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数学自习课,程栀筱盯着黑板上的参数方程,笔尖在草稿纸戳出密密麻麻的点。周知翊抱着作业本从讲台下来时,故意放慢脚步,校服下摆扫过她课桌边缘的草莓橡皮擦——上面新刻的小人旁,不知何时多了道粉笔写的波浪线,像极了他昨晚在天台画的心跳曲线。
“这道题用极坐标更简单。”
他弯腰时,薄荷味洗发水的气息混着粉笔灰扑来。程栀筱数着他睫毛投在习题册上的影,这次是十七根,比昨晚多了两根。他指尖划过坐标系,在ρ=2a(1+cosθ)的极坐标方程旁画了个圈:
“像不像……”
“像心脏线。”
程栀筱脱口而出,脸颊瞬间发烫。周知翊握粉笔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她时,镜片反光恰好掠过她耳垂。后排的陈槿绣突然咳嗽起来,声音拖得老长:
“哎呀,有人脸红得像草莓橡皮擦啦——”
教导主任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时,程栀筱正把脸埋进臂弯。周知翊迅速在她草稿纸角落写下一行字:
“下课去天台,给你看真正的心脏线。”
粉笔灰簌簌落在他手背上,她看见他腕骨处淡淡的红痕,像朵未开的草莓花。
午休时,程栀筱在储物柜里发现个牛皮纸信封。封口用透明胶贴得歪歪扭扭,背面画着戴眼镜的男生给扎马尾的女生递信封,旁边写着:
“给程栀筱的参数方程答案”。
信封里掉出片压平的桂花,夹在一张画满坐标系的草稿纸上——心脏线的轨迹里,用铅笔描着两人在天台的影子。
“找我?”
周知翊靠在储物柜旁,手里转着枚硬币。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他镜片上碎成金斑。程栀筱捏着信封,发现封口的透明胶上粘着根黑色短发,显然是他匆忙粘贴时蹭上的。
“这是……”
她话没说完,周知翊突然拽着她往楼梯间跑。拐角处撞见黄嘉豪捧着摞作业,他瞪大眼睛:
“哟,私奔啊?”
周知翊头也不回地喊:
“帮我请个假,说我去解数学题了!”
楼梯间的光线忽明忽暗,程栀筱被他拽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注意到他始终用拇指护着她手腕,怕被楼梯扶手蹭到。桂花香从窗外飘进来,混着他校服上淡淡的皂角味,织成张温柔的网。
天台的风比昨晚更凉,程栀筱攥着草稿纸看周知翊用粉笔画图。他蹲在地上,校服裤腿沾了灰,却浑然不觉。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心脏线上,恰好组成ρ=2a(1+cosθ)的轨迹。
“你看,”
他用粉笔敲了敲曲线顶端,
“当θ=0时,ρ=4a,是最远的距离。”
他忽然抬头看她,阳光照得他眼睛眯起来,
“就像我第一次见你时,觉得你是离我最远的人。”
程栀筱的心跳漏了一拍。草稿纸被风吹得哗啦响,她看见上面除了心脏线,还画着无数个小细节:她转笔时翘起的小指、他讲题时推眼镜的手势、甚至上周她掉在他课桌里的半块草莓糖包装纸。
“那当θ=π时呢?”
她指着曲线最凹处问,声音有点抖。周知翊放下粉笔,指尖蹭了蹭鼻尖,沾了抹白:
“ρ=0,就是……”
他突然伸手,轻轻握住她拿着草稿纸的手,
“就是现在。”
风忽然变大,把程栀筱的刘海吹得乱舞。周知翊替她别头发时,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脸颊,她清楚地看见他袖口沾着的粉笔灰——和今早帮她擦黑板时落的位置一模一样。远处传来上课铃响,他却没松手,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
“程栀筱,我喜欢你,不是参数方程,是确定的答案。”
放学后,程栀筱在教学楼后的邮筒旁看见周知翊。他手里捏着个蓝色信封,正犹豫着要不要投进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草莓图案的白色T恤——那是她上周在便利店看见的款式,当时他说“男生穿粉色太娘”,现在却穿在身上。
“你在干嘛?”
