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幽默

    乔宁咬唇,倏尔扯出一抹冷笑,“陈祈颂,你不应该这样跟司机说话。”

    她在驾驶位落座,随手将散乱的发丝理至侧颈,白皙修长的脖颈肤容胜雪。

    绯唇扯开一抹顽劣的笑,平日伪装成平静无感湖面的五官扯出一抹鲜活。

    超跑启动音浪轰然。

    乔宁对陈祈颂微笑,“你难道不知道大佬一般都死在司机手上吗?”

    话音刚落,乔宁才发现:跑车的中控台差别很大,换挡杆、驻车制动手刹都不在她熟悉的位置上。

    点火按钮下面还有三个标注意大利语的按钮:strada、sport、corsa。

    乔宁就只认识中间一个词。

    她不想第一天工作就在陈祈颂面前吃瘪。

    竹节般的指节悬在按钮上停顿几秒,乔宁心一横,随便按了一个。

    声浪轰然,管家大惊失色,“乔小姐,不能按那个——”

    刹车缓缓松开的一瞬间,发动机声线轰然宛如狂风骤至,轻薄尾翼向下压低降低风阻。

    车子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车侧鸦黑碳纤维套件重重刮过刻意做自然纹理的墙壁,金属剧烈摩擦声中擦出丝丝火花。

    一路火花带闪电,车门在摩擦中裸露出金属车框,在墙壁上擦出刺耳的声音。

    在车子撞上车库古铜色大门前一刻。

    乔宁猛踩刹车,像虾米一样躬起身子抱住方向盘。

    车和人堪堪在最后一刻停在安全距离。

    乔宁闷哼一声。

    她抬起头才发现,刚才保镖们鱼贯而入,竟然用身体格挡在车和墙壁之间。

    但凡她晚一秒钟踩刹车,这群人都会血溅当场。

    乔宁深吸口气,“你们过来干什么?”

    琥珀色瞳仁微微战栗,半晌才把气喘匀,“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围在前面的保镖不仅不退,反倒不动声色地盯紧乔宁,手底捏紧腰间的反暴装置。

    老管家连滚带爬地跟在车后确认过太子爷的安危,这才放下心。

    确认太子爷身体没事,老管家和保镖们交换着眼神。

    战栗的眼神望向车身上扎眼的划痕已经被蹭得裸露出金属框架。

    像这种车,一向被爱车人士戏称为‘概念车’。

    全球个位数的发售量和贵的得从春秋战国开始打工的售价和保养费注定它只适合被陈列在展厅。

    陈家上下都知道陈祈颂爱车,司机都经过长时间培训,平时一点剐蹭磕碰都不敢有。

    陈祈颂倒也不是担心损坏的价格。

    就是喜欢。

    他喜欢的东西,别人都碰不得。

    陈祈颂的爱车发生这么大的损坏,还真是第一次。

    要是别人敢在太子爷爱车头上这么动土,管家必然吩咐明里暗里给肇事者找点‘事情’。

    只是——管家上下打量着中学时曾在陈家寄养过一段,且目前关系还维护得不错的乔宁,犯了难。

    管家看不出太子爷和乔宁内里关系究竟如何。

    不敢贸然开口责怪,也不能让自家太子爷的气势落了下风,只好端出架子道,“乔小姐,不会开这车为何不事先知会?”

    话没说完,被陈祈颂眼神打断。

    漆眸凌厉,暗示管家退下。

    管家心底一阵震惊,确认了两次眼神,退至一边。

    陈祈颂八风不动,并未被刚才的小插曲影响半分。

    旋即讥诮的目光落在乔宁身上,“乔小姐,谁会不想要命呢。”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尾指上闪着银色金属光泽的戒指,神色不明,“不过如果丢掉性命能让一家老小一辈子不愁吃穿,倒也不是不能冒险。”

    刚才的‘事故’甚至没能让他的眼底有一丝惧色,还有心思玩着资本家的黑色幽默。

    实际上,这才哪儿到哪儿。

    陈家手眼通天列鼎而食的背后,是树大招风,铁血手段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现在能跟在陈祈颂身边的,还真的都是不怕死的。

    他甚至不需要下命令,自然会有人前仆后继地替他送命。

    陈祈颂漆眸深邃,打量着因太过震惊而眼尾泛着红的乔宁。

    他托着下巴,戏谑地把她刚才的小心思点破,“乔小姐,你的下马威很有意思。”

    顿了顿,尾音拉长荡漾着赤裸裸的威胁,“不过你下次冲动行事时,应该先考虑一下是否会有人为你丢了性命。”

    “你们这群疯子!”

    乔宁胸膛剧烈起伏着,她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子。

    脑袋因为刚才的震荡有点犯晕,她扶着车门缓了一会才看见陈祈颂合起掌心拍了两下。

    墨黑的地下车库灯盏渐次亮起,几个操场大的停车场停满了各色豪车。

    他耐心地等着乔宁缓过来,平静地朝她勾勾手命令道,“选一辆,送我回家。”

    语气平得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愤怒,没有半分多余的脾气,越是笃定的平静,越是不容拒绝。

    乔宁吞口气。

    从刚才那场‘交易’开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陈祈颂这是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

    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刚才自以为是的‘下马威’,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她和陈祈颂一辈子都不会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乔宁心底一沉,表面强撑出一抹微笑,“陈祈颂,你真不怕我开车跟你同归于尽?”

