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事不妙,孙悟空急中生智,直接把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他强忍着紧张,嘴里念叨着:“没有发热,仙子可有不适之状?”
小仙被他这么一问,懵得更厉害了。她摇摇头,表示没有。
猴子故作镇定,又说:“既无不适,怎么日上三竿了还不醒?似你这般,昼夜颠倒的作息,不怕伤身吗?”
说完,他趁机把手收回,心中庆幸,总算蒙混过去了。
然而,小仙突然抓住他的手,紧紧不放。
猴子一惊,第一反应是恐慌。
她,她干什么!
莫不是见他擅闯闺阁,以为他想图谋不轨吧?
这,这可怎么办!万一她生了防范之心,要把他问罪……
孙悟空正不知所措,刹那间,一个不自觉的侧眸,他竟发现,小狐儿仙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小仙看得出神,眼里似有道不明的情绪。她握着他的手,紧紧的,仿佛一辈子也不想放开。
生怕这一放,梦里的一切就要重演,那太可怕了。
孙悟空从未见她这样看过自己——那眼神既陌生,又炽热,他有些承受不住,遂低下头来,不敢回看。只是,他也不想把手从她那儿抽走,故而就这样,任由她牵着。
一时间,他也不知这是个甚么情况……反正她不出声,他也装聋作哑好了。
良久,小仙松了手。
感受到她这个动作,孙悟空心下一空,抬起头看她。
小狐儿仙彻底醒了。
她伸了个腰,后坐起来随口一问:“你怎么来我屋里了?”
“我来给你送吃的!你不要误会!”孙悟空急忙澄清。
误会?
她侧了头,余光扫见柜子上的那碗面,顿时一惊:“那个,你做的?”
孙悟空点点头,脸上泛起了一点红。
“你会做饭哪!”小仙不敢相信,惊喜道,“跟谁学的?你那仙人师父还教你这手艺?”
“不是,老孙令有门道。”孙悟空不想多言过去,只把碗端来,拿筷子搅起一团,送到她面前,“仙子好几天没吃饭了,老孙特地为你做的,给我个面子,吃点罢。”
小仙看了一眼食物,又看了一眼孙悟空,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些举措是孙悟空会做的事。
怕不是个冒牌的?
孙悟空在她的烈目下无所遁形,受不住,又把头低下了。
她,今天怎么老盯着自己看?有什么好看的……
小仙看不出一点假,的确是孙悟空没错。她只道猴子也是会进步的,还会做饭,会关心人,她应当欣慰,怎么能质疑猴子呢?
“谢谢。”小仙欢心一笑,遂前倾了身,准备让猴子投喂。
然而,在她准备吃面的时候,她惊觉孙悟空握筷子的姿势,不是标准握,而是罕见的握拳式。
她很好奇:“悟空,你平时都是这么吃面的?”
孙悟空一愣,随即把筷子插进碗里。他眉头紧皱,心里也开始乱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握法不对,因此没少出丑。
当年,他孤身漂泊在外,压力很大,有过一段时间的自暴自弃。
那会儿,他连拿筷这种小事也学不会,感觉很没面子,气极之下,他索性不吃烟火食,不学用餐礼。哪怕之后拜了师,他也不敢问教,生怕丢了脸。
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在仙子面前出了洋相,简直糟糕透顶。
她一定会笑话他,会像那些讨厌的凡人一样,认为他是个粗鄙的野猴子!
小仙见他不高兴,忍不住关心一句:“怎么了?”
“老孙不吃这些,也不会用筷子,你莫要取笑。”他直言不讳。
小仙闻之不解:“你怎就不会?方才,不是握得好好的吗?”
“那是错的!老孙知道。”
“跟别人不一样,就是错的?”小仙看着他问道。
孙悟空扭过头:“难道不是吗?”