她悄悄走近,惊得他差点把信封掉在地上。周知翊慌忙把信封塞进裤兜,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没……没什么,寄信。”
程栀筱盯着他裤兜鼓起的形状,和中午那个牛皮纸信封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草稿纸背面用铅笔写的字:
“其实我写了很多封信,却不敢寄出去。”
桂花瓣被晚风吹进邮筒缝隙,发出细碎的响声。
“是给我的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周知翊猛地抬头,夕阳正照在他镜片上,映出她自己的影子。他沉默了几秒,突然把信封掏出来塞进她手里:
“给你的,参数方程的最终解。”
信封很薄,却像揣着颗滚烫的心脏。程栀筱拆开时,掉出张印着雪高操场的明信片,背面是他清隽的字迹:
“第一次见你在图书馆睡觉,睫毛上落着阳光;第一次帮你讲题,你把辅助线画成蝴蝶结;第一次在天台,我想告诉你,ρ=2a(1+cosθ)的意思是,我的心永远朝向你。”
晚风吹起程栀筱的发梢,她看见周知翊紧张地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远处陈槿绣在喊她名字,黄嘉豪吹着口哨跑过,却被吴璇燃拽住:
“没看见人家收情书呢!”
“所以,”
程栀筱捏着明信片,抬头看他,
“这个a是多少?”
周知翊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伸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a=你喜欢我的程度,乘以我喜欢你的程度。”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块草莓糖,塞进她嘴里,
“现在,这个方程有唯一解了。”
糖纸在暮色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草莓味的甜混着晚风,一直甜到心底。程栀筱看着周知翊眼里的夕阳,忽然觉得这个秋天的桂花香,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有粉笔灰的味道,有薄荷洗发水的味道,还有一块终于被拆开的,属于他们的草莓糖的味道。
邮筒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两人并肩走过时,程栀筱听见周知翊轻轻哼起歌,调子是那天便利店的情歌,这次她听清了歌词:
“在极坐标的尽头,我遇见了我的心脏线。”
桂花瓣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满地的星星。程栀筱看着地上交缠的影子,忽然明白,有些喜欢不必用参数方程计算,就像此刻他掌心的温度,和她嘴里慢慢融化的草莓糖,早已给出了最确定的答案。
两人并肩走过邮筒时,程栀筱听见糖纸在口腔里发出细碎的响声。周知翊的指尖轻轻蹭过她手背,像片羽毛落下,却在触到她皮肤的瞬间触电般缩回。晚风吹起他校服领口,露出草莓图案T恤的领口——那抹粉色在暮色里像朵半开的花。
“你T恤……”
程栀筱刚开口,周知翊突然蹲下系鞋带。她看见他后颈泛起的红一直蔓延到耳尖,想起中午陈槿绣在食堂的惊呼声:
“快看周知翊!他居然穿粉色!”
当时他正低头喝汤,耳尖红得能滴出血。
“鞋带松了。”
他站起身时,故意把话题引向别处,
“明天数学竞赛,复习好了吗?”
程栀筱点头,却在看见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时,想起篮球赛那天他藏在袖口的绷带——原来那道伤,是替她捡掉落的竞赛书时,被桌角划的。
教室的荧光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习题册上。程栀筱盯着压轴题的函数图像,周知翊的笔尖突然落在她画错的辅助线上:
“这里该用洛必达法则。”
他俯身时,薄荷味洗发水的气息混着桂花香涌来,她数着他眼镜腿在灯光下投的影,一共三道细痕。
“你眼镜……”
她伸手想替他扶正,却在指尖触到镜框时猛地缩回。周知翊的动作顿了顿,从笔袋里掏出块草莓味眼镜布——布料上印着歪歪扭扭的“程栀筱专用”,是她上周落在他课桌里的。
“谢……”
程栀筱的话被突然闯入的黄嘉豪打断。他举着手机冲进教室:
“年级群说今晚突击查晚自习!教导主任带着剪刀呢,说要剪男生长发!”
