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空宛如悬挂着一口锅，乌黑乌黑的透不出半分光亮。
莉芙拉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就睡，拖货可不是简单的活计，她顿时将达达利亚的话抛诸脑后，蜷缩在大衣里睡得人事不知。
手脚冰凉，她睡得并不安稳，难得做了个梦，在梦里看见了久违的…
她两眼放光，撒欢似的跑过去，四肢不听使唤地岔开，直接就扑了进去。
是肉啊！
堆成一座小山的大肉腿近在眼前，莉芙拉饿得前胸贴后背，抓起来就啃。
在海屑镇这些年，比起魔法，她其实更想饱餐一顿，食不果腹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她吃不到香喷喷的肉，每天吃的都是一些干粮草料，她觉得自己快变成牛羊了。
吃肉成了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她冷不丁看见这么多大肉腿，应有尽有，简直快要幸福得哭出来了，吃得腮帮子都鼓起。
“咦，我说你怎么不见人影，原来是掉进其他梦境里了。”棽棽叉着腰飘到她肩头，探头探脑地瞄了她一眼，顿时咂舌，“喂喂喂，我跟你说话呢，别光顾着吃呀！”
莉芙拉横躺在小山顶上，左手大肉卷，右手烤羊腿，懒散地掀起眼皮刮了它一下。
“我之前找你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可没有搭理我，你消失了十几年。”
棽棽面露诧异：“啊？有这么久吗，我只是去睡了一觉…你已经碰到达达利亚吧？”
“在我快要被冷死饿死打死之前，确实是碰到了他，我对你又有利用价值了？”她大快朵颐，吃饱后就闭眼小憩，嗓音漠然。
“这不是满足你的要求吗？”棽棽扑扇了下翅膀，无意中蹭到她的侧脸，她颇为嫌恶地抬手拂开了它，起身就跳了下去。
莉芙拉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于是棽棽当即就给她翻找出在须弥时的珍贵影像，大概是她俩争执‘身份’的时候，它认为是身份的便利才加快了她搞定艾尔海森的时间，而莉芙拉却不认同。旅行的伊始，棽棽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跟达达利亚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
看完后，莉芙拉陷入沉默，她无话可说，转身又抓起一只大肉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看来你和达达利亚相处的很不错，他晚上会回来找你的，你打算怎么做？”
棽棽兀自沾沾自喜，绕着她飞了一圈，她跳出这个梦境，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里。
“我不打算做什么，带着目的性去接近一个人是很卑劣的事，不是吗？”莉芙拉伸出两指，轻描淡写地说完就把它弹飞。
让一切顺其自然地发生，这也是她在旅行中学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棽棽疼得“嗷呜”一声，刚想飞过来训斥她，没想到她跳出了梦境，在现实中惊醒。
帐篷狭窄，密闭的空间勉强能塞下她，外边寒风呼啸，莉芙拉猛地睁开眼。
她听到帐篷外狂风怒号，湖边湿冷的空气将她席卷，四肢僵硬，她抱紧自己，忍不住往外套里钻，可惜外套并不暖和，只能起到微小的挡风作用，她冷得牙床颤抖。
后半夜，工人下班的时间，外边喧闹了一阵，复又停歇。
莉芙拉半梦半醒间听到些微动静，随后意识仿佛飘在云端，声音忽近忽远，她缩成一团，用长发在脖颈上缠了一圈取暖。
那些声音逐渐走远，风声也缓缓停止，她松了口气，封闭空间里充满了沉闷的气息。
帐篷外，一道黑影闪过。
她睡意霎时一扫而空，浑身紧绷，盯着那道映在帐篷上的影子，直到鼻尖嗅到熟悉的气味，莉芙拉泄力，仰面倒回无边的黑暗中。
…他真的回来了。
达达利亚在帐篷外巡视了一圈，而后停在外面，面向着她的位置，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盯着他看了半天。
但他只是站着，随即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在帐篷外，他的影子高大挺括，如同屹立不倒的松树，清癯而挺拔。
莉芙拉望着他，黯淡浑浊的目光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情绪，她慢吞吞地转了个身，并没有向他透露出自己醒着的信号，换了个能够睁眼就看见他的位置。
他说话算数，但她未必要感谢。
至冬的夜晚很长，尤其是暗无天日的夜。
她一晚上醒来了好几次，有时是被外头的风声吵醒，有时是突然醒来，想去看那道身影是否还在，她在梦里看见他离开，醒来后发现他仍然坐在那里，莫名心安。
天刚蒙蒙亮，莉芙拉从帐篷里出去，达达利亚手臂环胸，靠坐在石头上小憩。
“…达达利亚，托克在找你呢。”她好奇地凝视他片刻，勾唇笑了笑，坏心眼地凑到他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
达达利亚蓦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好像撞到了什么，那人跌倒在了地上。
“什么？托克在哪？”他满脸茫然地四下张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坐在地上的莉芙拉，“你醒了！睡得好吗？”
她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后腰，没好气地说：“你睡着的时候力气都这么大吗？”
达达利亚满脸蒙圈，整个人还在状况之外，闻言捏了下鼻子，见她半天坐着不动，朝她走近两步，忽地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扑了下去，他手臂及时撑在地面，防止了巴掌和她的脸亲密接触。
“…啧。”莉芙拉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又被他推了回去，后背结结实实地抵着地面，硌得慌，她咬了咬牙，劈头盖脸一顿骂：“达达利亚，你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吗？”
