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蛇族重欲,不想竟荒靡至此。山君作为九邙山的主人,竟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本性吗?”
匡星仿若未曾感觉到痛楚,一双瞳眸仿若蛊惑一般,呢喃道,“阿厌,你答应我的,如果这也是我的命令呢?”
“请山君,适可而止。”
灵刃深入一厘后,再无法寸进半分,季厌看着那处伤口,索然无味地松手。灵刃消失,与此同时,那伤口也一瞬间愈合如初。
匡星不满的抬起季厌的下颌,“阿厌,这是命令。”
蛇尾的力道突然有些紧,让人快要喘不过气。
季厌蹙眉,匡星一向擅长蛊惑人心,为何此刻却只是拿命令和武力手段威逼,这可不太像是拿来对付她的手段。
“你的尾巴松开点,我的腿和腰要断了。”
待匡星松开缠绕的尾巴,季厌退了几步,倚靠着汤池玉壁坐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匡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季厌招招手,邀他一起坐下。
蒸腾的热气加上还未散尽的酒气,难免让人有些脑子发晕,昏昏欲睡。
季厌靠着玉壁,任由热气熏红脸颊,双眸微阖,好似又要睡去一般。
然而片刻之后,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道不由分说地将她圈起,带往坚实微凉的胸膛。
季厌就势趴在上面,跟软了骨头一样,“虽说千年未见,但山君同我的关系尚不至此。山君若想玩乐,这九邙山中想必多的是人想同山君玩。”
匡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你不怕我杀了他?”
“唔,”季厌睁开眼,“那山君想要我做什么呢?”
“取悦我。”
季厌默了默,支起胳膊看了他一眼。氤氲的热气中,匡星垂着一双暗红的眼望着她,眸底涌动着欲望。
他裸着上半身,乌黑的头发在水面铺开,好整以暇地,似乎真的在等待着发生什么。
算上千年前,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过才几次,她对于匡星,属实不太熟悉。
季厌思考着,双手攀在了他的肩上,凝视着他的唇,缓慢的凑了上去。
匡星看着她靠近,眸中的戏谑与控制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的魂魄在这千年里,和匡星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匡星下意识的流露出来的那些情感,并不属于她,或者说,匡星其实并不该将之展示在自己面前。
他仿佛在试探一般,将这些展现在她的面前,等待着她的反应。
然而季厌眼眸宛如一潭死水,沉寂冷洌,在二人的唇触碰上的一瞬间,匡星推开了她。
他的神情恢复了冰冷,大步从汤池走出。脚下的水渍逐渐消失,几息之间,长发也干了透彻。
他随意的拢着一件转瞬之间出现在身上的黑色外衣,离开了房间。
季厌愣了一瞬,多少觉得有些莫名。但也只是一念之间,她的注意力立即被这汤池吸引了去。
九邙山没有温泉,这汤池引山中深潭之水,尔后以法术加热,阵法维温。
阵眼是一个赤红色的石头,不用触碰也能让人感受到其内蕴藏着滚烫的热意。
季厌手腕微转,将石头收入手中。
等她回到院子,那只恶犬从屋顶跳了下来,龇着獠牙,慢吞吞的在她身旁巡视了几圈。看着她进了屋子,这才一个纵身,又跳回屋顶。
半个时辰后,恶犬忽觉起了一阵燥意。不知为何,它浑身难受烦躁的厉害,在屋顶翻了几个身,甚至仰面朝天躺在了屋顶,也降不下这燥意。
难不成是睡太久了?它思忖着索性从屋顶跳了下来,在院子门口逡巡着。
凉风吹拂,冰雪浸身,它感觉自己逐渐恢复冷静后,再度跳回了屋顶。
一个时辰后,它下意识的伸出了舌头粗声喘气。下一瞬,它意识到了什么,将舌头僵硬的收了回去,闭上了嘴巴。
静谧的黑夜里,一双幽绿的眸子骤然冷厉,冰冷的注视着坐在灯火通明处的人影。
季厌穿着一身清凉的纱裙,倚在窗边,懒散的翻着一本书。看到精彩处,她眉眼微弯。
身后一团黑色的雾气袭来,她顺手举起书便去挡,微黄的书页瞬间碎做千百片,散落在空中。
季厌怔愣一瞬,召出灵剑转手狠狠地刺向来人。
浓雾在面前炸开,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微微佝偻着身子,站在离剑三步远的位置。
他的面容掩在硕大的兜帽之下,虽看不清面容,但这全身散发着的恶意,令季厌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她双眼微眯,灵剑如同有意识般脱手而出,径直刺向那人胸膛的位置。
“啧”一道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响起,灵剑刺了个空,与此同时,深沉诡异的黑雾宛如浓墨般向季厌席卷而来。
季厌抬手,须臾间打出一道金色法印。法印将那黑雾打得四散,然而更为浓稠的黑雾接踵而至。
“以你现在的灵力,别说是打败主上,你或许,连我都打不过。”沙哑的嗓音嘲弄着,手中魔气不断壮大,肆意地吞噬着那几道金色法印。
季厌的额间冒出细汗,声音森冷,“是吗?”