话音未落,吴璇燃慌忙用尺子量自己刘海,陈槿绣尖叫着找皮筋扎头发。
周知翊突然把程栀筱的竞赛书塞进自己书包:
“走,去器材室躲躲。”
他拽着她跑向走廊时,程栀筱听见他口袋里的糖纸沙沙作响——和她嘴里那颗草莓糖的包装一样,是便利店最新款的樱花草莓味。
器材室的月光透过窗户,在篮球上投下斑驳的影。程栀筱靠在堆放的垫子上,看周知翊翻找手电筒。他校服拉链没拉,草莓T恤的领口随着动作起伏,她忽然想起明信片上他画的自己——扎马尾的女生手里捏着糖,旁边写着“想把全世界的草莓味都给你”。
“找到了。”
周知翊打开手电筒,光束却故意避开她的脸。程栀筱看见他耳尖的红在月光下格外明显,突然想起草稿纸背面他没写完的话:
“其实每次讲题时,我都在偷瞄你转笔的样子。”
“那个参数方程……”
她刚开口,外面突然传来教导主任的脚步声。周知翊猛地把她拉到器材架后面,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他的手掌护在她头顶,怕她撞到铁架,指尖蹭到她发旋时,她感觉有电流“嗡”地窜过。
“别动。”
周知翊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程栀筱盯着他喉结滚动的轨迹,忽然想起他哼的那首歌的副歌:
“在极坐标的尽头,我遇见了我的心脏线。”
查夜的脚步声远去后,两人溜到操场。秋夜的星子格外亮,洒在跑道上像碎钻。周知翊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颗糖:
“草莓味,新出的樱花味。”
糖纸在星光下泛着淡粉,他拆糖的动作有些笨拙,指尖被纸边划破了小口。
“小心!”
程栀筱抓住他的手,看见血珠从伤口渗出。她慌忙从书包里翻创可贴,却想起上周他替自己包扎时,用的也是草莓图案的创口贴——原来那盒药,他早就准备了两份。
“没事。”
周知翊抽回手,却把糖塞进她嘴里。樱花草莓的甜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程栀筱看着他指尖的红,突然鼓起勇气: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每次‘不小心’掉在我课桌里的草稿纸,都画着我。”
周知翊捏着糖纸的手猛地收紧,糖纸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抬头看她,星光落在他镜片上,碎成点点银河:
“那你知道……”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
“我为什么总穿蓝白校服吗?因为你说过,蓝白配色像夏天的海。”
程栀筱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想起第一次见他,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站在图书馆的阳光下,像幅会动的画。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把她随口说的话,悄悄记在了心里。
“周知翊,”
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也喜欢你,不是参数方程,是确定的答案。”
夜风忽然变大,把跑道旁的桂花瓣吹得漫天飞舞。周知翊愣了几秒,突然笑起来,伸手替她拂去头上的花瓣,指尖停在她发间时,轻轻揉了揉:
“我知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正是她中午收到的明信片,背面多了行新写的字,“因为a?=1,所以你和我,都是1。”
程栀筱看着那行字,忽然明白他的意思——在爱情的方程里,他们彼此的喜欢程度都是1,相乘之后,得到的是最确定的答案。糖在嘴里慢慢融化,樱花草莓的甜味混着夜风,一直甜到心尖。
两人并肩走在跑道上,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程栀筱听见周知翊又哼起那首歌,这次她跟着轻轻和唱,跑调的声音被风吹散在桂花香里。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次第熄灭,只有操场的路灯亮着,把两人交握的手映得清晰。
“明天竞赛结束后,”
周知翊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
“我带你去个地方。”
程栀筱点头,看见他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还要亮。她捏着口袋里的糖纸,忽然觉得这个秋夜的桂花香,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有薄荷香,有草莓味,还有一句终于说出口的喜欢,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像撒了满地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