他手忙脚乱地从她身上起来，手捞过她的腰身，轻而易举地将她带起，“抱歉。”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眼看向他，达达利亚围着她直打转，确认她无碍后才满脸歉意地冲她笑了笑，“你没事吧？”
“你觉得呢？”她不耐烦的神情在触及到他踌躇的面色时有所缓和，向他的脑袋伸出了手，强忍着乱揉一通的想法，摘掉了他发丝上的树叶。
达达利亚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动作，眼眸赫然亮起来，低着头睫毛忽闪忽闪的，橘色的发丝垂落在额角，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没有人打扰你吧？”他温热的身体靠向她，清淡的薄荷香，她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子。
这一幕落在他眼里，达达利亚觉得她可爱极了，炸毛的样子也很可爱。
她默不作声，悄悄后退半步，答非所问：“我以为你是随口一说，你回来做什么？”
“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他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明目张胆，迅速移开，而后忍不住用余光瞧了瞧她，“你还没说睡得好不好呢。”
昨晚他回到家里，放下鱼就一刻不停地跑回来了，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说没有哥哥会那样关照她，这让他想到自己不在家中时的冬妮娅，他的妹妹也会想他。
“还不错，如果没有你压我那一下的话，感觉会更好。”莉芙拉说。
她摆了摆手，不再像个变态似的盯着他的脸看，三两下将帐篷拆了收起来。
她走向工厂，身后的达达利亚紧随其后。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他说：“我帮你把货拉回镇上。”
“…那可是真是多谢你。”
他脸颊微红，“真的吗？”
莉芙拉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闻言有些莫名地斜了他一眼，唇角不由自主弯起：“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别再问我真的假的了。”
“为什么？”达达利亚忍不住追问，随即立刻噤声，嘴唇抿成一条线，“不问了。”
有他帮忙，那些货物不费吹灰之力就送回了镇上，她当然乐见其成，如果让她来搬运的话，估计要忙到天黑，先前都是这样。
回到镇上后，莉芙拉将货物放在工厂里，哈依毫无疑问还在呼呼大睡，她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在他醒来之前跑了出去。
达达利亚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没有东张西望，乖乖地等在门口，见她出来，他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你…”
话音未落，一道欢快的脚步声噔噔噔地跑过来，他身体微不可查地被撞得晃了晃。
“哥哥，你真的在这里！”
托克几乎扑到他腿边，脑袋上的毛毡帽都歪了，他好奇地用眼神打量莉芙拉。
他和达达利亚不愧是亲兄弟，那股可爱劲都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达达利亚察觉到他犹豫不决的眼神，低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用那种目光盯着她，托克浑然不觉，反而还小心翼翼地走向她。
“你是那天卖给我玩具的姐姐…”他圆溜溜的眼珠子仿佛黏在她身上，目不转睛。
莉芙拉看向那边的达达利亚，他一脸茫然，还以为她是在向自己兴师问罪，她哼笑出声，摸了摸托克的脑袋，头发柔软细腻。
达达利亚的头应该这么好摸。
“是我哦。”她轻声道。
托克立刻回头，冲着拐角处喊了一声，那边磨磨蹭蹭走出了一个小女孩。
“冬妮娅，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真的有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他稚嫩的面容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语气颇有些得意。
达达利亚头疼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抱起年幼的妹妹，朝莉芙拉露出歉意的笑。
“我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了，可是…”托克完全不听他的话。
莉芙拉眼神兴味，看看他和他怀里的女孩，随即看向揪住她衣角的男孩，弯腰靠近他，眸光柔和：“我和你哥哥谁更好看？”
“……”达达利亚愣住。
托克这个臭小子。
男孩神色瞬间变得有些苦恼，煞有介事地打量达达利亚片刻，又仰头看向她，最后摇了摇头：“哥哥说过不能把人当作物品来比较，开玩笑也不可以，我没办法回答姐姐的问题。”
达达利亚倍感欣慰，霎时松了口气。
莉芙拉还来不及搭腔，托克突然拽住她的手指，拉着她走向达达利亚，双眼放光：“家里快开饭了，姐姐让我们出来找哥哥，正好姐姐也不相信我的话，大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托克，你刚刚说什么？”
达达利亚放下怀抱里的冬妮娅，眼神带着些微警告，谁知他倏地一下躲在莉芙拉身后，睁着那双大眼睛雀跃地望着他。
冬妮娅闻言也拽了拽他的衣袖，轻声嗫嚅道：“哥哥，我饿了。”
“小妹，去把托克拉回来，待会儿就可以回家吃饭了。”他一边怂恿，一边不敢直视少女那双饱含戏谑的眼眸。
下一刻，莉芙拉出声放过了他。
她说：“看来你们的哥哥并不希望我过去，那就拜托托克告诉你们的姐姐吧。”
“我没有不希望。”达达利亚着急忙慌地脱口而出，随即补充道：“你想去的话，我当然欢迎，托克和冬妮娅也会高兴的。”
她笑了笑：“是吗？”
“…嗯。”
他眸光忽闪，勉强勾唇笑了下，心情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达达利亚应该想不到自己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吧，莉芙拉心中升起一股好似在逗弄小狗的快感，心跳得好快，就像刚上钩的鱼在水里挣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