她一边支撑着法印,一边瞅准时机,脚步微挪,顷刻间一柄冰凉的灵刃,从背后抵住了他的心脉。
“你的主上不怕这个,不如你也来试试?”
灵刃没入身体的瞬间,数道魔气凄声尖叫着窜逃出那人体内。
季厌还想再刺入半寸,却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以一个怪异扭曲的角度抓住了手腕。
“果然不能留你。”
冷硬的指节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季厌的手捏断、捏碎。饶是如此,她也不肯退缩,用力将灵刃往前刺去。
手腕断裂的声音响起,季厌的脸色骤然一白,与此同时,她左手的法印成型。
金色锁链自四方而来,一圈又一圈的将男子缠住,魔气被扼住,他攥着季厌的手陡然失力,无力地垂落下去。
灵刃落地的声音淹没在锁链剧烈的抖动声与他的低吼声中。
“祸害……我要杀了你……”
季厌沉默着,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捡起了灵刃,捏紧刀柄,走至他的身前,对准心口,再次刺了下去。
一股力道震开匕首的同时,她的手腕骤然失力,灵刃再次掉到了地上。
这次,她没有弯腰捡起,而是目不斜视的路过了法印和被困住的男人,倚在了靠窗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房中起了一股冷风,金色锁链依次断裂,几息之后,房内再次恢复寂静。
厚重的袍脚划过腿边,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季厌闭着眼,整个人懒散的摊着。
掩在手上的袖子被拨弄开,麻木了的手被刺激到,细密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她蹙了蹙眉。
“疼吗?”
“山君大人,看戏看的开心吗?”
一声低笑,匡星抬手轻柔地拂过她额上的汗珠,季厌不用睁眼也知道,他此刻只怕是愉悦的眉睫微弯。
“既知我在,何不求我?你若有求,我岂有不应之理?”
良久的沉默。
在感觉到阴影下次笼罩下来之前,季厌才开口道,“山君默许他如此行事,便是为了迫我向你服软吗?”
被揭穿了想法,匡星也不为所动。他嘴角噙着笑意,欺身捉住了季厌手腕。
“阿厌,给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不好吗?你何必这样油盐不进,给自己……徒增痛苦。”
腕间疼痛骤然加剧,偏生抓的还是那只断了的手腕……季厌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抬脚踹向身前之人。
匡星没有躲,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然而蛇皮太厚,痛的却是季厌。
……
季厌忽然觉得有些疲倦,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如此无力的滋味了。
她若无其事地躺了回去,没好气道,“山君作壁上观,既教训了自己不安分的仆人,又借他之手给我一些苦头尝尝,一切不都是山君想要的吗?我成全山君,山君应该高兴才是。”
匡星“啧”了一声,叹道,“聪明,可惜无用。没有预见和掌控局势的能力,你的聪明只会让你更加痛苦。明知身为棋子,却不得不走上既定的道路。”
“何不顺随一些……也好让自己过得舒服点。”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衣襟上别着的银色坠子垂落,晃晃悠悠的印着烛火之光,让人移不开眼。
匡星的模样说来也是好看的很,掩了妖魔之气时,一双桃花眼眸光冰冷。
明明有些倦怠似的微阖着眼,偏生又若有似无地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勾人意味。
他已与千年前截然不同,一举一动皆带着上位者的威慑,叫人不敢轻易触碰。
可季厌偏长了一身反骨,左手缓过劲来后,倏然抓住了他的衣襟,迫得他不得不弯下腰来。
环佩叮当作响,匡星的发丝滑过腕间,薄唇近在咫尺。
呼吸交缠,季厌颊上染上微醺的色彩。
她扯着匡星的衣襟再次贴近了些,“山君说的顺随,可是如此?”
匡星的面容掩在灯火下晦暗不明,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此刻她眼中竟生了几分情愫,似依恋,似诱惑,引着他凑上去,一吻芳泽。
在这却神洲,皮相之美向来是最不紧要的。但此刻能引得影子大人动心,匡星忽然很想知道,他较之那位又如何?
然而季厌不会给他答案,她整个人几乎都攀上匡星的时候,手骨乱动带来的疼痛让她突然清醒,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对劲。
她对匡星似乎有种莫名的依赖与喜欢,叫她忍不住亲近于他。
她的动作顿住,迷茫一瞬后,将人推了开去。
“山君大人,天色已经不早了。”
匡星短促地低笑了声,“这便赶人了?我还道你会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季厌脑子有些混沌,听见他调笑的声音,不禁起了恼意。
她的目光在那薄唇上轻扫过,索性站起身来,将人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怎会生出这没来由的喜欢,果真是美色惑人?
季厌眉眼冷了下来,又想到匡星擅长蛊惑人心,兴许自己不知何时被他蛊惑了也说不准。
她念了几遍清心咒,将匡星的面容从心中扫去,再次思量起自己当前的处境,隐隐觉得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明明是因为季衡才入墟境,留在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但她似乎对匡星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事情可一便可再,今日尚且及时控住,日后又该如何应对?
况且,又怎知她对匡星的感情,是否会一日又一日地愈发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