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知她未讲完,只眼神越发幽而深,凝视着她。
寇听雨继续解释,“而恋爱的‘爱’更多是一种体现责任的行为,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人负责,更有彼此携手,相互扶持之意。”
寇听雨继续打比方道:“比如我爱你。”
景熙突然听到“我爱你”三个字,即便知道她在打比方,依旧心头震动。
寇听雨:“就是我对我自己负责,同时也对你负责,我们彼此携手互相扶持。你我两人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相爱,就是一个完整‘谈、恋、爱’的美好过程。这就是谈恋爱的意思。”
寇听雨见景熙听得认真,继续往深处挖去,打比方:“比如你我恋爱,当我爱你的时候,并不只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时的我自己。”
“我呢,是一个独立的人,你也是和我一样的独立且重要的人。所以只要我们相互独立,不迷失自己,又能亲密相处,就是完美的恋爱关系。”
景熙听得认真,寇听雨每讲完一句则停顿数秒给景熙一点时间去思考。
见景熙深思时未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寇听雨继续添柴加火。
寇听雨举例,“恋爱的目的也可以分为两类,其一是假设我们二人从一开始就明确是以成亲为目标而进行恋爱,在相处过程中会更注重我们两家的家族、价值观以及与我们自己是否契合,会考虑我们二人的未来方向、生活计划等因素,为未来的成亲生活做准备。”
寇听雨此时口干舌燥,拿起茶盏将茶一饮而尽。
景熙见她喝完,叫来茶博士给她新添一盏茶后耐心等待着寇听雨继续讲其二。
寇听雨思考中眼珠转动着,继续讲:“其第二类恋爱,则是假设我们二人更关注于当下的情感体验和彼此之间的陪伴,享受恋爱过程中的愉悦和美好。不将成亲作为必然的结果,更注重个人的成长和自我实现,在恋爱中追求自由和独立。”
景熙听罢,自忖道:她语言简洁明朗,有些词句初听之时不甚理解,细思量,他已能基本理解了谈恋爱的意思。
他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更何况,前世里寇听雨已与他细细解释过何为恋爱,至今只记得他当时不甚了了,谨记住了几个大致的含义,未曾正面回应于她。
如今的景熙,见外间天色金黄太阳西斜,拉起寇听雨的小手一同起身。之兰几人在另一桌已付过茶钱,招呼着众人去找马车准备去樊楼。
寇听雨捏了捏景熙的手:“你可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呀!”
景熙轻轻回捏了一把:“等下马车上告知于你。”
二人依旧手牵手走过集市大街,这一回是景熙走在前方,寇听雨错身于后跟随走着。
寇听雨心中略微有些忐忑,生怕这科学现代的恋爱观念吓到这一千多年前的大宋男子,让他产生抵触心理就不妙了。
景熙带着众人找到自家马车,踩着小凳与寇听雨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并肩坐于马车座位上,景熙正视着寇听雨:“小雨妹妹,你说的这些话于当今环境中听来简直惊世骇俗,但我不认为它是错的。”
寇听雨初听心下惴惴,咽了口唾沫后听景熙继续说。
“细细想来,你说两个人在恋爱关系中完全独立与平等,相互扶持,从相识相知至相恋相爱,如此美好的过程若是我也愿体验一番。”
寇听雨瞬时眉开眼笑,感叹着,这种被信任和认可的感觉真好。
“那么景熙哥哥,你觉得我们二人当下到了什么阶段?”寇听雨向景熙打趣道。
景熙窒住一刹,发觉寇听雨眼神和语气中含有戏谑玩笑的成分,才呼吸如常。
“小雨妹妹如何认为?”景熙抿起嘴角也打趣道。
寇听雨学着景熙的样子抿起嘴角,与他对视许久未作声。
寇听雨摸到腕上的五色丝线,想起怀里还有一条:“景熙哥哥,你先伸手。”
景熙将离寇听雨较远的右手递了过来,寇听雨摇摇头主动伸手将挨着她的景熙左侧手臂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景熙收回右手不解,左手也不敢乱动,只看着她。
寇听雨拿出五色丝线,掀开景熙的宽袖露出白皙透着青筋的手腕骨,将五彩丝线绕过一圈后系紧。
系好后顺势拍了拍,露出自己更细白的手腕说:“我们两个都有,你看!是李妈妈早上系给我的,我就多要了一条想着给你戴上。”
景熙拨弄了一下寇听雨腕上的丝线,又拨弄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丝线,低头轻笑。
马车驶至樊楼阶前,已至入夜上灯之时。
寇衡与大娘子已在楼上雅间中歇息,正听着楼下说书人讲杂剧。
景熙护着寇听雨经堂倌指引挤上了楼上雅间中,四人聚首后纷纷将今日所闻所见讲于彼此,饭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次日学堂上,二人已然熟识的几位夫子皆不在,而是一位显得异常苍老但又目露精光的老人家坐在夫子椅上。
景熙乍见到老人家,一阵目光闪烁,见对方看过来时迅速隐藏目光表情,跟在寇听雨身后低头走向座位坐好。
老人家见二人坐好,率先讲道:“老夫乃国子监司业张知礼,奉官家之命前来,你们可称我张老夫子。自今日起,由老夫来教授尔等《五经》《四书》以及《史记》《老子》《庄子》等典籍。”
张老夫子看向寇听雨:“这位寇小娘子,景熙郎君与你的课业今日起也会稍有不同。景熙郎君所学要比你多些,此后你的上课时间可推后一个时辰。今日可否先暂避一二?”
