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汁年糕

    陈祈颂声音淡淡,眼尾化不开的阴鸷,不像在开玩笑。

    陈太太胸口有点发慌,陪笑道,“阿颂,不至于的吧?”

    陈祈颂不答,夹起一块桂花糖年糕。

    他颇有耐心,将软糯的年糕饼放到蘸碟里裹上浓重的糖料。

    然后微笑着将淌着金黄色的蜜汁的年糕放到乔宁面前的碟子里,眸光深邃藏着明晃晃的试探。

    陈家餐食都由营养师精心搭配,少油少盐口味清淡,乔宁刚来的时候吃不惯。

    陈祈颂提出来把这道乔宁最爱的点心加进菜谱。

    那时候,乔宁还以为陈祈颂人美心善,心里热络感动了一番。

    谁知后来陈祈颂以此为理由,让乔宁帮他背了一个月的书包。

    不准坐车,不准骑自行车。

    必须跟着缓缓挪动的迈巴赫,步履艰难地走上陈家老宅下弯弯绕绕布满关卡的盘山公路。

    陈祈颂金尊玉贵地坐在车上,按下鸦黑的车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得顽劣。

    清越的嗓音飘着一丝威胁的意味,“乔宁——以后在这个家里,你必须听我的。”

    “别想逃开我。”

    ……

    乔宁抬眸对上陈祈颂那双冷眸,顿时明白他隐藏在微笑下的意味——别想逃出陈家,别想逃出他的掌控,她一生一世都是写上陈祈颂名字的牵线木偶。

    她讨厌林怀川,更是厌恶陈祈颂。

    乔宁抿唇,不动声色地将那块沾满糖汁的年糕拨到盘子角落。

    这顿饭陈祈颂装模做样地给她夹了好几次菜,都被乔宁堆在盘子角落,嗤之以鼻。

    陈祈颂看得清楚,一直隐忍不发。

    此刻,他眸中翻涌着顽劣冷色,抬手叫佣人换来一双新筷子。

    重新夹起一块裹着蜜汁的年糕,送到乔宁唇边,“吃。”

    他不依不饶,笑容里泛着冷意,“为什么不吃。”

    “不喜欢了?”

    他声线懒怠松弛,漆眸在水晶灯顶光的折射下泛着琥珀色。

    像是逮住麻雀的猫,压制住自己的兽性在好奇地观察断了翅的鸟为什么还会飞。

    桌子另一端,刚打圆场挪开话题的夫妇俩一顿,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陈先生儒雅地用餐布擦了擦手,眸色却严厉,示意桌边围侍的佣人撤走。

    “阿颂,宁宁不想吃就不要逼她嘛。”

    陈先生对老爷子惯出陈祈颂这小霸王的性格不满已久,“宁宁又不是你的玩具,干嘛老跟她对着干。”

    陈祈颂戏谑冷嗤,“就是喜欢。”

    见乔宁咬着唇不肯妥协,陈祈颂丢开筷子,挑衅不满的低沉目光凝了她半刻。

    慢条斯理地用餐布擦净指节上因为甩掉筷子溅起来的汤,冷着脸起身离开。

    长腿迈得很快,最后留给乔宁的眼神明晃晃的警告。

    乔宁冷哼,心里明白陈祈颂想让她跟过去。

    可她就是不想。

    她埋头,攥着筷子的指腹微微发白,装作不知道陈祈颂的离席。

    明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过了这顿假惺惺装一家人的饭局,就没必要再见。

    就不哄,能怎样?

    乔宁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偶尔接两句话帮陈太太打圆场。

    她时不时偷看腕表,在心里盘算着何时提出离开才不算失礼。

    她眼睫压低,纤长的睫羽安静地轻轻颤动,白皙如油脂的皮肤在鼻尖耳后洇开一圈燥意的粉。

    她咬唇,不得不承认头脑一热的决定后,是无底洞般的心虚。

    陈祈颂的反应太过平静,要是换做他以前的脾气,早就把陈家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现在的他太反常,异常到像是暴风雨前酝酿着雷霆闪电的漫天乌云。

    更压得人无法呼吸。

    乔宁深吸口气,艰难扯出一抹笑颜,“林阿姨,我想先走……”

    手机提示音叮咚一声响。

    乔宁扫眼亮起的屏幕上,竟然是演奏团崔老师发来的信息:

    ——乔宁,听说你和陈家那位少爷认识?

