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

    柳雾清晰地在祝辞恙眼里看到自己,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澄然一片,好似没有任何东西能在那双眸子里留下痕迹。

    陌生,又熟悉。

    祝辞恙眼底情绪渐渐沉下,眼瞳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杂质,只有一道人影。他语气肯定,又说了一遍:“你不是这样的人。”

    柳雾侧身避开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那道目光太过炽热,让她无所遁形,快要将她灼穿。

    “若是有难处……”祝辞恙的声音继续响起。

    “小侯爷。”柳雾打断他,“你可知在你我谈话之时,这世上会发生多少事,有多少人正在遭受不公,又有多少人遇到困难?”

    祝辞恙显然没想到柳雾会岔开话题,但他还是认真思索片刻,回答:“很多。”

    柳雾淡笑,思绪飘得很远,声音也变得很轻,“我帮不了所有人。”

    “所以打算谁也不帮?哪怕已经看到眼前的不公,也要袖手旁观?”

    “这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柳雾深吸一口气,又恢复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你帮了这一个,那另一个呢?”

    “我也会帮。”祝辞恙立即接道。

    “你做不到的。”柳雾轻笑一声。

    祝辞恙转身走到柳雾面前,认真道:“我既说了我能做到,那我便一定能做到。我说了会帮他们,那我势必要查出真相。”

    柳雾猝不及防与他对视,在那双眼眸中看到前所未有的坚定。不过几瞬,她挪开视线,声音低哑,带着些许讽刺道:“小侯爷自出生起便一路顺遂,想法天真些倒也不足为奇。可有些事,生而注定,他们命里有这一劫……”

    “生而注定?”祝辞恙听到这四个字后,眉头一压,打断柳雾,“我从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两人的谈话已经越来越偏,祝辞恙紧盯着柳雾的脸,好似在探究对方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也在寻找眼前之人变得如此陌生的答案。良久,他放弃了,就算他再怎么不熟悉柳雾,也清楚她现在不想理他。

    他后退一步,试图缓解四周低压,“我不敢保证能帮到世上所有人,但我会帮我眼前的每一个人。那边还在等我决断书院各项事宜,我……先走了。”

    没走几步,祝辞恙离开的身影停下,没回头,“神器上的封印会在第三日落下,明日……我们便会去解决书神祠之事。”

    说完,他又继续往前走,速度很快,明显是不想、也不打算听到柳雾的回答。

    柳雾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暗处的人忍不住了。“姑娘。”喜乐从身后拐角走出来,“小侯爷,和你好像啊。”

    柳雾知道喜乐早就来了,并不意外方才的对话被听到。她收回视线,终于动了动身子,往书院客舍走。走了好几步,像是才想起来般回道:“不像,一点都不像。”

    喜乐想了想,又说:“像以前的你。”

    柳雾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住一瞬,没有停留,也没有反驳。

    二月初十,燕安书院里是久违的人气,各处人头攒动,就像是平日里下课后,学子们三五成群,嬉戏玩闹时一般。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不对,每一处都异常安静,气氛低沉。

    书院内的所有人都在有序地往外走,包括神异司。

    陈君策带着府中小厮,正给木板车铺上软垫。英国公还需躺卧,无法行走,马车又无法上山,只能如此。

    他昨日便想来书院将人接回去,但一想到陈静妤还孤身一人等着,只能先去接陈静妤。谁承想,他才刚到陈静妤藏身处没多久,就来了个许二。幸好他没有急着来书院,不然……想到昨日,陈君策又冷笑一声。

    “表哥这是在笑什么?”柳雾将沈七做的药包拿到木板车上,打算给英国公垫着,正巧听到这一声。

    “没什么。”陈君策摸摸鼻尖,上前帮柳雾铺药包。

    铺好后,陈君策又进屋去接英国公。

    “为何连我也得离开书院?”监院的声音渐渐靠近,“大人,学子们都已经听从安排离开,也有夫子从旁看顾,绝不会再生意外,您就让我留在书院吧。”

    沈二走进院内,监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他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边走边说道:“书院内危险,您还是跟着学子一块离开为好。”

    “可我……实在不放心书院。”监院面色沉重。

    两人已经走到柳雾面前,听到这话,柳雾随口问道:“有何不放心的?”