寇听雨恭敬应声,起身带着小菊,向景熙递了一个莫名的眼神,回到空灵阁等待一个时辰后再来上课。
景熙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张老夫子轻声咳了一声后回过神。
张老夫子抚着花白的长胡须道:“郎君,你可知你是何人?为何官家专派老夫来教导于你?”
景熙垂头半阖着眼,恭敬回答:“不知。”
张老夫子道:“老夫今日可告知于你,可想知道?”景熙点头,缓缓抬头直视着张老夫子。
“你乃官家子,排行第五,前头有四位皇兄,还有六位皇姐。”
张老夫子奉官家令,将景熙的真正身份正式告知,今日起教授他科举考试《策论》《诗赋》相关内容,待日后封王,此前将继续暂住于寇府。
张老夫子见他并未显得震动惊喜,反而沉默稳重,略感惊讶,暗中点头抚着胡须继续。
“你的四位皇兄中有两位染病病重,官家担忧心痛之余记挂着你这里。你是最小的皇子,现下还不急于将你公诸于世。望你韬光养晦于此,来日父子相见。”
景熙听着张老夫子犹如晚钟的醇厚嗓音,思绪回到了前世。
*
前世里十五岁时,这位张老夫子亦是来告知他真实身份,又继续教导了他两年。
当时得知自己是官家皇子,往后还会公诸于世封王赐府,冥冥中,心态已起了变化。
南京应天府生养他的已故母亲,兰氏,在十六年前官家还是睿王名奕时于应天府相识相知,欲订终身之时太上皇病重,睿王将封太子,即刻回了汴梁城受封。
兰氏等待太子奕来应天府娶她时,得知有孕,派人快马加鞭告知太子。
谁知造化弄人,又是时机不对,太子得知之时太上皇病故,太子奕即刻登基,事务繁忙之中托付母亲派人将母子接回。
那时,得知太子奕已登基,兰氏自知未来可能已无望,遂未将奕的身份告知父母。而后私自生子。未婚生子为爹娘不容,将女儿兰氏草草嫁于刘员外作为续弦。
皇太后了解故事原委后,亦不喜兰氏先行生子,只欲去母留子,将皇子接回皇宫抚养。
已成为官家的太子奕改名为赵熠,不敢忤逆母亲,又不忍兰氏母子分离,遂将小皇子留在兰氏身边,养于刘员外宅中,暗中派人看护,只遣人定期将母子消息传回宫中。
直到兰氏一尸两命,官家才派人将小儿子接回东京汴梁城培养。
在景熙被封翊王之前的两年里,病重的两位皇兄薨逝,另两位皇兄则因结党而获罪。
重生后再客观一些看待,景熙深知自己实则是因官家对现有皇子失望而加以重视,先养在寇府里备用,有了变化再起用的最小的私生皇子。
历经一世惨败的景熙,已不再将自己的皇家身世看得过重。
只愿今生能与小雨共度一生,弥补前世遗憾,其他的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自此,张老夫子教授二人经史子集外,景熙继续学习科举相关内容,并不是为了真的去考科举进入仕途,而是作为皇室,他需知晓士人的选拔等事务以利于日后掌权。
寇听雨则于其他时间继续向徐嬷嬷学习点茶直至精通。
初入冬一日,寇听雨坐于饮墨轩偏厅中,徐嬷嬷在她身前不到三米处相对而坐,身前皆有一翘头香案。香案上放置四类茶具,茶碾、茶罗、茶盏以及茶筅。
寇听雨学着徐嬷嬷的动作,先将茶饼敲下一块,在火上烤酥。再用茶碾子碾成沫状,用茶罗过筛取细,将茶沫取一点放入茶盏底部,此茶盏需先用热水预热过。
徐嬷嬷将筛好的茶末放入预热的茶盏中,用刚刚煮沸的井水绕圈缓缓浇入茶盏。
此时徐嬷嬷开口提醒道:“小娘子此时要注意,沸水的水量一定是到茶盏的一半以下,不可多于半盏。”
寇听雨闻言举着水壶,抬头望向徐嬷嬷注水完毕的茶盏以确认水量。努力看去时,惊觉自己竟看不清徐嬷嬷手中茶盏的水位具体在哪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