    比起崔老师以前颐指气使的态度,此刻她的语气和缓了不少,隐隐带着殷切的讨好。

    平时不苟言笑的人甚至丢过来几个比爱心的表情包。

    乔宁盯着消息缩回到座位上,指节悬在输入框上,有点犯难。

    她很快领悟崔老师拐弯抹角说一大堆,是从林枝那里得到消息,以为她和陈祈颂关系匪浅。

    想通过她吸引陈氏为演奏团投资。

    乔宁打字委婉拒绝。

    字还没打完,崔老师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乔宁,这几天你趁休假的时间把这件事落实一下。

    ——等你把这事处理好,回团里咱们给你分一下音乐会的演奏段。

    言下之意,只要陈家投资到位,她就可以重新回到演奏团。

    崔老师语气松快,国内顶级乐团里不乏少爷千金,让家里随便批一笔钱投给乐团稀松平常。

    崔老师这次提出想要陈家的投资也是看重陈家煊赫的家世和影响力。

    可陈先生无心商界,陈家的大小事务都由陈祈颂掌权。

    乔宁一愣,绯唇微张,不自觉咬住指节。

    北城民乐演奏团是所有民乐乐手的梦中殿堂。

    她五岁学琴,练习二十年,从北音毕业时拿到全A的满绩,以第一的成绩进入演奏团。

    可她还未参加任何一场演出就被发配坐冷板凳。

    崔老师言辞隐晦地替她惋惜,说是‘上面’有人指定了团里古筝手的人选。

    权势如山巅,当你发现它的时候,就已经是以卑微仰望的姿态。

    乔宁的指节不自觉收紧,多年习琴后留下薄茧的左手攥在手机金属边框,微微有些发白。

    社会的条框和规则总是让人抬不起头。

    可就这次,她不想低头。

    拒绝的消息终究没能发出去。

    乔宁退出聊天框,发现微信上还有两个小红点,一个是发小裴让回国落地报平安,另一个是通讯录挂着一条好友申请。

    冷淡简单的纯黑头像,昵称只一个点。

    验证消息是乔宁甚至能脑补出陈祈颂欠揍语气的两个大字——‘出来’。

    乔宁不用点进去看就知道这是陈祈颂。

    就算当年她趁着大少爷出国把电话微信换了个遍,他想要找得到她,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距离申请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

    陈家后山。

    旷远山地风韵保留着陈老爷子钟爱的法国勒诺特尔式园林看不见边际的地基。

    地面铺设景观多次修缮,设计师循着着九转水源陈设中式亭台水榭。

    从雨后湿润的晚风中远远看过去,风车茉莉白色小花骨朵攀援覆满整个凉亭。

    陈家内部通行的摆渡车在凉亭前蜿蜒的小路。

    乔宁跳下车,十指紧紧攥住衣角勉强让自己生出几分勇气。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陈祈颂嗓音淡淡,乍一听没什么情绪,可话尾轻飘飘的,叫她不寒而栗。

    昏昧月光下,闪着烛光的小灯笼灯光如釉,竟照得陈祈颂脸上冷淡的神情有三分落寞。

    乔宁在来的路上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现在一对上陈祈颂那双冷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对待陈祈颂的态度应该温和隐忍一些。

    至少别让大少爷在晚风中等半个小时。

    “陈祈颂,你可以投资北城演奏团吗?”

    因为有求于人,她的声音软了三分。

    陈祈颂微怔,半晌拖长嗓音轻嗤了声,“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凌眉微垂,夜色模糊了表情。

    但越是稀松平常的语气,乔宁就越是能听出他藏在底下的火药味。

    陈祈颂抬手,微凉的指腹落在乔宁的脸上,冷笑着将她额前的碎发掖至耳后。

    晚风浮动,她的发丝在潮湿空气中像松软海藻,脖颈白皙修长,似乎能拨开雾般的朦胧夜色,格外惹眼。

    “北城演奏团……你供职的乐团?”

    陈祈颂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凝了片刻,半晌唇角勾出一抹戏谑的弧度,“你就是这么求人的?”

    乔宁不语。

    陈家不止纵横商界,旁支子弟在政界也颇有影响力,想求陈家办事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国外。

    平时看起来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精英,到了这儿都得一脸媚笑学着哈巴狗舔主人的样。

    乔宁咬唇,指尖深深攥进手心,努力回忆着今晚刘老板的样子。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道,“陈总,求您。”

    人干什么事就得有什么样子。

    揣着太脆弱的自尊在这个社会上行走,受磋磨的只会是自己。

    乔宁埋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知道现在自己铩羽的样子和刚才比起来一定很狼狈。

    一抬眸,果然看见陈祈颂勾唇浅笑,转瞬即逝的笑容像是被短暂地取悦了一下,又很快陷入追捕猎物的戏谑,语气轻慢嘲弄。

    “这样求可不够。”

    “那……那怎样才可以。”

    “你亲我一下。”

    “……”

    乔宁就知道,陈祈颂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整她的机会。

    他环抱着手居高临下,浪荡地朝她一挑眉,公子哥的轻浮样子和从前没有半分差别。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妥,把这种话说得堂而皇之没有半分遮掩。

    推着小车更换花泥的佣人们装作没听见,手上的动作却快了不少,小心翼翼地交换着眼神撤离。

    乔宁气得牙痒痒,“不必了。”

    她转身要走,身后却被人冷不丁抱住,覆着叶脉般青筋的长臂揽在她的腰间,

    淡淡的爆珠薄荷烟草和檀木雪松的味道在她头顶吐息,声线懒怠地叫她名字“喂——乔宁。”

    “你不是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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