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明德三十九年。
永安皇城,金銮殿外,暮云低垂,宫殿内的上位者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指尖轻抚震颤的棋盘,轻声道“这局棋,活了。”
永安城外,面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冽如刀的眼睛。腰间短刃暗藏,行动时如鬼魅般无声无息,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少女正快步离开永安,而她的身后是十几名身手敏捷,身着黑衣,手持短刺刀的鬼行客,鬼行客上前将少女团团围住。
少女环顾四周,“真是阴魂不散啊。”语气不善道。
“主人的命令,除掉叛徒。”其中一名鬼行客说。
“除掉我?她还不配。”少女语气带着些轻蔑,“你们也是。”
鬼行客们相互对视一眼后,一拥而上。
“不自量力的家伙。”少女从袖中滑出两柄短刺刀。
与鬼行客一样是以刺刀为武器,但相比之下少女的武功更胜一筹……
一刀划破最后一名鬼行客的喉咙后,少女收势,观望四周,只有风吹动着的树枝在黑夜中张牙舞爪,少女压了压帽檐,继续前行,如处理了一群蝼蚁一般。
河边,少女嘴里叼着一把通体银白的匕首,匕首周身散发着寒气,刃柄上镶嵌着一颗散发着红光的宝石,无论是内行人还是外行人,只看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上好的武器。
她正准备处理身上的伤。
她中毒了。
她仔细回想着这次任务的哪里出了破绽,竟失手了,但刺客的敏锐让她发现了身旁来了个不速之客。
“真是阴魂不散。”少女收起匕首,转身拿出刺刀防御眼前的人。
她身姿纤柔,撑着一把墨绿色油纸伞,一袭青色长裙随风轻曳。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凝光,唇间一点朱色,更衬得肌肤如雪。一支白玉簪斜插青丝间,余发垂落腰间,随着步伐微微荡漾,宛若画中仙。
据后来烛银朱回忆,见到宋安如的第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地绝色,佳人更甚”。
“你受伤了。”宋安如微笑着向前。
“你想怎么样?”烛银朱强撑着已毒发的身体反抗着眼前的人。
“我不是坏人,我可以帮你。”烛银朱晕倒前,听到了就是这一句。
三日后,烛银朱在一张小床上醒来,并没有见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刑库,而是整洁干净的小屋。烛银朱坐起身,只觉得头昏脑胀,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你醒了啊。”宋安如端着一碗粥推门进来。
烛银朱迅速环顾四周,想寻找武器防身,奈何无果。
“你是谁?你想怎么样?”烛银朱后退,警惕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救了你。”宋安如轻笑,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烛银朱。
“……为什么要救我?”烛银朱问。
“因为我善良。”宋安如说。
“……我凭什么信任你。”烛银朱依旧与宋安如保持着安全距离。
“凭你现在在我的地盘。”宋安如摊了摊手,对烛银朱的不信任表示不屑。
“我睡了很久吗?”烛银朱问。
“不久,也就三天吧。”宋安如起身,将粥递给烛银朱。
“三天?”烛银朱皱了皱眉妥协地接过宋安如递来的粥,试探地问,“这期间没人找你麻烦?”
“没有。”宋安如扫了扫身上不存在的灰,十分自信。
“?”烛银朱不相信,毕竟索命门的宗旨她还是知道的,索命门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笨啊你,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外怎么可能不布置点机关呢。”宋安如看着烛银朱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无奈地说。
“那我的伤呢?”烛银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有一些普通的药,暂时帮你压制了毒性,但是……”宋安如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烛银朱已经想到自己的手会废掉甚至更严重的后果了。
“你受伤的毒不难解,但是……你身上有十几种毒混合在一起,有的毒甚至叫不出名字,你能活到现在真的是奇迹啊。”宋安如佩服地说。
烛银朱瞪大了眼睛,“我身上有十几种毒?”
