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清不是心疼，是觉得茴莲闲得蛋疼，妖盟妖将那么闲的吗？还能抽出时间来抓她。
她很无力，“没有心疼。”
“是么？”茴莲上挑的眼一眯，鎏金瞳孔变得深沉，夹杂汹涌暗涛，她刚张口，茴莲松开手，转身，扔下句：“回妖族。”
声音不容置喙。
“他呢？”宿清指着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血迹的茴琉筝。
“让他死这里。”
虽是这样说，但走的时候茴莲还是将茴琉筝扔上法器。
*
回到雷纹赤蟒一族，已是夜晚。
夜晚正是妖族活动的时候，大家会以部落种族为单位，练功切磋，娱乐。
宿清回去的时候，大家正在拉着众小妖检验学习成果。
宿清认出来，不少是她昔日的同窗伙伴。
自从妖丹之力还给茴莲之后，宿清就没有继续跟着上课了，平日里学的功法都是孟倾和茴莲教授。
她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玉逢谣，茴琉筝也会上赶着来找她，卖弄地教一些新东西。
所以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和这些小妖见面了，看到她，那些小妖也和宿清打招呼，站起来叫她的名字。
“宿清！快过来，玄夜妖将在和我们讲以前和七大妖族的故事。”
见她跟在茴莲身边没动，另一个小妖补充道：“逢谣也在，你不是和他玩得最好吗？”
接着一道月白身影缓缓从中站起，宿清对上玉逢谣的视线。
他扫了眼宿清扶着的茴琉筝，什么都没说，表情似笑又似什么都没有。
宿清想起离开前，他莫名的语气，点头笑笑招呼道：“逢谣”。
她朝玉逢谣挤眉弄眼，想要他张口留下她，这样就能远离茴莲即将暴发的怒火。
就听茴莲道：“她不想去。”
茴莲发话，那些小妖都不再嚷嚷了，胆子大些没眼色的，想说话也被年长的妖拦住。
没听见茴莲尊者语气不对吗？要是说错话，指不定他会做什么。尤其是关乎宿清。
三年前，有妖将拿宿清进入雷纹赤蟒一族祖地来说事，茴莲从妖盟回来，就把这妖将打发到族中妖气最薄弱的地方，如今这妖将的实力还停滞在金丹初期。
宿清的脚没有动，继续朝玉逢谣挤眉弄眼。
却见他后退一步，朝她和茴莲颔首：“那就不打扰宿清和茴莲尊者了。”
怎么回事？宿清猛地瞪玉逢谣，以前他经常和她打配合的，这次怎么不中了？
茴莲余光看见宿清失魂落魄的模样，嗤笑一声。
他将茴琉筝扔给玉逢谣，语气充满嫌弃：“把这东西交给大长老，再告诉他，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孙子，本尊可以代劳。”
玉逢谣单手接下昏迷的茴琉筝，见他脸侧和袖上带着血迹，下意识看向宿清，发现她身上并无血迹，只是脸上有些灰渍，心头缓了口气。
宿清见玉逢谣又看自己，还准备抓住最后一次机会，看他能不能和自己呼应上的。
茴莲直接提着她的衣领：“走了，我还有好多话要给你说呢。”
不阴不阳，但是带着笑意的语气，让宿清更是没底。
等下这气撒起来大吗？
听语气是大的，但这妖货没有自称本尊，所以应该大不到哪里去。
算了兵来将道水来土掩。
*
“接下来我问的每一句，你都如实交代。若是我发现你有欺瞒，宿清，”茴莲冷笑两声，“你是知道我手段的。”
宿清头如捣蒜，无比配合：“知道知道，我一开始就说过会给你解释的，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的。”
“少在这里装乖讨巧。”茴莲拿着细细的鞭子在空中一轮，打在冰冷石桌上，发出‘咻咻’声响。
“嘿嘿。”宿清又笑，亮出一排银白牙齿。
茴莲冷眼扫过，宿清亮出两排银白牙齿。
茴莲蹙眉，别过脸不再看她，“为什么要不经我允许，私自出妖族？”
这话问得，经过你允许还叫私自吗？
“我想经过你允许，可你也不让啊。”宿清喃喃道。
“你这是在怪我？”茴莲转过脸，盯着宿清，“这五年里，我带你出了几十次妖族，这还不够吗？”
“不够！”
宿清心头没由来得生起一股不甘。
“你说的是几十次，其实也才二十多次。按五年来六十个月来算，我平均要三个月才能出去一趟。”
宿清少有的呛声，让茴莲震惊，他的眉头逐渐聚拢，眼神也变了：“我要处理妖盟和族中要事，哪里有那么多时间？”
宿清点头：“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就让茴琉筝带我出去了啊。”
茴莲去妖盟和其他妖族的时候，她需要等更长的时间才能出妖族，最长的一次她等了快一年。
