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一场

    沈知夏站在回廊下,夜风微凉,吹得她鬓边碎发轻扬。

    瓷盒在她掌心沉甸甸的,像是压着某种看不见的砝码。

    方才莺儿带来的消息并不算突兀,但时机太过微妙——正是她刚刚在贾母面前为黛玉争取到“诗才得赏、林家闺秀不输人前”的赞誉之后。

    这病来得太巧,巧得令人不安。

    赵嬷嬷离开后,沈知夏并未回房,而是绕过月洞门,悄悄去了梨香院附近。

    她知道,接下来要应对的,是薛家一次精心布局的情绪操控战。

    果然,夜色未深,梨香院灯火明亮,屋内低声细语不断,丫鬟们进进出出,神色慌张。

    宝钗“受惊”之事已传开,连带王夫人也派了人过来探视。

    沈知夏不动声色地折返,回到自己住处,立刻命人将赖大家的叫来。

    “你去查清楚,过去三个月里,薛姑娘有没有服用过安神汤之类的药方,尤其注意是不是含有酸枣仁、远志这类药材。”她语气平静,眼神却冷得像秋末的霜。

    赖大家的应了一声,虽不解其意,但她素来识趣,不多问便匆匆离去。

    这一夜,沈知夏没睡。

    她在灯下翻看几本医书,又回忆起前世读红楼时的种种细节。

    薛宝钗一向体健,纵然偶有不适,也从不轻易服药。

    可偏偏每逢大事,她便称病不出,既显得娇弱可怜,又能避开风口浪尖。

    如今又要借病上位了吗?

    天还没亮,赖大家的便赶回来报信:“回姑娘的话,确有此事!去年中秋元妃赐宴,宝姑娘突然说夜里梦魇不止,不能赴宴。当时也是王太医开的方子,里头就有你说的那些药材。”

    沈知夏心头一沉,眉头紧锁。

    果然是旧计重施!

    酸枣仁养心安神,远志宁心益智,柏子仁润燥养心——三味合用,本为安神之良方。

    但如果剂量调配不当,或夹杂其他成分,反而会导致梦魇频发、精神恍惚,甚至出现短暂性失忆或情绪失控的症状。

    换句话说,这不是治病,而是制造症状。

    宝钗这是想干什么?

    莫非是打算借此机会,在贾母心中埋下“黛玉多病、难以持家”的印象,同时反衬出自己的“柔顺贤淑、端庄自持”?

    好一个以退为进的手段!

    沈知夏冷笑一声,眼底寒光乍现。

    既然你玩心理战术,那我也不妨陪你下一盘局中局。

    她立即召来贴身丫鬟:“备些点心和参茶,我要亲自去一趟梨香院,看看宝姑娘的病情如何。”

    丫鬟一愣:“现在?”

    “现在。”她起身整衣,语气不容置疑。

    晨曦初露,她踏着微光前往梨香院,面带关切之色,进门便道:“听闻宝姐姐昨夜受惊,我心里实在挂念,特意送来些参茶,略表心意。”

    宝钗靠在榻上,面色略显苍白,见她进来,微微一笑:“劳烦妹妹费心了。”

    两人寒暄几句,沈知夏装作不经意地走到桌前,端起药碗嗅了嗅,皱眉道:“这药……味道似乎有些怪,不像寻常安神汤。”

    宝钗笑容不变:“我也觉得有些异样,不过王太医亲开的方子,应该不会有问题。”

    “还是再让太医复核一下吧。”沈知夏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身体要紧,不可大意。”

    说完,她便命人将药送去给王太医重新查验。

    送走丫鬟后,她又与宝钗说了几句闲话,临走时还叮嘱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宝钗望着她的背影,笑意渐渐收敛,

    她自然明白,沈知夏此番来访,并非真心探病,而是来了一记漂亮的反手棋。

    她低估了这个看似温婉的林府表姑娘。

    而此刻,沈知夏已悄然回到房中,静待后续。

    贾母正用银匙慢条斯理地搅动碗中燕窝粥,闻言抬眸,目光如刀:“什么问题?”

    “原方中并无酸枣仁与远志两味药,且此剂量偏重,若连服三日,极易导致心神不宁、梦魇频发,严重者甚至会生幻听幻视之症。”王太医顿了顿,“老朽怀疑,有人在调换药材。”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薛姨妈原本端坐于侧,听得这话,面色陡然一变,强自镇定道:“怎会?我家宝钗一向体弱,吃药都由莺儿亲自盯着煎的,怎会有误?”

    “误?”沈知夏缓步走进来,裙裾轻扬,面上却带着几分冷意,“误的是药,还是人心?”

    她这一句话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几分。

    贾母放下银匙,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薛姨妈身上:“你女儿病了,怎的也不先问我一声?我倒不知,如今府里请医问药的事,也轮不到我做主了。”

    薛姨妈一时语塞,嘴唇微颤,只得低头赔笑:“是小女太过娇气,怕打扰老太太清静,才没敢禀报。”

    “娇气?”贾母冷笑,“你家女儿娇贵,可别把旁人也当成了不懂事的孩子。”

    话中有话,众人皆听得出,这是冲着谁说的。

    宝钗此时已被传唤至内室,刚踏进门,便感受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她低眉顺眼地行礼:“见过外祖母。”

    “你既体弱,不如安心休养,莫要总想着操心别人的事。”贾母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

    宝钗心头一震,跪下应声道:“是,外祖母教训得是。”

    她抬起头时,眼角余光瞥见帘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沈知夏正立于光影交界处,唇角微扬,神色从容。

    她终于明白,自己精心设下的局,竟被这个看似柔弱的林府表姑娘一眼识破,并反将一军。

    夜色渐深,梨香院早已恢复平静,但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涌动。

    沈知夏回到房中,尚未卸妆,赵嬷嬷便悄然入内,压低声音道:“姑娘,有消息。”

    她递上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

    沈知夏接过,展开一看,只一句话:

    “你挡了我的路,我们终须一战。”

    无署名,无落款,唯有墨迹未干,透着一丝凌厉。

    沈知夏瞳孔微缩,指尖轻轻摩挲着那行字,心中泛起涟漪。

    她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入火盆,看它缓缓化为灰烬。

    “赵嬷嬷。”她忽而开口,声音沉稳,“接下来的日子,盯紧梨香院,尤其注意她们私下往来的人。”

    赵嬷嬷点头应是。

    沈知夏望着窗外夜色,眼中浮现出一抹思索。

    这场博弈,终究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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