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万家灯火中的其中一盏窗里，洛里挑灯夜战，坐在书桌前背单词。
叩叩叩──
“请进。”
洛里头也不抬，在明亮的小台灯下工工整整地写下单词。
洛里妈妈端了盘水果进来，看着开学第一天都还这么努力的洛里露出了微笑。
“这么晚了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
她将水果放在洛里的书旁边，这次很反常地没有立马就出去。
洛里写了会儿，察觉到她还没走，放下手中的笔看过去。
“怎么了妈？还有什么事吗？”
洛里妈妈摇摇头，摸上他的短碎发。她的眼神是柔软的，欣慰的。
“和你一起回来的女孩儿就是我们的新领居对吧？我刚刚看到隔壁的房东也来了。”
洛里嗯了声，“她是我们班转过来的新生，就住在隔壁。”
女人的神情一闪而过的担忧，“她是一个人住吧？你明天记得提醒她，注意一下那个房东……”
洛里的喉咙里挤出一个细小的音节，“好。”
他有点意外妈妈会注意到楚伊情。
在五年前，领居张姨家发生了一件事。
她的丈夫上吊死在了家里。此后张姨就搬了出去，住在了这个小区的另外一栋楼。同时，她也得了精神病。
令人费解的是，她常常会回来看这个房子。就算是租出去后，也经常回来看。久而久之，租客长期被无边界感地打扰，受不了就搬出去了。
之后的每一任租客结局都是报警搬出去，楚伊情是第四任租客。
虽然现在都还不知道张姨所作所为是为什么，但总归行事诡异，让人觉得心底毛毛的。
楚伊情一个高中生，怕是很难应对。
洛里妈妈出去后，洛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到凌晨了。
他拿过书包把写好的作业塞进去，手背却碰到了硬硬凉凉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楚伊情给的草莓牛奶。
洛里失神片刻，在台灯的光下，他将脸靠贴在作业本上，拿着草莓牛奶细细观摩。指腹轻轻上下抚过。
少年青涩的脸庞露出了迷茫，随后困倦逐渐占据他的大脑。
他分明想喝，但又有点舍不得。
洛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把舍不得变成拖延。
“明天当早餐喝吧。”
草莓牛奶被他放在了床头，洛里上床睡觉了。
—
翌日，楚伊情找李灵了解了下班上贫困生的事，李灵平日里最爱八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每一人的情况都给她说了。
楚伊情把每一人的名字暗地里写下来，沉思着。
沈欢心说她的眼线会随时禀报情况给她，那么禀报情况的媒介一定是手机。只要在贫困生中找出偷带手机的人，范围就能缩小。
楚伊情因为坐在最后一排，视野开阔，藏手机这种情况很容易看出来。
左上方的徐桦涵目前是她最怀疑的对象。
很明显的，从今天开始，楚伊情就感觉时时刻刻都好像有人在视奸她似的。那种感觉似有似无，粘稠，刻意。很难不让人发觉。
由于才开学，今天晚自习要进行开学考试。到了下午，静谧中学习氛围浓郁，大多时候都是沉闷的。
外面簌簌风声穿过树叶，楚伊情捧着本物理练习册排着队地去问洛里。
物理题太难，问物理课代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这是个试探的好时机。
前面还有几个人，楚伊情透过他们的身影轻轻注视着洛里。
他解题时从来不会抬头看是哪个人，只要有人过来问问题，他的动作就一气呵成，先把练习册拽过来，然后开始解题，从不分神。
洛里正在看着题，貌似有所感应似的，倏然把粘在练习册上的目光转过来。
和最后面的楚伊情对视上。
少年波澜不惊的眼眸里似是荡漾了一丝错愕，黑白分明的眼睛净澈透亮，如同春水映透着阳光的波光粼粼。
他只看了她一眼，就迅速移开了。活像似在躲什么洪水猛兽。
楚伊情面不改色，心道自己又不会吃人，他怕什么？
等排到了自己，来到洛里的桌前，楚伊情把练习册递给他。然后稍稍俯身，眉梢微挑，指尖指向书本上的一道题。
她客气地说道：“听说你是物理课代表，这道题我不太懂，能麻烦你给我讲一下吗？”
她将耳边垂下的发刮到耳后，侧首用余光悄悄地看向后面的徐桦涵。
果不其然，徐桦涵藏在桌下的双臂这时拘束地抬起来，一部明显备用机的iPhoneX手机冒上桌面对准了她，楚伊情瞄到了摄像头。
楚伊情收回目光，腹诽着，很好，沈欢心的“眼睛”找到了。
洛里已经开始讲题了，他还是没有抬头，就这么埋头讲着。也不管人听没听懂，一般他教题只讲一遍。这是高三九班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
这道题楚伊情本来就会，所以对于洛里讲的，她心不在焉地没听多少。
脑子中全是徐桦涵和沈欢心的事儿。
低沉温和的朗声穿过耳朵，就如同过山车一般进了又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主动向洛里问物理题的场景应该已经被拍下来发给沈欢心了。
楚伊情思量着，以后徐桦涵在的时候得再和洛里亲近些，演出那种倒贴上去的感觉。
最好洛里不理自己，把手机那头的沈欢心给讨开心了才行。
“你在听没？”
