床做事，谁也不知道受众人尊敬的元衍仙尊已经死了。
“修仙界不能离开元衍仙尊！”
“只有元衍仙尊才能保护我们！”
曾经慷慨激昂的肺腑之言，经过长时间和平的洗礼后，如同镜花水月般脆弱。
林祝迎着朝阳出门，仿佛昨晚只是在一间平凡的客栈里度过了平凡的一晚。
“仙子，早。”店员拿着擦布笑着和她打招呼
林祝回以早安，店小二笑得更真诚了。她还在路上碰到了月莹，月莹一脸急匆匆的表情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林...宁一，把元衍叫上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林祝：“元衍死了，我杀的。”
月莹笑容一滞，扇子也不摇了，整个人定在了原处，半晌后清了清喉咙，“你说什么？”
林祝省去了一些不重要的描述把话转述给月莹，月莹自听到元衍的死讯后眉头就没松下来过，眼前的情形确实让人来不及叹息，连连大口喘气。
“昨夜，妖界一领主和人界开战了，交战地点在梵音寺地界，梵音寺的和尚已经和他们打起来了，送信的估计今早上才能到。”
林祝：“妖界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对人界开战了？”
妖界在内乱，自身的实力被内战削弱了很多，是什么能让他们认为妖界能打赢人界？
破釜沉舟？只怕狗急跳墙。
月莹自己也是一方领主，消息比常人要快上许多，“风语在妖界实力不算多高，但她很狡猾，且与人界素有往来，没有把握不会轻易开战。听探子消息，此次进攻风语调动了七成人力，三战三胜，梵音寺去各宗寻求救援。”
“看情形，有往东边扩张的趋势。”
林祝不知道如心去了哪里，按当前形势，他去梵音寺的可能比较大。
林祝：“其他两位领主呢？”
妖界共四位领主，统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月莹是北，风语在东，与人界地界接壤。林祝并不意外月莹是其中之一，鱼龙城的城主大概率不会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妖。
话音刚落，月莹下属来报。
“主上，西、南二位领主有异动，似是在集结人马。”
林祝看向月莹，“其他三位领主都接到了消息有了动静，怎么就你没有？”
月莹喉间一哽，难不成真是他被排在了？他与其他三位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曾经和青吾山有过合作。
“下去查青吾山有没有给其他三方传什么消息，尤其注意掌门一脉。”
这样说来他就有些头绪了，之前的合作里月莹更多的是和元衍合作，掌门对此一直有所不满，长久下来心生怨念，等元衍一死就开始作妖了。
“是。”
月莹的视线转到林祝身上，隐晦地打量，她有什么值得挖掘的价值呢？
林祝一言不发，只是亮出一身化神期修为，月莹打探的视线顿时消散了，他试探性地问道，“不知林修士如今怎么看人妖交战？”他语调特别加重了修士二字，想看看林祝的态度。
林祝：“领主难道看不出我与青吾山有仇？”
月莹笑笑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领主猜一猜，等其他三位领主回来后他们会打谁？再猜一猜，他们是胜还是败？”
月莹鼓了鼓掌，头往林祝这头凑近了些，好似很有兴趣，“想不到林修士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高见，还有呢？”
林祝往后坐了些，拉开与他的距离，“还有，若是领主主动出手在这时一统妖界，谁会成为妖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