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和平只能维持一个白天,等她晚上到家,发现客厅里坐着她妈张丽、陈实和陈实他爸妈。
张沫然心里发笑:这是搞起三堂会审来了。
她妈当着陈实爸妈的面倒是客气,没冲上来数落张沫然,只是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了她手里的包挂到一边的架子上。
张丽漫不经心说道:“沫然,你上班也辛苦了,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压力大要跟小陈说,小陈你呢,能帮的要尽量帮。这是你老婆,你不心疼她谁来心疼呢?”
陈实这时倒是懂得卖乖,连忙点头称是。
陈实他妈看不惯儿子受这个气,老早想着杀杀张沫然身上那股子清高气,尖锐道:“我倒是不知道沫然单位有人敢给她受气,我和陈实爸当时可是上上下下知会过,还陪着她领导喝过几次酒呢。老陈本来就胃不好,但为了沫然也咬牙上了。要是这还有人敢给她受气,我看就是沫然自己不会做人了。”
“这走上社会呢,最重要的就是做人二字。陈实这孩子从小都老实的,真的一点歪风邪气没有的。这都要离婚?呵呵,我看沫然,你是不是眼界太高了?”刘杏红说到最后,忍不住冷笑两声,陈父连忙安慰地拍了她两下。
陈钟从中打圆场:“沫然,你妈这是急了,要我看确实现在职场压力大。你有什么困难跟小陈说,小陈解决不了呢,你就跟我说。这离婚的事情,以后可不兴说了。”
沫然一直站着听他们劝解,这会像是终于游离回来了:“我考上研究生了。”
“什么?”
“我说我考上研究生了,是深圳的,我准备去读。”
如果说前一句话是让人有喜有忧,那么沫然后一句话就是深水炸弹,平静的局面完全被打破了。
如果说一个有着稳定工作的已婚女性,考了外地的大城市研究生,这对于她所在的家庭是什么概念呢?
这就意味着这位女性完全失控了,她准备脱离所处的环境开始新的人生。
张丽此时反应尤为激烈,她的女儿可从没有一声招呼不打就做出这种事情过。
她冲上去揪住张沫然的衣服,抬手犹豫了两三秒,似乎顾及什么倒是没有在陈实父母面前下手,让张沫然当场失去脸面。
“你是不是疯了?啊?你是不是疯了?读书读傻了是吧,结婚有老公还去读什么研究生,从小对你太好了是吧!”
“我想去深圳,我想去读个研究生怎么了?我就是不爱他,我想离婚有错吗?”张沫然终于吼了出来,她就是想离婚,她就是不爱面前的这个男人。
张沫然吼完,陈实气得脸红,他没有想到张沫然真的不爱他:“那你当初跟我结什么婚?你们这不是骗婚吗?我本来是未婚的,你现在跟我结婚后,就想离婚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陈钟和刘杏红也满是气愤,刘杏红先是心疼地宽慰儿子,然后要找张沫然和张丽算账。
刘杏红冲陈钟使了使眼色,陈钟明白妻子的意思,直接问张丽要说法:“你女儿现在这个说法?你怎么说?我们陈家不可能吃这个大亏不作声,要离婚那就是你女儿的问题。我还要去找她领导说说这事,年轻人这么不靠谱。”
张沫然破罐子破摔:“你去说吧。我反正要辞职,这工作我也不干了。”
“开什么玩笑?”张丽恶狠狠瞪着张沫然,直接抬手扇了张沫然三四个巴掌,那声音之大倒是叫陈实一家三口都愣在原地。
“张沫然,你给我跪下。”张丽扯着张沫然的头发要她跪倒在地,还要她跪在了陈实爸妈面前。
张沫然明显是被亲妈的巴掌扇蒙了,她完全没想到张丽会使这么大劲,仿佛自己是她的仇人。
当她真的跪在陈钟和刘杏红面前时,一股巨大的耻辱由心而生,这是她生下来二十六年从没想到的事情。她妈真的不爱她,她妈真的会让她下跪挽回一段婚姻。
“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啊。”张沫然此时涕泗横流,被扇蒙后流下的口水都滴在地上,此时的她跟畜生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没有尊严和人格的一滩肉罢了。
“我叫你道歉。”张丽揪着张沫然的头发往地上磕头,语气冷静又残忍:“张沫然,你是聋子吗?我说了,道歉!而且,那个研究生你也别想去念,老老实实上你的班。”
“我不道歉!”张沫然从巨大的冲击中慢慢回过神,忍着痛爬起身,坚持道:“我说了,我要离婚。”
张丽没想到向来乖巧的女儿会变得这么犟,陈钟看着这个场面倒是语气缓和下来,他对着陈实说道:“陈实,你给沫然拿个冰袋去。亲家母,我看今天就先到这里,你也别心急,年纪小一时想岔了也是常事。哪有夫妻不吵架的?我看,还是让小两口自己解决这事。”
张丽此时哪会听不懂,立刻接了这个台阶,说道:“张沫然,你自己冷静冷静,你也是二十六岁的大人了,孰好孰坏总要明白。”
张丽和陈实爸妈都离开了。
张沫然无悲无喜地看着陈实,那表情倒是叫陈实看了害怕。
“陈实,你命真好,你爸妈是真的爱你。可我没有爱我的爸妈了,我想寻找属于自己的爱有错吗?”
