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江询昭答得干脆，适时地流露出一点迷茫，“我队友和我的精神力等级相同，但他没有被传送过来，说明是否被传送，和精神力等级没有必然联系？”

    谢知恒收回打量的目光，暗自思量着江询昭所说的真实性。

    他本来怀疑江询昭隐瞒了什么——在这个时代，人们持有的能力很大程度决定了人们的选择。

    一般只有强者才有能力、也有意愿主动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弱者通常即使有心也无力，种种惨烈的先例在前，渐渐就不会再有参与的念头。

    那天结束后，他调用蓝星系统的特殊权限，查看了江询昭的个人资料，却发现此人的履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没什么亮点，也找不出什么疑点。

    甚至有几分“因为是流放星球所以才能勉强进来”的架势。

    谢知恒除了感到意外，还有一点隐秘的失望。

    beta虽然通常强度不如alpha、细致度不如omega，但在某些特殊的时刻，还是对队伍有独特用处的。

    但看到江询昭这时的迷茫，他又觉得确实没什么好怀疑。

    江询昭回答完，谢知恒就没再说话。

    停顿的时间里，江询昭一直在研究通讯器。几个队友都是离线的状态，看来这两个世界间的信号并不能互通。

    忽然身侧响起声音：“之前执行过类似的任务吗？”

    听到谢知恒在思考后问出这个问题，她抬头，很轻地说：“你好像在审我。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有经验就合作，没有经验就把我放在这里自生自灭？”

    没等谢知恒再说话，她继续答：“没有，但是在系统中看到过类似情况的作战记录。现在该我问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谢知恒，”他没多介绍，顿了顿，还是出言提醒，“系统中的作战记录很多都不可信，不能完全当成实战经验看。”

    江询昭对这样的话有些意外，她还没想清楚提醒的帮助意味多一些、还是否定意味多一些，就听到谢知恒的后半句：“尤其是之前特别行动处传的记录，很多都是敷衍乱写的，有些还刻意隐瞒了信息，绝大部分都没什么参考价值。”

    ……竟然连资料也合并了。好在特别行动处一切留痕的行动中，成员都是以代号称呼，即使所有资料都共享给蓝星，江询昭的身份也没有因此被暴露的可能。

    对于谢知恒关于这些记录的评价，江询昭不置可否。

    不过江询昭同时可以断定，谢知恒的话里其实带着算得上是刻薄的评定。

    在之前，蓝星明面上是没有处理流放星球危机权限的，所以对现在的江询昭来说，有关流放星球的作战记录都是来自于特别行动处的记录。

    他这么说，相当于从根本上否认了她对这个问题的认知和决策能力。

    到嘴边的话一转，江询昭还是决定装不知道：“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谢知恒点头，没看她，一边擦着便携枪一边开口：“我的任务的确遇到了问题。这是S级的任务，范围内的所有异种已经都被消灭，但精神力等级还是没有降下来。现在我准备继续探测，你尽快想办法和队友汇合吧。”

    还真是没有用就丢掉。

    这是意料之内的回答，江询昭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想法。

    她明白能力并不应该和所谓“义务”绑定，也无关更宏大的“社会道德”，无非是各有选择、各自承担后果。

    但同时她也很好奇，这样的人，包括谢知恒，真的能永远都处在强者的地位、永远都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吗？

    一点恶劣的心思浮上，江询昭想，如果将来谢知恒有求助于她的那天，她一定要听到他求她。

    但现在，或许还是可以谈谈合作的。

    毕竟在不暴露真实等级的前提下，四个A级左右的人对付S级的任务还是有些困难了。而如果谢知恒能跟着一起去，就会容易不少。

    江询昭站着没走：“既然是复杂叠加结构，那你的精神力未必能打开别的世界。而且我和队友所在的世界不一定是A级世界，可能已经到了S等级，任务A级世界其实是叠加在此的第三个世界。”

    谢知恒停住动作。

    “也许那个世界才是你真正需要做任务的地方。我现在准备展开精神力，碰撞精神力场试一次。如果成功，我就可以回去。你要是想到那里，就在觉察到世界波动的时候抓住我，我带你过去。”

    说完江询昭没再管谢知恒，她慢慢地展开自己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掷入浩瀚的精神力场中。