    司机闻言惊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凑过去,“颂爷,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话没说完,陈祈颂散漫地抬起两根手指示意打断。

    这司机刚跟着陈祈颂不久,还不太了解他稳重端庄太子爷面孔下是个十足离经叛道桀骜不驯的小霸王。

    陈祈颂还真的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比起害怕,此刻他心里奔涌着的,是久违的血脉喷张的兴奋。

    他挑眉对乔宁回之一笑,“你试试。”

    “能和乔宁小姐同生共死,是我的荣幸。”

    乔宁吞了口气,“神经病。”

    乔宁这恶劣态度看得管家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谁料转眸一看,陈祈颂就跟没听见乔宁骂人般神色如常,甚至看起来心情不错。

    管家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眼观鼻鼻观心退至一边。

    乔宁嘴上说着,心底也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抵赖不了。

    早点妥协才能赶紧了事回家休息。

    她环顾四周,挑了一辆最低调的黑色轿车。

    眼见乔宁上了驾驶位,被吓得胆战心惊的司机踌躇半天依旧不依不饶向前一步请示,“颂爷,真的不需要我吗……”

    话没说完,司机被管家拉到一边去。

    “不用你。”管家讳莫如深,“这都不是咱们能管的事……你上后面那台车跟着就好。”

    看着黑色阿斯顿马丁缓缓驶上主路,管家如释重负地擦了把额角的汗珠。

    少爷的脾气变得,都不像混不吝小霸王了。

    真是古怪。

    -

    乔宁刚才的话其实也就是说着玩玩。

    就算能拉着陈祈颂垫背,她自己也并不想车祸而亡。

    一路上车行平稳。

    乔宁其实拿了驾照后根本没碰过车,现在满脑子都是左刹车右油门,一看见马路上冒出来别的车就害怕,只敢抱着方向盘慢慢挪。

    幸好陈祈颂车库里的再便宜的也要大几百万。

    自带避障功能,路人的车远远就躲到一边。

    车缓缓挪动,深夜的街景在温和的月光下倒退至视线的尽头,行道树和路侧护栏连成一道模糊的线。

    只剩月光轻盈灵动。

    车里没人说话,乔宁以为陈祈颂睡着了,长舒一口气。

    结果看右视镜的功夫,乔宁才发现陈祈颂视线沉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像是在憋什么坏。

    视线相撞,陈祈颂果然嘲讽道,“乔宁,路上的蚂蚁跟你有仇?”

    “嫌慢?”乔宁手握方向盘底气十足,“那你下车。”

    车速不减,乔宁得意地从后视镜里瞟他一眼。

    暗示陈祈颂自己从车上跳下去。

    “……”也许是回国行程繁忙略显疲惫,陈祈颂难得地没唇枪舌战到底。

    只转头看向车外,嗓音淡淡,“幼稚。”

    他神情倦怠,眼睫压低染上窗外街景的霓虹色。

    困倦带来的漠然感让清俊侧颜并未沾染霓虹灯光的声色犬马,倒显得宁静卓越。

    乔宁无语地收回目光时有些恍惚。

    想起中学时,陈祈颂偶尔大发善心不跟她闹事,两个人坐一辆车去上学的时候。

    陈祈颂带着耳机,面色困倦。

    少年面颊映着清新晨光,也曾和谐地给她递过热牛奶。

    可惜,乔宁从陈祈颂身上学到的第一课,也是大自然的基本法则——越美丽的越危险。

    陈祈颂这个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陈家在城市中心繁华商业带有不少星级酒店。

    第二天在公司总部有例会的时候,陈祈颂就近在自家五星级酒店顶层行政套房下榻。

    顶楼为了迎接太子爷的到来全部重新装修。

    黑白灰的主色调,通铺整块大理石,四面落地窗俯瞰‘宇宙中心’三里屯太古里人潮拥挤的广场。

    俯瞰众生,却又睥睨众生,不沾染丝毫烟火气。

    乔宁的视线扫过会客厅整墙的酒架和藏酒,就连喝酒的杯子都通体水晶,在透明冰柜里冻出一层雾气。

    啧。好一个纸醉金迷。

    乔宁把人送到转头就要走。

    刚转过身,又听见那混蛋在后面叫她的名字。

    “乔宁,过来。”

    陈祈颂长腿懒折,仰躺进沙发。无赖地对她发号施令,“去给我热一杯牛奶。”

    “……”乔宁今天累得够呛,实在懒得跟他再斗嘴。

    认命地走到餐台把前台提前就放在桌子恒温垫上的热牛奶又放到微波炉里。

    谁知陈祈颂刚接过她二次打热的牛奶看了眼,转头就倒在了餐台的水池。

    乔宁鞋都穿好了,扫一眼又被气得折返回来,“你干嘛浪费!”

    陈祈颂掀起眼帘看她,淡淡道,“乳糖不耐。”

    乔宁被气得干笑两声,“陈祈颂你脑子有病吧?”

    她中学的时候被奴役着送了整整两年的牛奶,结果他现在来一句乳糖不耐。

    有钱就可以把牛奶倒着玩了?

    玩谁呢……

    乔宁气得叹气,看着陈祈颂分明是没事找事又理直气壮的冷眸无可奈何。

    她干跺了两下脚,和空气发泄一通后愤愤转身要走。

    刚走一步,又被陈祈颂拽着衣领拉回来。

    他长臂一揽,单手抓住将乔宁的手反剪着按在餐台边。

    另一只手散漫地往上,单手捏着她的下颌,拇指暧昧地蹭在绯唇边。

    他挑眉欺身向她压来,“什么时候这么敢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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