“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是故意吃毒来压制毒呢,简单点说就是以毒攻毒。”宋安如也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色,毕竟确实不会有人拿自己的生命当赌注。
“我不知道。”烛银朱咬牙切齿的说,她已经猜到是索命门那个鬼地方给她下的毒了,真是狠啊索命门。
“要怎么才能解?”烛银朱问。
“药王谷,万毒解。”宋安如说。
“万毒解……我得不到。”烛银朱沉默良久,缓缓起身走向一旁。
“今年的武林大会就在药王谷,凭你的本事,可以的。”
武林大会四年一届,每一届的地点在各个门派之间流转。
“名不正言不顺,我没有资格。”
“那我们做个交易,我带你去药王谷,你负责赢万毒解如何?”宋安如走近烛银朱,诱惑地说。
烛银朱抬头与宋安如对视良久,仿佛都想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似的。
“行,我的命是你救的……”烛银朱率先移开视线,低头喝粥。
宋安如轻笑,转身向门外走去。
烛银朱休息片刻后便到院子里转悠。
院子不算大,院子里种着一棵桂花树,恰是花开时节,香味浓郁,就连泥土也混着些黄色的小花。小屋旁有些正在晾晒的药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院中的桂花香融合在一起。
宋安如坐在树下喝茶,看见烛银朱出来便招呼她过来。
“伤还没好怎么不好好休息。”宋安如递给她一杯茶。
“躺太久了,出来活动活动。”烛银朱说着活动了下胳膊,浑身舒坦。
“是该活动活动了。”宋安如轻笑。
“你……下次不要乱救人,你怎么知道救的是人还是鬼。”烛银朱抿了一口茶,语重心长地说。
宋安如不语,只是浅笑。
“你这小院挺别致,花了不少心思吧。”烛银朱转移话题。
“是啊,当初这还是一片废地,没人要。我啊一眼就看中了它,再后来就建成了这小院,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宋安如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名字?”烛银朱问。
“桂花小苑!是不是很符合这里的意境!”宋安如对自己起的名十分满意。
“……是很符合。”烛银朱勉强地点了点头。
休整了三天,宋安如和烛银朱便启程前往药王谷。
其实宋安如的桂花小苑离药王谷并不远,骑马三天就能到,只不过宋安如非缠着烛银朱提前出发,烛银朱拗不过她只好提前启程。
“诶,你叫什么名字?”烛银朱看着马背上晃晃悠悠的少女问。
“现在知道问了?”宋安如打趣到,“我叫宋安如。”
“哦,我叫烛银朱。”烛银朱顿了一下“索命门的刺客。”
“我知道,一眼就看出来了。”宋安如不以为然。
“你不怕我吗?”烛银朱问。
“我相信你啊。”宋安如回头冲烛银朱笑了一下。
烛银朱恍惚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宋安如的笑还是她的话。
索命门从小教给她们的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她也深以为然,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宋安如,也不知道宋安如该不该相信自己。
“你是习武之人?”烛银朱问。
“为什么这样问?”宋安如不回答,反问烛银朱。
“武林大会顾名思义就是习武之人交流切磋的平台,你不习武怎么去药王谷参加武林大会。”烛银朱耐心解释。
“以前和父亲学过几招,也算是会吧。”宋安如说。
烛银朱皱了皱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宋安如回头冲烛银朱嘿嘿一笑“你会就好了。”
“……”烛银朱无语的看着宋安如。
“哎呀,不要这样,你放心,我们肯定进得去。”宋安如依旧保持神秘。
烛银朱依旧保持沉默。
武林大会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各方高手切磋交流的地方,宋安如和烛银朱一路上遇见了许多门派的高手,江南霹雳堂雷家、莲山唐门、雪洲宗门、清河宗、道门……
“高手如云啊,我们要是被发现了,逃走的几率有多少?”宋安如看着前面这群年轻人个个都心怀鬼胎。
“零。”烛银朱扫了一眼现场,思索片刻后才说出这个数字。
“?”宋安如震惊的看着烛银朱,“你是索命门的刺客诶,刺客诶!”
“希望我们不会暴露吧。”烛银朱不回答,只是向前走去。
“这是哪个门派啊?就来了两个人还都是姑娘。”
“就是啊,门派死绝了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得不说长得还不错嘿嘿”
……
宋安如与烛银朱的出现引起了药王谷外等候的人阵阵非议。
烛银朱听着那些门派弟子说的话忍不住想拔刀。
宋安如也发现了,摁住了烛银朱的手,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小姑娘那个门派的啊?”一个不怀好意的人先宋安如和烛银朱走了过来。
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看着有人当了出头鸟,纷纷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没有门派,只是曾经和家父学过一些武功。”宋安如装作可怜楚楚的样子,但眼中已经布满了寒意。
周围的人听到宋安如的话都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学过几招几式就敢来武林大会啊。”
“武林大会是耍杂技的地方吗?”
……
众人的哄堂大笑……
“师兄,那边怎么了,怎么那么多人啊。”
她眼眸灵动如星辰,笑起来时梨涡浅浅,青丝用红绳随意扎成马尾,随着跳跃的步伐轻快晃动。一袭鹅黄纱裙翩然如蝶,腰间系着一块白玉,鲜活又明媚,李娇娇从一旁跑了过来,看着不远处围在一起的人问。
“怎么一群大男人围着两个小姑娘啊!”李娇娇倒是看清楚了,气愤地向人群走去。
“诶娇娇!”清河宗的弟子想要叫住李娇娇,奈何李娇娇走得实在是太快,只好吩咐其他人“去找大师兄来!”
“呃呃呃!你们干嘛呢?一群大男人围着两个小姑娘算什么啊?”李娇娇拨开人群站在宋安如与烛银朱身旁。
“你又是谁?”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问。
“姑奶奶我是清河宗宗主的侄女李娇娇,你有什么事吗?”李娇娇微抬下巴,头上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她双手抱胸,语气十分骄傲。
周围的人听到清河宗三字都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识清河宗。
朝廷不能做的,清河宗能做;朝廷不能打的,清河宗能打。在中原就连皇帝都给清河宗三分薄面,更何况他们这些小门派是更加得罪不起清河宗的。
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听到清河宗也震惊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恢复神色。
“你说你是清河宗的,你有什么证据?”
李娇娇显然没有想到对面会不相信,一时也拿不出证据,平时都有大师兄陪着,哪受过这样的苦。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发现李娇娇拿不出证据,都认定李娇娇只是打肿脸充胖子,纷纷出声指责,讥笑。
“你……你们……”李娇娇着急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