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老夫人既然直说了，他就得解决人家的顾虑，心里略想了想，他道：“老夫人，这事您得分两面看，找个笨点的是好拿捏了，但也没法保证笨人不会变心亏妻啊，且您应该知道，有时候这笨人要干蠢事才更没法预料，再者，您挑个笨人也影响未来外孙的质量不是？”
楚霏笑出声：“这……倒也是！”
先把这笨人给排除在外了，裴彦才为自己说话：“彦不敢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如何，但彦此时此刻确实心怀真诚，让您只凭几句言辞就信彦的品性肯定是不能的，那眼下只作假设，万一……有朝一日彦真的变了，以赵大小姐的力气和武艺，想必能轻松将彦拿下吧？需知‘一力降十会’，老夫人应当相信您的女儿有此能力！”
“至于说彦可能算计妻子，”裴彦苦笑，“老夫人，您得相信，有彦这样聪明的父亲，您未来的外孙绝不会是笨人，他们作为子女天然会维护母亲，反过来算计彦怕是一算一个准？”
“况且，有老夫人在、有侯爷在，彦若真聪明，就不会亏待妻子。”
楚霏点点头，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等他说完，她才道：“裴公子有意求娶我女，我已知晓，且容我再考虑考虑，如何？”
裴彦暗自松口气，知道这事急不得，今日来表明求娶之意的目的达到了，老夫人的顾虑他也解释了，就看靖北侯府如何决定了。
他行礼告辞，由着楚霏派人送他出去。
得知他走了，赵睿、刘静雅和赵悦陆续来了寿安堂。
“娘，如何了？”赵睿第一个问道，刘静雅也一脸关切，反倒是正主儿赵悦，显得很平静。
“长得好，有才学，人情世故、谈吐都好，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
“那……就选他吗？”刘静雅试探着问。
赵悦看向自家母亲，静候这决定命运的答案。
楚霏面露犹豫：“我不确定。”
另外三人意外，听她夸奖对方，还以为很满意呢，谁知竟没定下？
赵睿问：“娘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这年轻人哪哪都好，唯一让我觉得迟疑的是，他太聪明了！”
赵悦不解了：“娘，人家聪明了还不好？”
刘静雅也不太明白，等着婆母解惑。
赵睿若有所思，看了眼赵悦，蹙眉道：“妹妹不如人家聪明。”
楚霏点头，就是这个问题。
赵悦无语：“我不如人家聪明不是应该的？人家可是选才考试的第三名，那超过了九成九的人吧？”
她打小就不是个读书好的人，无论学什么都表现得很一般，肯定比不过人家啊，就连哥哥她都比不过。
刘静雅有些懂了：“这是怕成了亲，往后人家算计妹妹？”
赵睿一脸沉重地点头：“真有心算计，妹妹算不过人家的，可能吃了亏都不知道为啥的！”
赵悦举了举拳头：“我可以揍他，心眼子再多，他打不过我啊！”
楚霏笑了：“裴彦也是这么说的。”
“啊？他真这么说的？”赵悦来了兴趣，追问道，“娘，他怎么说的，您告诉我们呗？”
赵睿和刘静雅对视一眼，也好奇地看过来。
楚霏便将裴彦所说的给他们复述了一遍，听完这些，三人的反应都有点不同。
赵悦是诧异：“他不介意娶个力气大的妻子？”
刘静雅则想：连往后的孩子都考虑到了，这该是真心求娶的。
赵睿是头一次发现，这位同僚还有能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平日在学士府，这可是个言简意赅、不愿多费唇舌的人呐！为了说服母亲，也是费了大力了！
“看他表情、听他言辞，确实是不介意的。”楚霏答了赵悦的话。
三人各自沉思，片刻后，赵悦开口了：“娘，哥、嫂子，就选他吧，他说得也有道理，找个聪明的，日后生的孩子应该不会太笨，如果怕他太聪明会算计我，那我努力练武好了，管他多少心眼子，敢朝我动就揍他！”
这个……太过简单粗暴了吧？
刘静雅眼角微抽，可换作是她……这么一想又觉得，她若凭武力能轻松制住男子，那不如对方聪明，仿佛也不用怕他？
嗯，武力强确实挺香的。
赵睿其实对选不选裴彦为妹婿处在两可之间，他知道这是个很优秀的男子，连他也自叹佛如，可要不要选他做妹婿，还要看自家母亲和妹妹的选择。
“娘，您觉得呢？”他看向楚霏。
“人是个好人，未来肯定也有出息，要不要定下来嘛……悦儿，或许你可以先和他接触一二？”楚霏还是很犹豫，“夫妻俩过日子，有感情总是好的，即便将来情意淡了，念及过往总不至于太狠心。”
这还是担心裴彦以后会伤及赵悦。
赵睿很顺从母亲的话，看向赵悦道：“那我寻机邀他出门，让你们有机会接触？”
“太麻烦了吧，哥，你直接约他来府里，我见见他吧！”
刘静雅赞同：“这样也好，在府里见面，若是不成，也传不到外面去。”
没有定亲的年轻男女独自相见，世人还是会议论的，他们得护好自家姑娘的名声。
“行，想见就见吧！”楚霏见赵睿征询似的看来，便同意了这事。
商定后隔了两日，一个飘着小雪的阴天里，裴彦再次被请到了靖北侯府。这次是赵睿亲自领着他，一路到了上次那个梅林另一边的亭子里。
