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唐棠坐在书房中,手中纸条已被他翻来覆去看了数遍。
那七个字如刀刻般印在心头——“林姑娘真以为自己能赢?”
紫鹃没有将纸条交给黛玉,这是对的。
但也不能总让她独自承受这些压力。
必须从根源上改变黛玉的情绪模式,让她建立起足够强的心理韧性。
可如何做?
现代心理学告诉他,情绪的修复不能只靠言语开解,而要借助环境、行为与心理机制的联动作用。
而中医理念也强调“情志调和”对健康的影响。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翌日清晨,唐棠带着药箱如常前往潇湘馆,但这次,他的包袱里还裹着一样特别的东西——一把小巧的古琴模型。
诊脉过后,唐棠一边记录病情,一边缓缓开口:“姑娘近日气色略有好转,只是心神仍不稳。我师父常说,琴音最宜养性,今日特地让我带了这把琴模过来,若姑娘有兴趣,不妨学些曲子。”
黛玉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也懂琴?”
“略通一二。”唐棠微微一笑,“古人云,‘琴者,禁邪归正’。姑娘若愿尝试,或许对身心皆有益处。”
黛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我倒想看看,这琴声是否真有你说的那般奇效。”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潇湘馆,琴声随之响起。
起初断断续续,像是被风吹乱的落叶,渐渐却流畅起来,宛如山涧清泉流淌不息。
琴音传到外头,引来了香菱。
她本是爱诗之人,听闻潇湘馆传出琴音,忍不住循声而来。
刚踏进门,便听得那曲《幽兰操》,不由拍手赞道:“好一个‘幽兰操’!竟有这般风骨!”
黛玉闻言,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久违的笑容。
这一刻,唐棠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琴音不是万能的,但它是一种媒介,一种能够温柔打开人心的方式。
比起直接劝慰,它更像是在黛玉心中种下一颗种子,等它慢慢生根发芽。
而这,正是他们反击的第一步。
夜深人静之时,唐棠再次翻开一卷旧书,那是他昨夜从王太医处借来的古琴谱。
他在其中夹了几页笔记,密密麻麻写满了他对黛玉心理状态的分析与应对策略。
“要想真正帮她,光靠表面的安慰远远不够。”他低声自语,“得让她明白,自己的价值不在于别人怎么说,而在于她如何看待自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翠墨悄然走进来,神色有些凝重:“唐大夫,前几日的事……您还在查吗?”
唐棠抬头看她一眼,语气平静:“我在整理琴谱,顺便想打听一件事——是谁在背后说林姑娘坏话?”
翠墨犹豫了一下,最终低声答道:“是莺儿。”
唐棠手指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立刻告诉苏绾或其他人。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这场围绕着林黛玉的心灵保卫战,才刚刚开始。
数日后,唐棠坐在西厢房的案几前,指尖轻轻摩挲着一页泛黄琴谱。
他看似在整理音律,实则心绪翻涌。
自从那日黛玉第一次抚琴后,她的情绪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虽仍沉默寡言,但眼中多了几分光亮,仿佛被什么温柔地触碰过。
然而,这种平静之下,是否藏着更深的暗流?他不能掉以轻心。
“翠墨姑娘。”他抬眼,语气温和,“那日你说莺儿曾在人前提起林姑娘……”
翠墨正在擦拭茶具,闻言手上一滞,眉头微蹙:“是,她说林姑娘‘矫情作态’,还说她在贾府不过是仗着老太太疼爱才活得下去。”
唐棠心头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些话,传了多久了?还有谁听到了?”
“大约半月有余,起初只是几个二门外的小丫鬟私下议论,后来竟连大厨房那边也有人提起了。”翠墨低声答道,“我本想告诉紫鹃姑娘,可又怕她气坏了身子……”
唐棠点头:“你做得对。此事暂且莫要张扬。”
待翠墨离开后,他取出一封信笺,略一思索,唤来一个小厮,请其将信转交琥珀。
信中不过寥寥数语:“琴音清雅,最忌杂音扰心。老太君若知有人污林姑娘之名,必不允其妄言。”
他知道琥珀伶俐,更知道贾母耳根子软,但明事理。
若由她委婉提及,既不会惊动莺儿背后的势力,又能悄然敲打那些蠢蠢欲动之人。
三日后,潇湘馆外飘雪未歇,屋内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紫鹃捧着一个红木盒子进来,语气难得轻松:“姑娘,老太太派人送来一盒琴弦,说是上等冰蚕丝制的,让您若有兴致,常去她那儿弹琴解闷。”
黛玉怔住,半晌才缓缓接过盒子,指尖微微颤抖。
她低头看着那盒琴弦,良久无语,直到一滴泪落在盒盖上,晶莹如珠。
“老太太还记得我……”她喃喃自语,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站在廊下的唐棠远远望着这一幕,心中却并未松懈。
他知道,这盒琴弦不只是慰藉,更是情感的锚点。
黛玉需要这样的温暖,才能在风雨中不至于迷失自我。
但他也清楚,真正的心理危机,并不在外部的谣言,而在内心的孤独与不安。
果然,翌日清晨,紫鹃满脸焦急地跑进院子:“唐大夫!不好了,姑娘夜里哭了,说梦见自己一个人在雪地里走……怎么喊也没人应。”
唐棠心头一紧,快步走进潇湘馆。
黛玉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双目微红,见他进来,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只是梦魇罢了。”
唐棠没有追问,只默默为她诊脉。
指尖搭上腕间那一瞬,他便察觉到脉象浮动,似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这是情绪崩塌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