“我爱你啊。我不会出轨,也赚钱回家,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沫然知道陈实是不会懂的,她苦笑着边走边抚顺自己的头发:“你是不会懂的。而且,我一定要和你离婚。我会离开这里。”
陈实跟着她走进房间,看着她开始收拾行李:“那我怎么办?你就这么不负责任,你只有一个妈,就把你妈丢在这里,你一走了之。去大城市有什么好的?你以为在大城市,你就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说白了,你看不上我是吧。”
张沫然冷白的脸上满是红印,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上我什么呢?确实,我长得不错,工作还算可以,脑子算得上聪明,考上了你考不上的大学,所以你娶了我证明你也很优秀。但你能娶我靠的可不是你自己,你靠的是爱你的爸妈。但我嫁给你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我没有一个爱我的妈妈罢了。”
“当时也是这样的。你忘了吗?你应该一开始就知道我不爱你,当时我不愿意嫁给你,我妈当着你的面直接让我跪下了。陈实,你别自己骗自己了,你的爱对我而言只是负担。”
陈实的脸红了又白,他气得呼吸急促。如果说张沫然之前被她妈扇的巴掌是身体疼痛,那么此时陈实感受到的完全是精神伤害。
陈实三十四周岁才跟张沫然相亲上岸,之前他见过那么多相亲对象都没成功,无非就是因为陈实眼高于顶又情商不够,常常看上的人对方不喜欢他,喜欢他的自己又看不上。
遇到张沫然那也是凑巧,张沫然当时就是她妈手心里攥着的玩偶,他们的婚姻能成无非就是陈实看上了张沫然,张沫然她妈又看上了陈实。至于张沫然本人的意见,那是完全不重要的。
但当张沫然觉醒要反抗的时候,世界的痛楚和残忍在她面前清晰展开,她生来就是孤独的,大多数女孩有家,但她是少数的女孩。
见张沫然提着行李箱要走,陈实哪能允许,直接拦在了房间门口。
“我不是婚姻过错方,你打算怎么离婚?”陈实此时还有恃无恐。
“我准备去深圳,你不答应离婚也没事,我们两地分居也能起诉离婚。”
陈实夺走她手里的行李箱,恨恨道:“你别想着离婚了,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了,你要这样对我?我有出轨吗?啊,你说话啊?你上哪再去找不会出轨的男的,难道你下一段再找就会有好男人?别做梦了。”
张沫然两片薄嘴唇开开合合最后还是没出声,她其实想说:哪怕找个会出轨的男人,那也比跟你在一起好啊。我哪怕闻到你的味道,听见你的声音,都会应激性想吐。
她哪怕心里再痛苦也得安抚住面前这个比她大九岁的老公,只能苦笑道:“是啊,你很忠诚的,其实你是个好人。都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早先不拒绝我妈,最后反倒害了你。”
她强忍着恶心碰到了那只行李箱上男人的手,那手跟她差不多大,倒是比她的手更细嫩。她一边宽慰陈实,一边双手将行李箱拉到自己身边。
张沫然准备离开,她跟陈实擦身而过,陈实仍然固执道:“你不应该跟我离婚的,你以为二婚的女人还能找到什么好男人吗?”
张沫然回头,她顶着满脸的红印无所谓笑笑:“是啊,你说得对。但我还是想离。”
“我明天会去你单位找你领导。我不同意你去深圳读研究生。你辞职流程别想办下来。”
这就是小城市的人情世故了。但张沫然光脚不怕穿鞋的:“我明天就会辞职,你要是拦我辞职,那你的名声也不好听。我是要走的人,你还是回去跟你爸妈商量下再做决定吧。”
张沫然走出门外,听见屋内传来巨大的打砸声,显然是陈实砸了家具。
但这已经跟她无关,她开始慢慢走出了这个所谓家的漩涡。
第二天,张沫然提出要辞职的事情。
明显,这事给领导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陈意平面上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辞职函,只是转头立刻给陈钟打了电话。显然,电话那头陈钟并不意外,只是叫陈意平压下这份辞职函不动。
陈意平乐得这样做,家庭矛盾还得他们内部解决,只是先叫张沫然苦口婆心谈了一小时,从过来人的角度劝道张沫然放平心态。
“读了研究生不还得找工作吗?小张,你说呢?总得解决生存问题不是,而且怎么听说你还要跟陈实离婚,是不是陈实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要是有,你跟我说,我怎么也不能叫你被欺负。”
这显然是把张沫然当小孩子哄了,想着从张沫然口中得到点陈实的把柄,这以后陈实一家都得由他摆布。
张沫然厌烦了这些歪歪扭扭的打探和虚情假意的关怀,只是一味说想去读书。
很快,陈意平见张沫然不上道,脸上表情渐渐沉下去,做出一副指责下属的表情:“那我劝你好好再想想,年轻人不要心气太高,读个研究生就能改变你的人生了?要我说,你还是太年轻,沉下心好好工作,得想着扎根基层好好干活。这份辞职报告,我先收着,等你想通了再正式走流程。”
“我要想不通呢?”
“想不通就再去想。你当小孩子过家家呢?说辞职就辞职,把工作当儿戏是吧。”
张沫然知道陈意平这是被打过招呼了,要是今天她不豁出去,看来辞职这事就是完全没戏了。
张沫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眼泪流下来的同时干脆直接在陈意平办公室装晕了过去。
“快来人,这怎么晕过去了?”陈意平连忙叫人。
这么一折腾,张沫然直接被送去了医院。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检查结果一出来,大家都傻眼了。
张沫然居然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