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三个女生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最后眼刀狠狠刮了几遍床上的人,还是拿着东西去洗漱了。

    洗漱完几人显然也没睡觉的打算,瞥了一眼角落的人,翻了个白眼,也不当回事。

    索性兴奋地把扑克牌拿出来在床上玩。

    莳夏背对着人,一直没睡着。小脸埋在枕头里,耳边听着嘈杂欢快的声音,心却慢慢沉了下来。

    她好想回家……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么浓烈的孤独。

    虽然骂了人,但她不高兴,很不高兴!

    和这群人呆在一起的空气都变得难以忍受,她手紧紧攥着床单,想回家找张阿姨找爸爸的念头如此强烈。

    她快要呼吸不过来,突然穿上拖鞋就冲了出去。

    楼道的灯光昏暗,几盆绿植在角落里影影绰绰,一阵脚步声后后面的灯光又灭了。

    粉色的少女身影穿过走廊,披头散发,奔向向一楼的拐角处。

    突然侧边伸出只手,一把把女生拽了去。

    头顶的安全标志亮着绿光,阴冷诡谲,她惊慌地抬起头就撞进了一双玻璃球般漂亮的眼睛中。

    —

    几分钟前,白维舟打完盘游戏刚从别人的房间出来,就撞见了那个穿着睡衣的熟悉背影。

    又是像那晚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他皱着眉把手机熄屏,揣进兜里转身打算回房。

    他的耐心快要告罄,余光瞥过窗外的一片漆黑。

    呵,这么脆弱的豌豆公主是该好好受下苦。

    ……

    山里的夜晚没有星星,月亮也沉没,远处的天和地连在了一起,山峰树木也都变成黑夜中的魅影。

    可在一楼的房檐下,有那么一处角落,壁灯撒下一片光亮,两个年轻的背影紧挨着坐在台阶上,远处是无边的黑暗。

    晚风吹着少年的衬衫下摆,本该鼓起的后背面料被少女柔软的脸蛋压着,无声无息中泪水划过泛红的眼尾漫向少年的脊背。

    寂静中只有虫鸣和微风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睡。

    这次豌豆公主却没再嚎啕,眼泪和孤独都是默默地,悄无声息却又更让人透不过气来。

    白维舟身子微微屈着,感受着那点凉意,心仿佛也泡在了又咸又哭的泪水中,湿漉漉的。

    这次没有多久,少年的脊背还没僵直,莳夏就在他衬衫上擦干了眼泪,抬起了依旧绯红的脸蛋。

    “我好了。”她眼睫上闪着泪花,糟乱的头发配上嗡嗡的声音,像头温软的小兽。

    白维舟忍不住抬了抬手,想把小公主头顶的杂毛抚平,然而手还没落下,掌下的小脑袋就机警地挪到那一边去了。

    她拉开了两人距离,靠在了楼梯扶栏处,两腿蜷缩在一起,用手环抱着,一副用完就丢的抗拒模样。

    一时间白维舟竟然有些踌躇,俊眉纠结在一起。

    “我……”

    话才一出口立刻被打断。

    “不要问我被谁欺负了!我才不要你管!”小公主绯红的脸颊微微鼓起,倔强地不看他,“我不需要你帮我,我自己已经骂回去了。”

    “我明天就自己去找老师告状!”小公主越说气息越乱,“你放心,我……我再也不会送你牛奶了,以后也不会在你面前喝牛奶了。”

    挂在眼眶的泪珠眼看又要滚落,“你……你不用再假装喜欢我,再假装跟我……跟我做朋友。我不需要!”

    这次眼里的泪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可能是成熟了些,即使难过得肩膀在颤抖,也没再流下泪来。

    白维舟犹豫着抿了抿唇,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说不出来。

    山风从两人之间穿过,一阵呼啸后又安静了下来。

    身旁的人突然侧身凑近,把腰背弯得更低,伸出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来,摊开在了小公主眼前。

    “我能给你摸摸我的手吗?”声线是轻柔的落在风中让人以为是幻觉。

    宽大而有力的掌心仿佛能把一切掌握。

    白维舟拥有的太多,过得太顺,没什么需要他示弱的,因此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但也稳操胜券。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怔愣,还没见他这样哄着别人过。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错,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剩下的也就不难了。

    “不生气了行不行?”

