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家别墅三楼,那间专门为江幸布置的星空房内
时间悄悄滑向清晨六点。
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外面渐亮的天光,房间里一片静谧的昏暗
只有天花板上模拟的银河投影还在缓缓流淌着幽蓝的光带,星星点点,如同真正的夜空。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助眠香氛和孩童特有的、温暖的奶香气。
床上,穿着粉色小星星睡衣的江幸,在柔软的云朵被子里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动,如同蝶翼轻扇。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的瞳孔在幽蓝的星光下,瞬间亮得惊人
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兴奋,完全没有刚睡醒的懵懂!
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非常非常清晰的梦!
梦里……她好像……看到了爸爸!
那个只在照片和妈妈、外婆描述里存在的爸爸——符遇!
虽然看不清具体的样子,但感觉好温暖,好安心!
他好像在对着她笑,还摸了摸她的头!
就像……就像照片里那样温暖的笑容!
巨大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江幸。
她好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
告诉外婆,告诉何姨姨,告诉所有人!
爸爸来看小幸了!在梦里!
“妈妈!外婆!”
她下意识地小声叫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家。
她立刻像只灵活的小松鼠,掀开被子,光着白嫩嫩的小脚丫,迫不及待地爬下床!
柔软的羊毛地毯吸走了脚步声。
她甚至顾不上穿拖鞋,像一颗被发射的、充满快乐的小炮弹
“噔噔噔”地冲出了星空房!
栗棕色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贴在兴奋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告诉他们!
小幸梦到爸爸了!爸爸来看小幸了!
走廊里光线昏暗而安静。
她熟门熟路地跑向楼梯口,想去楼下找何姨姨或者贝叔叔。
经过贝羡的房间时,门虚掩着。
她探头看了一眼,贝羡还沉沉地睡在他深蓝色的宇航员被子里
小脸恬静,呼吸均匀,显然他的生物钟还没到醒的时候。
江幸没去打扰他,继续她的“报喜”之旅。
刚跑到二楼楼梯口,迎面就遇到了正从楼下上来的住家阿姨王文。
文姨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温牛奶,显然是准备给孩子们送早餐的。
她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但眼底深处却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沉重
她几乎一夜未眠,清楚地知道昨晚江家小院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女主人何古半夜惊惶出门、天亮前才疲惫归来
更知道此刻医院里的情况有多么凶险。
“哎呀,小幸小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
文姨看到光着脚丫、小脸通红、眼睛亮得惊人的江幸,有些惊讶,连忙放下托盘,蹲下身
“怎么没穿鞋子?当心着凉!”
“文姨!文姨!”
江幸一把抓住文姨的围裙,仰着小脸,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因为兴奋而格外响亮清脆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哦!小幸……小幸昨天晚上梦到爸爸了!真的!爸爸来看小幸了!他对我笑!还摸我的头!就像……就像照片里那样!”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光芒,仿佛拥有了全宇宙最珍贵的宝藏。
“梦到……爸爸了?”
文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她看着眼前这个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孩子
听着她兴奋地描述着“爸爸”的温暖
再联想到此刻医院里她妈妈江姜命悬一线的冰冷现实……一股强烈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猛地冲上她的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知道!
她比谁都清楚,昨天晚上,就在隔壁的江家小院,救护车呼啸着带走了痛苦挣扎的江姜!
何古小姐回来时那失魂落魄、眼睛红肿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贝衡先生更是彻夜未归!
现在,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却在为梦见了从未谋面的爸爸而欢欣鼓舞……
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钝刀,狠狠切割着文姨的心。
她不能让这孩子知道真相!
至少现在不能!她必须保护这份短暂的、建立在梦境上的快乐!
文姨强压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脸上努力挤出比平时更灿烂、更夸张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刻意拔高的欢快:
“哎哟!真的呀!小幸梦到爸爸啦?那爸爸一定很高兴看到我们小幸这么乖!”
她伸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摸了摸江幸兴奋的小脑袋,然后迅速转移话题,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小幸起这么早,肚子饿不饿呀?文姨告诉你哦,今天的早餐可香啦!厨房做了小幸最喜欢的——鲜虾水晶饺!还有甜甜的豆浆!热乎乎的,可好吃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站起身,牵起江幸的小手
“走,文姨先带你去洗脸刷牙,然后我们去吃香喷喷的虾饺!羡羡哥哥还在睡懒觉呢,我们先不叫他,让他多睡会儿,好不好?”
她的语气充满了诱惑,试图用美食和日常来冲淡江幸此刻过于兴奋的情绪,将她拉回“安全”的轨道。
江幸被“最喜欢的虾饺”吸引了一下,小嘴下意识地咂了咂,但随即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急切地说
“那……那等吃完虾饺,文姨带我去找何姨姨和妈妈好不好?我要告诉她们我梦到爸爸了!”
文姨的心又是一揪,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她含糊地应着:
“好,好……我们先洗脸刷牙,吃早餐……”
她牵着还在叽叽喳喳分享着梦境细节的江幸,走向洗手间,脚步有些虚浮,背影显得格外沉重。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金色的朝阳跃出了地平线,将温暖的光芒洒向苏醒的城市,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走廊的地毯上投下一条条明亮的光带。
这本该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清晨
然而在贝家别墅的二楼走廊里,一个孩子纯真无邪的喜悦分享,却被一个心知肚明的大人
用早餐的香气和刻意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包裹、隔离,试图暂时阻挡那即将汹涌而至的、冰冷残酷的现实洪流。
江幸那关于爸爸的温暖梦境,如同晨曦中一颗晶莹易碎的露珠,在文姨强撑的笑容下,折射着令人心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