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厌已然苏醒,一切迅速回到了正轨。
有了她的点头,千山书院很快给周长赢送去了回信。
不出五日的时间,瀚京便传开了太子与阿厌姑娘情意感动上天,上天布泽,令阿厌得书院一位云游的师兄相救,如今已休养恢复,不日便可回京。
但坊间传闻终归只是坊间传闻,屿国朝堂因立太子妃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只要皇帝不表态,太子妃便没有真正的定下来。
“殿下,眼下情形娶阿厌姑娘为妃不是良策,千山书院之人不入我屿国朝堂是共识,阿厌姑娘不仅无法给殿下提供助力,甚至可能会被各家势力围剿,成为众矢之的。”
周长赢随意翻着案上的奏折,尽是朝臣参自己独断专行、不顾大局的,皇帝特地将这些折子通通挑出来,送到了东宫。
“哦?既如此,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幕僚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贵为储君,正妃选定乃国之大事,选贤选能,不仅需要有聪慧贤良,更需要有堪为东宫之主的魄力与风范。阿厌姑娘长居书院,对于宫廷与朝堂之事皆不熟悉,殿下若有意让她入宫,不如封为侧妃,既适合阿厌姑娘的性子,也给足了阿厌姑娘体面与尊严。”
周长赢问道,“可是东宫不比其它地方,须得先有太子妃才能立侧妃,本宫想她早早入宫怎么办?”
幕僚思忖一瞬,再次拱手,“我朝并非没有同立太子妃与侧妃的先例,只需让阿厌姑娘一同参与太子妃遴选,届时与太子妃同时封妃即可。”
周长赢摩挲着奏折,那上面熟悉的字迹令人看着心烦,他合上折子将它和那些折子随手堆在一起。
“送回去吧,就说孤都看过了。”
蓝衣太监垂首应了,上前将折子整理好,躬身后退几步,转身退了出去。
周长赢站起身来,招招手,立即有贴身侍从奉上干净的湿帕子。他随意地擦了擦手,瞥了眼另外几人,问道,“你们呢?有何想法?”
一人出声道,“殿下思虑周详,既想立阿厌姑娘为正妃,必看到了我等未曾看到的地方,有不得不立的理由。只是眼下时局不明,要立阿厌姑娘为妃恐怕要经一番波折,不知殿下可曾想好了应对之策?”
周长赢定定地看了他两眼,道,“此事何需应对?本宫既决定了要她做太子妃,还有谁人敢拦不成?”
他声音平淡,情绪不显,然而说话间众人便跪了一地。
民间流言谁当了真不可知,但太子娶一位千山书院的修行之人,于有些人却是一桩喜事。
随着朝堂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和太子的一意孤行,季厌也被加入了太子妃人选之一。
然而,来自沈府的一封信却被悄悄送到了东宫。
沈子青忽然放弃了对太子妃之位的争夺,并表示无意再入东宫。
太傅府。
季厌苏醒后再次回到了这里,她虽有意进入东宫,但此时她仍是谢霜名义上的未婚妻。
只是,是仅谢府、沈子青和东宫太子知道的未婚妻。
有人刻意将此事瞒住,只说她是谢霜在千山结识的女子,却无人知道,她与坊间传闻中与太子情投意合的女子是同一人。
不过,无论此事是谢府、抑或是东宫做的,都无甚要紧。
对她而言,只要能入东宫,便是好事。
至于周长赢……季厌晃荡着院中的秋千,眼神无意识地落向皇宫的方向。
比起她刻意接近,当然是让他亲自抢到的才更放心。
而他与她之间的障碍,如今也只剩下一个谢霜……
面对来者不善的周长赢,谢霜拉过季厌,将她挡在身后。
季厌的目光越过那道劲瘦的肩背,对上了周长赢的目光。
周长赢深深看了眼拦在自己面前的人,“霜儿,你当真要与本宫作对吗?”
这句话说的实在重,谢霜担不起,谢家也担不起。
只是简单一句话,谢霜便清楚,周长赢怒了。
他凭什么怒,君抢臣妻,是何道理?
他攥着季厌的手不自觉收紧,看着周长赢愈发靠近的步子,却不肯退开半步。
“谢霜。”季厌唤道。
男子微怔,犹疑片刻后放开了她的手。
“长兄如父,殿下何必与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置气,”谢霜退开后,季厌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二人之间,“殿下有何话,与我说便是。”
周长赢挑眉,“姑娘这是在为霜儿出头?本宫竟不知是棒打鸳鸯了。不过姑娘再不愿,若是为了霜儿好,还是离开谢府为好。”
这是在威胁她?只是,拿谢霜来威胁,是笃定了她会为了谢霜的安全选择放弃抵抗?
季厌道,“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我会收拾东西,今日离开谢府。”
无论如何,离了谢府,便有机会接近东宫了。
即便她不主动,周长赢十有八九也会主动下手。
他的目的性太强,从边陲小城,再到千山书院,最后到周长赢在最京的诸种表现,无一不彰显了他的心思。
力量,修为,身份,抑或是其他什么,总归,周长赢觉得在她身上有利可图。
只要运用得当,周长赢为利而来,最终也会败给他所追逐的利。
“山主,仙尊今已离开谢府。”
季衡读了信,摸着手上的镯子,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山主大人,您是打算待在此处一直守到仙尊办完事吗?”
薄耀期抱着不知又从何处捡来的一只白猫,语气无奈,“您守在这里有何用处?区区一个屿国太子,仙尊对付起来得心应手,你又何必担心?”