如今茴琉筝也能带她出去，她可以不用再指着茴莲，他也能空出时间，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宿清觉得该和茴莲说清楚了。
但茴莲的反应是她意想不到的大。
“你死了这条心。”
“让茴琉筝带你出去？他不过一个天赋技能二阶的小妖，这是也就是你们运气好，若是传送阵出了问题，你看他能不能保得了你！”茴莲拍桌而起，眸子都要瞪出来。
宿清咽了咽嗓子，这次和茴琉筝出去，颠簸感是比之前重几分，但不也没死吗。
“我可以等他妖力稳定了，再和他出去。”
“你出去干什么？妖族那么大，除了雷纹赤蟒一族还有其他八大妖族，你想去哪里不成？为什么一心想要出去！”
宿清被茴莲激动的情绪弄得有些不适，“我本来就要出去的，我要去找哥哥。”
茴莲冷笑，“我当初给你说了，你哥死了。”
这话无疑点燃了宿清心头的导火索。
她狠狠瞪茴莲，声音拔高：“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哥哥没死，我去外面打听到他消息了，我要出妖族去找他！”
茴莲眼中划过一丝受伤，他干笑两声，点头像是反应过来，“我是说你今日怎么有些不一样了，敢反着我来，原来是找到你哥哥下落了。”
他上前揪住宿清的衣领，“但是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我带回来的，”他忽然一笑，鬼气森森，“还是你主动跟我回的妖族。”
“如今你打听到他的下落，就马上说要走，宿清你不觉得你很没有良心吗？都说妖族无情，你们人族也不遑多让。”
宿清蹙眉，少在这里道德绑架她。
她脑子无比清晰，“我本来就是要走的，当初我不主动回妖族，你也会逼着我回，毕竟当时我体内还有你七成的妖丹之力。”
“哦~对，说起来你体内还有我一成妖丹之力，那我便更不能让你走了。”
“茴莲，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你明知道那一成妖丹之力给不出，那我不是一直都不能走了？”
“对啊，一直都不能走了。”茴莲重复着宿清说的话，眼神流露出浓郁的执拗。
“那你还真不是个东西。”宿清咬牙切齿，头一回说出这样的话。
茴莲气得手在袖中不住颤抖，“到底你不是东西，还是我不是东西？宿清你扪心自问，这五年我对你如何，你哥就算没死，还活着，那他这五年为何不来找你？如此不将你放在心上的哥哥，你管他死活！”
宿清回想了一下这些年茴莲对她如何，平心而论，虽然他脾气古怪，经常发火放狠话，说要弄死她吃了她，但从未真正下手。
最重的一次，也不过拿细鞭子打她屁股。
那时她都是炼体七段了，打下来就跟挠痒痒似的。
心头闪过一丝愧疚，但被及时掐灭了。
成大事者，要抛弃道德，她是一定要出妖族的。
但现在好好说的办法是行不通了，反着来她又打不过茴莲。
只能智取。
“怎么不说话？你平时的伶牙俐齿去哪了，本尊最讨厌闷葫芦！”
宿清长时间没回话，茴莲有些慌张，这抹慌张居然是怕宿清与自己生分。
“别吵，我在思考。”
“思考出什么了？”
宿清把衣领从茴莲手中松回来，像模像样地理了理：“我觉得现在说出妖族还是太激进了，刚刚也不该那样和你说话，我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茴莲幽幽地看着宿清，她的眼中是迷茫和黯淡，还有一丝雾气。
到底还是个孩子，她才十四岁。
他在心里勉强原谅了宿清说的重话，和无礼。
一只大手落在宿清头顶，宿清一怔，讶异地看向茴莲。
那双鎏金色的瞳孔在青灯之下，化成橙光的柔和，带着些许宽纵。
方才争吵尖利刺耳的嗓音，变得低柔：“去休息，方才那些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以后好好留在妖族，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想要做什么。”
宿清点头，大手又拨弄了她的发丝几下。
“像以前一样吧，冬日了天气冷。”
宿清应了声好。
茴莲身体化作一条赤色与鎏金色交杂的黄金蟒，他的身躯盘踞起来，中间睡着宿清。
大蟒的蛇首下垂，和宿清的脸颊颈脖紧紧相依。
宿清看着窗外飘飞的雪，心比屋外还冷上百分。
茴莲给她的感觉像是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爬满她的后背，刚拍掉一个，又结满了成百上千个。
所以她在找到应对的策略前，先不拍了，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