    莳夏呆呆着盯着眼前白皙的手,有口怨气堵在心口,很想用力地把他拍下。

    于是她举起小手正想发力,又对上了温柔的眼,仿佛有了盈盈月光,只装着一个人。

    最终她还是一扁嘴,把小手塞进了大手中,掌心的温暖霎时把控诉着。

    “你说过你在背后不会讲我坏话!”

    “对不起。”

    “你说过喜欢听我说话!不会不理我!”

    “对不起。”

    “你说过不会欺负我的!”

    “我错了。”

    “你,你……”

    面对少年一声声的应承,她的小手执拗地和他挤挨着,摩挲着,直至十指相扣,仿佛都能感受到彼此薄皮下血脉的搏动,她最后才软下了嗓音,抬起泪眼朦胧的眼望着他。

    “你不要再这样了,真的很凶很凶。”

    “轰——”地一声后白维舟清晰地听到心某处传来塌陷的声音。

    —

    第二天是到基地沉浸式体验农耕的乐趣,乐不乐的王小红毫无感觉,反正旁边的人是挺能逗趣的。

    昨天还霜打的小脸今天就灿烂千阳。裤腿挽得老高,一截白嫩的小腿毫不在意地杵进藕田,弯着腰泥浆包裹着手臂。

    她往下探着,四处摸索,突然眼前一亮,用力往外拔着。

    “咕咚”一声后,泥浆翻滚,莳夏得意地举起半截藕,黑泥顺着藕身往下坠着,肥白脆生。

    几秒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往这边跑来,像丰收的农民忙着回家报喜讯。

    藕断的黑泥顺着指缝不断下流,奔跑携带着脚下的淤泥发出“扑哧扑哧”声。

    王小红瞳孔急剧收缩,刚准备下田的脚惊恐地收回来,恨不得原地表演一个消失术。

    结果他刚一个侧身就被后面的人接了去,黑乎的小手搭在少年劲瘦白皙的胳膊处,白维舟好似没看到,一个用力就把人拔了出来。

    “你看!”莳夏高兴地举起半截比她手臂还粗的藕白,眉飞色舞,“我第一个挖到的。”

    “那你可以再多挖点,晚上带回家做汤。”

    “嗯。”小脑袋颇为赞同地点着,眼眸亮晶晶,“我最喜欢喝骨头汤了!”

    白维舟顺势而为,“那你要不要想想是做排骨汤呢还是筒骨汤?”

    王小红:“???……”

    这么没营养的问话是出自这位傲视全校的学霸?

    结果某个呆子竟然还在严肃思考。

    “排骨汤肉多很好啃,可是筒骨熬的汤很香,骨油也很美味的!”

    白维舟提议,“那要不先在家吃一种,改天我们在外面去点另一种。”

    “嗯。”某人兴奋了,“还有烤肉,上次我们没去成!”

    “呵。”王小红笑了,他嫌恶地抬了抬眼镜,默默地下田,希望把田里的藕挖完,省得被某人糟蹋。

    —

    到最后在白维舟和王小红的帮助下,莳夏美滋滋地提着一箩筐的藕回了家。

    解散完也才下午六点左右,天边火红一片,落日像一颗刚被打入番茄浓汤里的鸡蛋,红霞翻滚着,蛋黄慢慢沉落锅底。

    “咕咚。”莳夏咽了口口水,胸前挂着黄色书包,赶紧提着藕回家。

    直到走到家附近,一辆轿车从远处驶来,正好停在大门外。

    银白色的车身在落日的余晖下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

    她疑惑地盯了会,可始终没人下来。

    待到莳夏走近,后座车门才缓缓打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出来。

    男人看到莳夏后,脸上立马堆满笑意,张开手臂,亲昵地搂过她的肩膀。

    “乖女儿,想爸爸没。”

    ……

    莳夏脑袋还在发懵就被陆沉揽着回到客厅沙发上。

    看着女儿像只呆鹅戳在一旁,陆沉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长发,“怎么啦,太久没见,都不认识爸爸了?”

    这哪是不认识,是压根没见过啊。

    她活泛着眼珠,打量着突然出现的爸爸——男人虽然穿着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西装,但身材已经发福,像打满气的皮球。而此时圆润的大脑袋上挤出一双泛着笑意的眼睛,怜爱地看着她。

    “爸爸?”