“裴兄请。”赵睿在离亭子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驻足，示意他独自前行。
裴彦点点头，目光转向那边的亭子，就见一个穿着大红织锦斗篷的身影，正站在亭子前的台阶上，伸手接着落下的雪。
周围没有一个人伺候，连婢女都不见，竟是愿让他们独处？
裴彦忍不住笑了，望着那边的身影许久，才踩着地上薄薄的雪缓步靠近。
赵睿在旁瞧得真真的，素来稳重尔雅、客气疏离的裴大人，目光触及他那妹妹时，眼神顿时柔软温和了很多，这瞬间仿佛整个人都化去了棱角。
他忍不住挑挑眉，同为男人，他可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若不是真心喜欢，是断不可能有此表现的。
可……裴彦也没见过他妹妹几次吧？怎么就喜欢了？
心有疑问，但此时也不是问明白的时候，赵睿便转身走了，想着可以和妻子分享他的发现。至于留两人独处要不要远远看着……他觉着，凭裴彦还真不能把他妹妹怎么着。
亭子那边，人一来赵悦就发现了，她收回接雪的手，静候着裴彦走近。
年轻的公子身量颀长，穿一身没什么纹饰的素色衣袍，外罩白色兔毛斗篷，头发全部束顶戴了支玉簪，在漫天小雪中悠然而来，实在清新俊秀极了！
赵悦面露赞叹，早知这人好看，但头一次这样毫不避讳地看，才发现他不止脸好看，气质也出众，比她见过的那些大世家的公子也不差什么，甚至能更好，他身上没有那些世家公子的高傲，瞧着顺眼极了！
裴彦往日也被一些女子看过，却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大大方方、直白地看，而看他的姑娘还是他想娶回家的，再沉稳的人也难免有些羞赧，但他极力忍住了，没有低头敛目回避，而是直接迎上了她的视线。
目光相触的瞬间，赵悦意外、裴彦温和，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笑了。
“裴大人冷吗？”
“心有所期，便不觉冷。”
赵悦一怔，笑容更深，她转身先上了台阶：“里面暖和，先去里面吧！”
“好。”裴彦垂眸一笑，低着头踩在她的脚印上，落后一步慢慢跟上。
八角亭周围镶了安有窗格的木板，挡去了冬日的寒风，里面早早生了火盆，虽不似暖阁那般温热，但也绝不算冷。
亭中地方不大，当中一张矮桌，桌边的小泥炉正煮着铜壶里的水，氤氲热气萦绕在铜壶上方，矮桌两边各一处低矮的坐席，桌上放着两品点心、两品果脯。
两人没有脱斗篷，赵悦先入座，裴彦便坐到了她对面，这一坐下就发现坐席是热的，如此一来就更不会冷了。
不等赵悦动手，裴彦自发地提壶泡茶，行云流水般冲泡好一壶茶，取一杯先放到了赵悦面前，这一抬眼就发现她正双手捧着下巴，眼神明亮地看着他。
只隔着一张不大的矮桌，这距离太近了，裴彦终是没忍住，不好意思地低了眉眼。
“裴大人。”
“嗯？”
裴彦鼻音应声，面前忽然多了块淡粉色的帕子，他才抬头疑问地看她。
赵悦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眉毛：“您这里有化了的雪。”
裴彦眸光微闪，哪怕他带了帕子，也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擦了擦眉眼便顺势收起来了，没想着还回去。
赵悦也没意识到对方这点小心思，她语带赞叹道：“裴大人的睫毛好长啊，眼下湿漉漉的就更明显了！”
裴彦微愕，着实没料到他们独处时，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但……她赞他睫毛长，还说“湿漉漉”的？这……该是在调戏他吧？
显然，赵悦是没觉得，她拿出招待别家小姐的经验，道：“这是我家厨房最拿手的点心，裴大人尝尝味道如何？还有这个果脯，是秋天时我和我娘、嫂子一起腌渍的，没有外面卖得那么甜腻。”
“好，多谢赵姑娘。”裴彦笑着应了，取了一块最小的果脯，刚够一口吃的，放到了嘴里咀嚼，片刻后温声道，“确实不甜腻，很好吃。”
赵悦笑弯了眉眼：“裴大人若喜欢，回去的时候可带一些。”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坐在一处闲聊，并没有提及定亲的事，赵悦想到什么说什么，吃的玩的，她的铺子、外面的趣闻，就连府里的大黄狗也会说，裴彦就顺着她的话题聊，听到不太明白的也问，适时地给她添茶倒水，一派温和耐心的模样。
不知不觉，两人就聊了一个时辰，赵悦发觉天色有些暗了，才住嘴问道：“裴大人不会觉得无聊吧？”
“赵姑娘怎会这般想？”裴彦笑问，接着答，“我并不觉得无聊，反而很有意思，赵姑娘说的是我平日都不会关注的事，很有趣。”
赵悦眉眼一弯：“那就好，我也觉得和裴大人聊天很自在。”
裴彦心神一松，觉得这婚事应当没问题了。
虽然她对他还没有生出男女之思，但只要让她感到与他相处是轻松的、自在的，她便愿意与他接触，相处得久了总会生出情意，终有一日他们能琴瑟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