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昏黄的灯光在烟雾中晕开,烤串的焦香和啤酒的麦芽气息混合着人声嘈杂。何叙白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花生米,眼神却有些飘忽。白天办公室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对面的李东辰惬意地嘬着冰啤,镜片后的眼睛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何叙白心不在焉的状态,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李东辰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分享秘密的诱惑:“啧,叙白,看你这一晚上魂不守舍的,还回味林总监那‘爱的抚摸’呢?”
何叙白猛地回神,掩饰性地端起啤酒喝了一口,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飘向窗外,耳根似乎有点泛红。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点困惑,像是自言自语地低语:“顾总……今天说‘我的组长’……挺突然的……”
李东辰嘿嘿一笑,仿佛就等着他问这个:“突然?嘿,那得分对谁说!对林总监说,那可是一点都不突然!”他啃了口烤串,抛出了引线,“说起来,能一句话让林总监稍微收敛点的,也就顾总了。”
何叙白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李东辰满意地看到效果,压低声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硬件组那位顾总,知道吧?嘿,人家俩口子!正经夫妻!”
“噗——咳咳咳!!!”
何叙白刚灌进嘴里的一大口啤酒,毫无预警地喷了出来!他狼狈地弯下腰,剧烈咳嗽,脸涨得通红。
李东辰敏捷后撤,乐呵呵地看着,递过纸巾:“哎哟,慢点!看你这反应……是真没想到?”
何叙白胡乱擦着,好不容易顺过气,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夫……夫妻?!”
“板上钉钉!”李东辰享受着何叙白的震惊,“你以为顾总就只是技术大牛?他是硬件组的开山祖师爷!当年集团哪有独立的硬件部?全靠他白手起家,一手拉扯起来的!股份?人事权?那都是实打实的!”他顿了顿,“这么个狠角色,他成立硬件组后招的第一个兵,你猜是谁?”
何叙白茫然地摇头。
李东辰用竹签指向研发三部方向:“就是肖慕可!”
何叙白猛地吸了口气:“肖工?!她……她看着没多大啊?感觉跟我差不多?”
“对,年纪是不大。”李东辰点点头,“她大三那会儿就来实习了,一直跟着顾总干到现在。哦对了,她读研呢,听说她导师深度参与了咱们集团几个重点项目,所以她这也算项目实践结合学习?所以别看年纪轻,人家在硬件组的资历,那是实打实的元老!技术?杠杠的!几次关键的技术突破和竞标方案,核心都少不了她的贡献!人还特别靠谱,低调,乐于助人。”
何叙白听得心潮起伏。他想起白天的场景,眉头微蹙:“这么年轻……又是元老……还是组长……”他顿了顿,“不过……好像平时在办公室,大家都叫她‘肖工’?‘肖组长’……好像很少听人叫?”
“嘿!问到点子上了!”李东辰一拍大腿,“这就是关键!肖工这‘组长’是技术职级,实打实的。但为啥大家习惯叫‘肖工’?”他压低声音,“一方面,是尊重和认可她的技术核心地位,‘工’代表工程师,更纯粹。另一方面嘛……跟早些年那档子破事也有点关系。”
李东辰的表情冷了下来:“早几年,就有那不开眼的蠢货,看顾总器重肖工,肖工又年轻漂亮技术好,就起了龌龊心思,造谣生事!”
何叙白的心提了起来。
“后来?”李东辰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后来林总监知道了。这位姑奶奶能忍?她愣是一个人,踩着恨天高,顺藤摸瓜把源头给揪了出来!”他凑近,“就是个求而不得、因妒生恨的渣滓!林总监找到他……”李东辰做了个干脆利落的下劈手势,“据说当场就用鞋跟给他开了瓢!打得那叫一个惨!最后不光滚蛋,还赔了天价违约金!这事儿闹挺大,硬件部牵头,联合了几个核心部门专门开了会,传达了上面的精神。”
李东辰顿了一下,眼神敬畏:“据说那天会议室主位上,就坐着林总监的父亲,那位老爷子。虽然老爷子一句话没说,就坐在那儿,但那气场……啧,反正会议核心意思很明确:肖慕可是集团不可或缺的核心技术骨干,她的价值在于纯粹的技术贡献。任何干扰她安心工作、破坏技术团队和谐氛围的行为,都是集团所不能容忍的!谁碰这条线,后果自负!”
“自那以后,”李东辰看着何叙白,“在硬件组内部,尤其是咱们研发三部,‘肖工’就成了大家更习惯、也更顺口的称呼。既体现了尊重,也淡化了可能带来不必要关注的‘管理’标签。当然,‘组长’的身份和职责是实实在在的。所以你平时听不到‘肖组长’,很正常。林总监今天特意点出‘我的组长’,那是在顾总面前宣示呢,性质不一样!”
何叙白恍然大悟。
看着何叙白若有所思,李东辰话锋一转:“至于顾总嘛……他在公司对林总监是冷了点。但这位爷,才是真狠人,情深义重的那种狠!”
何叙白抬起头。
李东辰神秘地压低声音:“知道林总监以前……换过肾吗?”
何叙白的心猛地一沉。
李东辰的语气充满了戏剧性:“据说当时情况凶险,合适的肾源比大海捞针还难。林老爷子一开始,是看不上当时刚毕业、家底薄的顾总的。”他顿了顿,“就在老爷子焦头烂额之际,顾总干了件让所有人眼珠子掉地上的事!”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他拿着自己签好字的肾脏捐赠协议,直接闯进了林老爷子的办公室!啪!拍在桌上!”李东辰模仿着顾总的样子,语气带着笃定和悲壮:“‘老爷子!天意!’他指着匹配报告,‘您看!我的肾,跟她完美匹配!连老天爷都注定我是来救她、来爱她的!’”
小酒馆的喧嚣仿佛被隔绝了。
“他接着说,”李东辰模仿着决绝,“‘我知道您爱女儿胜过一切!她等不起了!现在!您就可以让人把肾挖出来给她!我只想证明,我爱她,能给的比命还重!’”
“据说当时老爷子都震住了!因为就在顾总闯进来前,老爷子刚接到找到合适匿名肾源的消息!顾总最后还说:‘我知道少个肾前途更难,您放心,只要她能好,手术之后我立刻消失,绝不拖累她……我就想她活着,幸福……’那语气,近乎哀求。”
李东辰停了下来,喝了口酒。何叙白久久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何叙白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了一大口。
他靠在椅背上,喃喃低语:“原来是这样……难怪……”
李东辰嘿嘿一笑,举起酒杯:“怎么样?这潭水,够意思吧?”
何叙白回过神,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深……不见底。”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个坐在角落工位的身影,在他心中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