季衡眼神微暗,瞥了薄耀期一眼,“千山的事情处理完了?本座可未允你私自离山。”
“屿国太子那般讨好,听说有意与千山结姻,你莫不是担心仙尊心中有那太子一席之地?”
薄耀期看的分明,季衡虽看着大方,但于情感一途,占有欲极强。
最京盛大繁华,季厌带着谢霜给的一袋银子,一边闲逛一边寻找晚上住的地方。
腕间的镯子隐隐发烫,季衡在想她。
她笑着停住了脚步,晃了晃镯子回应他。
“姑娘,买一个小玩意儿玩玩吗?这些都是闲来无事雕好的,你要是喜欢别的什么样子,我家老头子也都会雕。”
身旁的铺子上摆放着不少木雕的小动物,老者手法干脆利落,木雕虽有些棱角,但生动极了。
季厌的目光被一只发怒的兔子吸引。
看着小巧可爱的兔子,眼睛瞪的圆圆的。明明在生气,却又有几分像是在撒娇。
她指了指兔子,“这只兔子怎么卖?”
“哎呀,这只兔子不小心雕坏了才补成这样的,要是收姑娘钱也太不好意思了。姑娘不如另选一个,这个权当赠送给姑娘的。”
老妇颇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地又将别的推到她面前。
季厌微微笑道,“无事,它让我想到了一个朋友,他们很像,我很喜欢。”
老妇见状也不再客气,收了银子连声道谢。而后见没什么客人,又坐回去看她家老头子雕木头。
日头逐渐西沉,季厌终于站在了一间酒楼面前。
竟走到了扶春楼的门口。
周长赢曾提过这个名字,不过可惜一直未喝上老板亲酿的酒。
季厌晃了晃手中的银钱,心道,不知这些钱够喝上多少?
夜色初上的最京,城中景色渐歇,而扶春楼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这位姑娘,里面请。”
“听说你们老板酿的一种美酒,唯有此处可品。”
“姑娘可算是来对了,咱们店的招牌千醉欢一年一季只酿一次,一次不过百坛,这酒喝过一次便终生难忘。”
小二提到这酒便赞不绝口,一边引着季厌上楼,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有客人说这酒醉了后还能梦见想见之人。”
“有这么神奇?”季厌跟着小二上楼,一边打量着店中景致。
店中富丽堂皇,繁华无两,连来往的客人大多都衣着光鲜。
看着似是贵族富商消遣的好去处。
小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不过姑娘有兴趣的话,可以试试。”
“到了,姑娘里边请。”
小二掀了帘子,里间是隔开的雅座,凭栏可望见一楼的景致。
“姑娘稍等,小的这便为您去取千醉欢。”
季厌坐了片刻,看着楼下的舞女舞完一曲,小二端着酒水匆忙而进。
“姑娘,实在是不巧了,适才有位贵客将店中所有的千醉欢都定下了。姑娘若是喜欢酒,小的为您去取那寻烟,也是本店一等一的好酒,姑娘可尝尝看。”
千醉欢一两酒十两金,竟有人将酒一次性全定了。
季厌算了算袋中的银钱,道,“也好。”
左右不过是酒罢了,凭她的能耐,或许也喝不出什么好坏。
季厌斟满了酒,浅闻了下酒香,离去的小二忽然又去而复返。
“姑娘,那位贵客适才听闻姑娘也想喝千醉欢,舍了一坛酒给姑娘。”
小二抱着酒,酒封未开,季厌便好似隐隐约约闻到了花香。
“他请我的?”
“是,那位贵客早已付了银钱。”小二见她默许,将酒放到了桌上,打开了酒坛子。
一股浓烈又不刺鼻的花香瞬间沁出,散在空气中,凑近再闻时,那酒溢出的花香又显得格外温润细腻。
季厌嗅了下,随手递给了小二一些银钱。
“我若是没有叫你,明日寅时之前莫要再让人靠近这里。”
“好嘞!”
一坛酒,一夜舞,一个梦。
季厌伏在桌案上酣眠,好似真的醉了。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以往有些醉了做的梦往往是令她恐怖窒息的。这次做的梦却意外的平和。
明明依旧处于那片竹林之中,但这次她没有梦见满手鲜血。
竹林静谧,她沿着未央池旁的小路一直走到竹屋门口。
推开那扇门,她见到了记忆中熟悉至极的身影。
他坐在榻上修行,听见她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让她失神一瞬,梦中的她却已大胆地扑到了他的怀中。
她惊惶未定的睁开双眼,从梦中惊醒。
眼前的一切陌生至极。
“这是哪里?”
季厌回想了下,依稀记得自己是在扶春楼醉去的,怎么一觉醒来换了地方。
“此处是东宫。”侍候一旁的侍女答道。
“东宫?我怎会在东宫?”
侍女还未曾作答,季厌便听到了一声笑,随即她看见有人为来者撩开了珠帘,而来人正是周长赢。
“阿厌姑娘在扶春楼一醉七日,若不是我恰好看见姑娘,姑娘差点儿要被扔出去了。”
“如今姑娘暂无去处,本宫便只能先行将你带回东宫了。”周长赢挥了挥手,房中侍女一一离去。
“听起来,我得感谢太子殿下。”
季厌尚未完全从梦境中抽离出来,脱口而出的冷漠让周长赢怔然一瞬。
“举手之劳。不过姑娘身上的银钱似乎都被扶春楼取走了,若是姑娘不介意,这些日子可先住在东宫。”
站起身来时衣袖垂落,季厌不经意间被镯子的温度烫了一下。
等她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清浅温润,“那便先谢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