    由于没有信息素，精神力可以仅仅围绕着她而增强，再向外就减弱。因此在谢知恒的感知区域内，她依然是A等级。

    精神力降低到略微低于S，这时她感受到了剧烈的波动，想到谢知恒，她稍微停了一瞬，紧接着便继续增加——

    这次没有失重感，而是压力骤然增加的超重感。

    同时，手腕上传来沉沉的痛觉。

    一成功转移到这个世界，谢知恒就立刻松开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江询昭甩了甩手，刚准备说点什么，却也在注意到环境后警觉起来。

    入夜的学校，氛围已经变得和白天完全不同了。

    通讯器猛地震动起来，江询昭打开通讯器，刚刚没能接收到的消息已然全部涌到了对话框中。

    她消失了接近半小时。起初，队友给她发了非常多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最后宋缘在群里发了个实时定位，并留言：“我们三个会一起行动的，你要是能回来，就按定位来找我们吧。”

    江询昭点开那个实时定位，却发现实时定位已经断开，最后停留的位置，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操场。

    操场上的器材都没有变，只是路灯亮起来。光线昏暗，也把各种事物的影子拉长，为夜晚覆上深深浅浅的灰与黑。

    她试着在群里发：“你们现在在哪？”

    等了两分钟，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谢知恒问：“情况怎么样？”

    江询昭熄灭通讯器屏幕：“不好说。他们的信号丢失了，最有可能的是他们已经回到了任务应该有的A级世界，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被困在哪里了。”

    谢知恒表情凝重，陷入沉思。

    “你是真人还是幻觉？”江询昭抬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你不会也是我幻觉的一部分吧，你怎么证明你真的是谢知恒？”

    江询昭对自己的精神力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她本身的精神力在S+中都算高，能免疫绝大多数幻觉，也正是在提升到了接近S+等级时，她才见到的谢知恒。

    但眼前的场景实在诡异，白日里还空无一人的废弃学校，此时突然有了一些生活的气息，这意味着这个幻觉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比白天更细致、更真实了。

    谢知恒表情有点为难：“你该不会是因为精神力太低，意识紊乱了…？”

    江询昭不想再多说，直奔主题：“那我们先对一下看到的东西，确认我们看到的是不是一致。”

    江询昭摊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宿舍楼。”

    谢知恒详细陈述：“楼体外漆大面积脱落，有锈蚀痕迹，但不像是强酸雨造成的。宿舍楼二楼亮了三盏灯，分别是左一、左三、左六。宿舍楼三楼亮了六盏灯，四楼亮了两盏……”

    江询昭点头，记好关键词，把笔记本递给谢知恒。

    “食堂。”谢知恒点了点不远处的低矮建筑。

    “食堂高两层，一层有光，光线较弱，可能是小范围光源。二层较亮，但相较于食堂的正常亮度还是偏暗了些，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食堂上方有白烟直直向上。”

    “一致，没有补充。”谢知恒把笔记本递回。

    江询昭指向图书馆。

    “建筑物共三层，三层都亮着。外墙上有密集的绿色爬藤植物，覆盖率大约可以达到80%。窗帘是关着的，窗帘后面透出暖黄色光，明暗不均，可能后面有其他物品或…有人在。”

    江询昭笔走如飞，字体凌乱，和上面谢知恒的字体形成鲜明对比。记完关键词，她翻到笔记本的前几页。

    “那里是图书馆，”江询昭说，“白天我和小队成员探过那里，我们三层都逛过了。当时那里空无一人，里面堆了很多旧时代的纸质书籍，大部分都已经发霉长毛，气味非常难闻。再就是，二楼的灯是坏的，三楼是完全的杂物间，窗户是完全封死的。”

    “你的意思是…”

    江询昭又言简意赅地介绍了白天的情况，以及她所在小队最初的推测。最后江询昭收尾：“现在我们看到的东西是一致的，至少能说明我们现在处在同一个幻境中，而不是自己的意识里。”

    谢知恒认同她的看法，顺着捋思路：“所以现在可以确定是复杂叠加态。而你们白天所见，是基于这个精神力场而产生的幻觉。”

    头顶的路灯应景地闪了几下，让幻觉显得更加真实，也显得更加动荡不安。

    江询昭收起笔记本，认真地问谢知恒：“你们蓝星教育体系的毕业率有多少？一个A级的任务，能牵扯出这么复杂的东西。”

    谢知恒一时语塞，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蓝星体系出身的…对了，你的名字是？”

    “我是江询昭，来自流放星球，巡查队出来的，自然没见过这种场面，”江询昭认命地叹口气，“好了，我们开始调查。就从图书馆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