    她小心翼翼地叫着,虽然总是把他挂在嘴边,可真的见到了却感觉好不真实。

    “是啊,乖女,爸爸好不容易出差回来了,你不高兴吗?”陆沉手顺着下来抚着她的后背,宽厚又温暖。

    “高兴!”莳夏一眼不落地盯着他,生怕这只是个梦。

    自从来到这里,第一晚妈妈就走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家人。那么大的房子里每天就只有张阿姨一个人。

    她最怕下雨刮风的夜晚,回到这栋黑漆漆的房子,呆在偌大的房间。狂风卷着纱帘,花灯在头顶摇荡,只有满屋的绿植与她做伴。

    她害怕时只好一遍遍地把爸爸写的信翻来覆去地看,把漂亮的裙子在小沙发铺满,好像这样就有了安全感,至少在各个房子里住着一个那么爱她的人。

    “我太高兴了!”

    莳夏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起爸爸的手就要往二楼跑,“爸爸,你跟我来!”

    急促又欢快的脚步在二楼回荡,莳夏打开了二楼的门,兴奋地把衣柜打开,取出一条嫩黄色泡泡连衣裙,往身上比了比。

    “爸爸,你看,好看吗?”

    陆沉被拉着跑上来,还在喘气,他坐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看着女儿的动作却有些怔愣。她有多久没那么开心活泼过了,好像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又回来了。

    陆沉有些欣慰,连忙点着头,“好看!我乖女穿什么能不好看!”

    “嗯。”莳夏笑弯了眼,又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翻起柜子,把最近画的画都拿了出来,“还有,爸爸你看,这是我用你给我买的颜料画的,我棒不棒!”

    “你仔细看里面还有你哟!”

    莳夏把画一拿出来陆沉激动得都有些手抖了,他呼吸明显一窒,竟然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她,“女儿……你……你画画了?”

    “对呀。”莳夏得意地把画往爸爸眼前推,“我画得可好了,白维舟还说要把我以后所有的画都买下来呢!”

    “那当然,我女的画画是最好的。”然而陆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他好像沉浸在什么事中又猛然醒过神来,着急地问道,“女儿,你妈知道吗?”

    莳夏疑惑地看着爸爸的脸,举着画的手垂了下来,“画画吗?不知道啊。”

    说完又抱怨着,“妈妈每次打电话也是问我学习,才不关心我其他呢。”

    “你妈妈那也是为了你好,她忙,一个女人常年在国外,你要体谅她。”陆沉明显松了口气安慰道。

    莳夏无奈地拨着沙发套上的流苏没说话。

    陆沉观察着女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道,“那,你现在画画的事就先不告诉妈妈吧,要是她知道……”

    “要是她知道又要骂我了!”陆沉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所以爸爸,我先跟你说。”

    “还有就是我想要学画画参加艺考,你看好不好!”莳夏凑得更近了,满眼期待着。

    卧室里顿时安静了,陆沉显然难以置信,“你想参加艺考?”

    “嗯!”莳夏瞅了他一眼,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成绩都快要变成班上倒数了,老师说高考完只能去大学食堂打饭了。但是我可以画画,沐小雨说这样也能考一个很好的大学。”

    “你成绩不一直挺好的吗?”

    莳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都是多久的事了,我……我一直都不太好。”

    她顿了顿又凑近,“所以爸爸,你可不可以帮我给学校说,我就可以跟沐小雨她们去学画画了。”

    陆沉安静了,又看了眼她的表情,最后妥协道,“你让爸爸想想……要好好想想。”

    ……

    这天晚上莳夏又做梦了。

    依旧是上一世的狗狗,身边依旧是那个女生的声音。

    女生难过地抱它抱着,稚嫩的小脸紧挨着,瘦削的胸膛不停地颤抖,一滴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它金色的毛发里。

    “爸爸,你快来看啊,它究竟怎么了,连球球都不玩了!”

    远处有脚步声,慢慢近了。

    头顶传来声响。

    男人的手掌抚过它一块块甚至有些裸露的粉皮,“别担心,小光就是来了新环境不适应,等它熟悉了会好的。”

    “会吗?爸爸。”

    “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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