听闻此言,小仙接过他手里的碗,抽出筷子开始捣弄。
“筷子这东西,不过是吃饭的工具,怎么拿,如何用,全凭你的习惯。方才,悟空你的拿法叫作握拳式,算不上错,人间的小孩也很喜欢这般用筷。它跟你拿金箍棒的方式很像,想来是因你爱耍棍的缘故,养成了习惯罢。”说完,小仙又换了个姿势握筷,还告诉他,“这个叫作兰花式,很多知礼的姑娘,都是这么握的。”
接着,她又换了第三种握法:“一般呢,我们学的是这种握法,也叫标准式,吃起饭来最方便,你拿拿看。”
听她说了那么多,孙悟空很意外,他看着小仙递来的筷子,几番犹豫之下,还说服自己,尝试去拿。
对他来说,握筷子是很困难的。他学什么都快,唯独这个,就跟他的天敌一样,怎么也学不会。若非如此,他当年也不会放弃了。
小仙见他生了躁,也不失耐心,用手帮他固位,纠正姿势。
她对孙悟空说:“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想我过去,学仿凡人用竹丝进餐,比这还难。我们齐天大圣孙悟空,怎么能被这点小事打败呢?”
听闻此话,孙悟空的心像是掉进了暖洋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孙悟空夹起了面条,不是用糗方法,而是真正学会了用筷。
小仙舒心道:“你看,这不是挺好?”
刹那间,孙悟空把筷子又插回面里,转过头直喊:“这都不重要,面都坨了,你快吃吧。”
嗯?
好端端的,他又怎么了?
小仙极为不解,只道这泼猴喜怒无常,怕是臭毛病又犯了。
你问孙猴子怎么了?
他刚才差一点高兴得疯掉!
孙悟空压着被她碰触的右手,也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不,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他会控制不了自己,做出很过分的事来!
他得忍住,一定要忍住!
小仙也没多想,她不打算浪费食物,遂直接开吃。
孙悟空有些期待,还问她:“味道如何?”
味道?
嗯……
好咸……
泼猴子喜欢吃这么咸的?
“挺好吃。”小仙给了他一个微笑。
“当真!”
孙悟空喜出望外,他还在担心,自己头一回给人做吃的,会做不好。毕竟对于他这只吃野果的猴子来说,人间五味,酸甜苦辣咸,做成菜后,都不怎么好吃的。
没想到她会喜欢!
“你若爱吃,我每顿都做给你吃!”孙猴子心里超激动。
每顿?
小仙笑了笑,摇头道:“我怎么能让孙大圣给我当厨子呢?不可不可,这乱了位分,我还自给自足罢。”
“有何不可?”孙悟空急道,“老孙说了,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当厨子怎么了,我又不是给别人当厨子,有什么难堪的!”
闻言,小仙停了筷,静静望着他。她嚼了两口超咸的面,若有所思。
“你当真要给我做饭?”小仙问他。
“我要!”孙悟空猛点头。
“好。那你说说,你会做些什么菜色?”
什么菜色?
孙悟空一愣,他垂头想了想,后抬眸道:“我什么都会做!”
“是吗?”小仙嘴角一扬,“那我问你,你可是会做:十全大补汤、九月重阳糕、八宝油糕、七色糯米饭、六味斋酱肉?”
闻之,孙悟空脸上的笑瞬间没了。
甚么东西?
小仙又问:“那你能不能做:五香豆腐丝、四喜丸子、三鲜海带汤、双龙戏珠、一品锅?”
孙悟空呆楞得无言以对,这些菜名,他打出生起就没听过,又怎么可能会做呢!
小仙佯装嗔怒:“哼,这也不会做,那也不会做,还说什么都会做,莫不是在诓本大人!”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拍了一下被子。
孙悟空哑然。
他现在,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丫头,还拿以前在御马监的事来调笑他!