洛里抬头看到的就是神游天外的楚伊情，她的表情明显就没在听。女孩的脸映在游光树叶的斑驳中，舒缓呆愣，思绪不知都飞哪去了。
楚伊情回过神来，这次把洛里的话听进去了。
她眨了眨眼，“啊？哦，在听呢，抱歉，你接着讲吧。”
“讲完了。”
回她的就是这么语气毫无起伏的冷冰冰的话。楚伊情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难得静默了。
楚伊情看出洛里的神色多了无语，不过幸好没有厌烦。
二人离得极近，近得她连他脸上的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这么近，楚伊情才发现他的耳朵底下还有一颗淡淡的小痣。她久久盯着那颗痣，洛里狐疑地遮住自己耳下的下颚，身子往后躲了躲。
“题问完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谢谢你给我讲题。”
楚伊情把练习册抽回，哀哀地回到了位子。看起来有点落魄。
李灵看到回来的楚伊情，着急地探首过去看她的练习册，“诶，这道题好难的，洛里给你讲了吧，快给我说说怎么做。”
楚伊情根本没听洛里讲的，但由于这道题她会，所以她还是可以给李灵讲。
楚伊情拿了根笔凑过去，仔仔细细给她讲着。
“你看啊，这里……”
洛里听到后面楚伊情讲题的声音，从零碎的片段来看，她讲的就是刚刚那道题，而且逻辑还是对的。
洛里百思不得其解，分明她听都没听他讲。
可如果她本来就会这道题的话，又为什么会排队过来问他呢？
下午放学，由于晚自习要开学考试，所有人都把书搬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靠着墙壁堆满书。
楚伊情没有回去吃外卖，凑活在食堂买了个鸡腿吃。
大多数人也没有选择吃饭，都临时抱佛脚赶忙着在复习呢。
落日余晖洒在走廊上，不锈钢围栏金灿灿的。楚伊情俯瞰着走廊外底下的水泥地，一个人在这里放空自我。
李灵是住宿生，放弃吃饭回寝室洗头了。
这时走廊上又响起了广播部的声音，每天都有人点歌，一到放学就会立马响起音乐。
“今天带来的歌曲是，高二五班周同学给高三九班洛里同学点的歌《等你下课》。”
楚伊情颇感意外地嚯了声，想不到洛里人气这么旺，每天都有人给他点歌。不仅有同届的学生，还有高二的。
走廊上人影稀疏，洛里买了个面包就上来了。
他入眼看到的就是靠在走廊栏杆上的楚伊情。
待会就要考试了，这么闲在外边溜达看风景的就只有她。
恰好楚伊情也看到了他，她挥手给他打了个招呼。洛里点了下头，就准备进教室。
“等等。”
楚伊情下意识就叫住了他。
洛里止步，神情茫然。“怎么了？”
在婉转的歌声中，楚伊情手指了下挂在教室外的广播，朝他仰面笑了笑。
“又有人给你点歌了，《等你下课》。”
此刻歌词正唱到：总有一天总有一年会发现，有人默默地陪在你的身边。
……
洛里手里拿着面包，眸光迟疑了下，而后变得不明所以。
表明了潜台词是：所以呢？
他说道：“嗯，我知道。”
已然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
楚伊情没话说，只能尬尬地吹捧道：“我的意思是……你认识好多人，连高二的都有，好厉害。我才来两天，每天都有人给你点歌。”
“你多想了，我不认识他们。”
看着他手里的面包，这是为了赶时间复习才吃的。
楚伊情不便拖着他学习的时间，本不欲说什么了，恰好这时徐桦涵又向这边走来。
楚伊情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身影，又叫住了洛里。
“诶，请再等等。”
她这回小跑过去拉住了他的衣袖，不顾他奇怪的眼神，楚伊情硬着头皮尬聊。
“对了，我也给你点一首歌吧。你看你每天陪我走夜路，你喜欢什么歌？我给你点。”
看着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洛里皱了下眉，“没有。”
他觉得她好像是误会了什么，解释道：“不是我陪你，是因为我们顺路我才……”
楚伊情还在自言自语，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唔，现在起风了，那我给你点一首《起风了》吧，或者是许嵩的《多余的解释》？”
楚伊情说着说着还唱了出来：“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
楚伊情灵光一闪，立马转口：“不对，得给你点一首《演员》，这个挺符合你气质的。”
洛里被气笑了，他倒没看出来，楚伊情居然这么幽默，还爱讲冷笑话。
他这会有了点兴趣，气急了，反问楚伊情：“怎么就符合我气质了？”
这是说他表里不一的意思吗？
徐桦涵已经走了过来，看着拦在门口纠缠的二人，她冷眼瞟了眼楚伊情。
阴阳怪气道：“你就别打扰人家学习了，不是每个人都想和你聊天的。”
说完这话徐桦涵就如同替人解围似的，风流潇洒地走了。
楚伊情也不顾她的阴阳，见她都已经进教室了，想必照片也拍下来了。
楚伊情这会儿利落地松开了洛里的袖子。
她撂下他，莞尔一笑说道：“时间不早了，想好什么歌就给我说哈，我先进去复习了。”
洛里啃了两口面包，应了声。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