    监院看向柳雾,低低唤了一声,“院内存放着许多古典书籍,原以为还会有几日时间准备,没想到今日便让离开,根本没时间收拾,我实在放心不下。”

    “留在书院内不会被偷。”柳雾有些奇怪,神异司通知书院内所有人必须离开,已足以说明危险,监院为何会在意那些死物,甚至要求留下。可转念一想,若是让她不管那几只宝贝蛊虫,她也做不到,又开口安慰几句,“监院放心,小侯爷有多厉害,大伙有目共睹,想必不过几日便会解决书院之事。届时,您便能回来。”

    沈二瞥了柳雾一眼,笑道:“柳姑娘说得是。”

    监院重重叹了一口气,同两人道别离开。

    柳雾瞧着监院神情,紧皱的眉心似乎在说——他并未放弃。

    “柳姑娘。”沈二又唤了一声。

    “何事?”柳雾收回视线,看向沈二。

    沈二将手里的木匣子双手奉上,“此物乃是小侯爷为您准备,还请务必收下。”

    “这是什么?”

    -

    待到山脚下,柳雾坐上马车,才想起来为何觉得手中的木匣子眼熟。

    考学那日,她曾在沈四手中见过一次。

    “表姐不打开看看吗?”陈安姝见柳雾盯着木匣许久,开口问道。

    柳雾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缓缓打开。

    木匣里是一枚簪子,纹样简单大气,十分精致。上边缀着一颗拇指大的南珠,一打开便吸引了马车内所有人的目光。

    “这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南珠!”喜乐惊讶道。

    就连陈安姝也多看了几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成色的南珠,就像火焰一样。”

    柳雾拿起簪子,脑海里浮现出沈二方才的话。

    “书神祠下的事无法耽搁,小侯爷无暇分身,只能命我前来将生辰礼送予姑娘。”沈二将木匣塞到柳雾手中后,才开口解释,“小侯爷还托我给姑娘带话。”

    “什么话?”

    “望姑娘今后顺遂无忧。”

    柳雾从来没想过祝辞恙会知道她的生辰,更没想过他会准备礼物。这几日事太多,以至于她自己都忘了,明日便是她的生辰。

    可祝辞恙为何会准备这个?

    “我就说姑娘这几日和小侯爷相处得不错,这不,小侯爷都为姑娘准备礼物了。”喜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柳雾回想起这几日,心里似乎寻到了答案。

    她或许误会祝辞恙了。

    那日他在方扯云面前替她解围,不是为了更好地套话,而是……把她当作朋友。也正是因为把她当作朋友,才为她备下生辰礼,哪怕前一日两人还闹得不愉快。

    柳雾把簪子放回,又将木匣合上。

    本就不平静的内心变得更乱了。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书神祠之事有多棘手,但她昨日还是说了“与我无关”。方才她也从沈二处得知,陪同山长一起进宫的小厮死了,祝辞恙心生怀疑,让沈七进宫查看山长情况。想来事情结束之前,是不会让沈七回书院了。

    可到时有人受伤了,该怎么办?

    祝辞恙体内七经八脉仍被蚕丝堵塞,沈二也未恢复最佳状态。柳雾思来想去,关键时刻只有方扯云一人或许能顶上。可照方扯云的话看,他的力量似乎被压制着……

    “阿尤。”英国公的声音将柳雾从思绪中拉出。

    “姑父可是有何不适?”柳雾问道。

    英国公摇了摇头,像是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妥协道:“想去便去吧。”

    “什么?”

    “你惦记着书院里的事,不是吗?”

    “我没有。”柳雾立即否认。

    “我虽担心你的安危,但我也了解你。”英国公一副看穿了的模样,“若是没有,为何昨日会来问我山长的为人?若真是不在意,当初为何还会帮忙调查学子之死。你明知我会无事,并不需要参与其中。”

    昨日去寻英国公时,柳雾便在对方追问下,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我……”柳雾哑口无言。

    喜乐也扯了扯柳雾衣摆,“去吧姑娘,小侯爷身中蚕丝蛊,您总得对他负责不是。”

    柳雾弹了一下喜乐额心,神色终于放松下来,“你又说错话了。”

    “再欺负我,待会我不帮你了。”喜乐揉了揉额心。

    “你还是跟着马车回去,别去添乱。”柳雾说着,将木匣子交给喜乐,“替我保管好。”

    与此同时,陈安姝听出柳雾话里的意思,想要劝阻,却被英国公拦下。

    “阿尤与我们不同。”英国公低声道。

    “表姐,一定要注意安全。”陈安姝只能放弃,叮嘱着柳雾,“别忘了,我们约好了明日要去放烟火的。”

    柳雾应下,随后翻出马车,不顾陈君策阻拦,头也不回地赶回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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