小狐儿仙也爱捉弄人,说完这些话,她就忍不住捂嘴大笑起来。
孙悟空挠了挠脸,有些羞意:“不瞒你了,俺老孙厨艺不精,只会烧米煮面,其他一概不通。你若想要新鲜好吃的,我还得找个大师,学几招才行。”
“不消麻烦了。”小狐儿仙收敛了笑意,不再打趣他,转而赞扬道,“小仙不挑嘴,自己也能下厨。悟空毋须自扰,你会做饭、煮面,就已经强过很多男人了。”
此话一出,孙悟空忽地看向她,口呆目愣。
她方才说什么?
孙悟空听得很清楚,不能再清楚了。他的呼吸越发急促,一颗心好像要跳出来一样。
她说的是实话,天庭的男人没几个会做饭的。
但她没注意孙悟空的变化,只自顾自道:“不过,那是跟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作比,若说早当家的孩子,他们各个能烹善饪,小仙我也比不得。”
“仙子!”孙悟空鼓起勇气喊她。
小仙吓了一大跳,面都差点打翻了:“怎了?”
“仙子是怎么看待俺老孙的!”他总算问了,可一问完,又垂下头去,等她回答。
怎么看待?
哦……
小仙只以为,这猴子又想听人夸他,遂搬出早早编排好的一段话:“悟空是天生地长的灵猴,也是很了不起的上仙。花果山大王,水帘洞洞主。上得了天宫,下得去地府。如意棒出四海惧,筋斗云闯万里路。群魔万妖管你叫孙爷爷,天兵神将敬你为孙大圣。海里龙王……”
“停停停停停!”孙悟空当即打断她。
平日若是被这么夸,他会很高兴,但今天他不想听这些。
他对她说:“你方才所言是不错,老孙是很了不起!可是,我不用你概述我的事迹,我只想知道,仙子,你,你是怎么看我的?”
“你指哪方面?”小仙吃着面问。
哪方面?
他也不清楚……
见鬼!不清楚,那问来干什么的?
“譬如……”孙悟空左思右想,捣弄着手问她,“你觉得老孙长得好看吗?”
“啊?”小狐儿断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只望着他,一脸疑惑。
“我好不好看!”孙悟空也豁出去了,他今天一定要问出个结果来!
“好……看?”她这么回答,也不知道对不对。
“真的?”
“真的……”
“那,你会嫌我长得矮吗?”
小仙惊了。原来他也觉得自己长得矮!天,猴子今天好有自知之明!
她当然得摇头,还回答说:“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
“你不觉得我矮?”
“不,不觉得……”她违心笑道。
“如此说来,老孙的相貌,在你眼里,还算过得去?”他有些喜悦,也有点自信了。
“悟空,今天怎的问起这个来了?莫非你觉得自己很丑不成?”
“当,当然不是!老孙是美猴王!长得丑能叫这个名吗!”
小仙笑道:“那不就行了,美丑之论因人而异,有什么好计较的?你自己满意就成,不消问我啊。”
“不!你莫搪塞我,今日,我就是要听你的想法!”孙悟空凑上前急问,“仙子,在仙子眼里,老孙是不是那个最好看、最厉害、待你最好的男人?”
嗯?什么?
最好看?
最厉害?
待她最好?
这泼猴,得寸进尺了吧?
“不是。”小仙答得果断。
霎时,气氛冷掉了。
孙悟空僵着身子,颤抖着唇,问她:“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比我更好,更美,更厉害,让你更仰慕?”
“当然。”小仙悠然道。
此话一出,孙悟空感觉身体里的血要爆开一样,他咬着牙,拧着大腿,让疼痛迫使自己冷静。
他沉着嗓子问:“那人是谁,你说出来,让俺见识见识!”
说出来,跟他比比!
哈!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在背地里勾引他孙悟空的人!他到要看看,那厮能不能在他金箍棒下苟住三个回合!
小仙嘿嘿一笑,回答说:“是我老爹啊。”
嗡——
他感觉脑子被撞了一下。
真!奈之若何!
孙悟空很烦乱,这丫头到底明不明白他在问什么!再这样耍他,他会疯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