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紫黑色雾气消散，笼罩在头顶的“帐”自动解除。
这是乙骨忧太加入高专以来，执行的第四次任务。
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他这才发现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呜呜！我的毛！”熊猫怕雨淋湿了自己的身体，用爪子捂着脑袋狂奔，一溜烟就跑远了。
他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扯着嗓子喊乙骨忧太快点跟上。
乙骨忧太踩过积水的凹坑，裤脚溅起一串泥点。他匆匆的步伐，在听到一声细弱的呜咽后顿住。
视线扫过爬满地锦的墙根，他拨开半人高的野草，这才发现墙缝里蜷着一团脏兮兮的毛球。
小东西站起来甩着脑袋，水珠从炸开的橘色毛发间四溅。看到乙骨忧太，它瑟缩了一下，颤巍巍地往墙根处躲避。
大概是淋了雨觉得冷，猫咪的叫声渐弱，看着很可怜。
乙骨忧太蹲下身，把双手拱成贝壳状罩在小猫头顶。雨滴落在手背上，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滑下，猫咪试探地抬起头，胡须轻触他的手掌。
“你的主人呢？”
“喂——忧太！”熊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再不走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乙骨忧太回头应了一声，又转回来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小猫似乎察觉到他的善意，又往前蹭了蹭，鼻尖碰到他的指尖，冰凉又湿润。
“你也是一个人啊……”他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小猫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因为诅咒，这座神社附近的居民都被疏散，所以，一时半会他应该是找不到猫咪的主人了。
可是就这样把它留在这里的话，它会生病吧？
指缝间的小猫发出道喵喵声，湿漉漉的尾巴尖扫过他腕间战斗过后留下的红痕。
冰见樱弥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少年蹲在草地上，他没有打伞，被雨点打湿的白色制服紧贴着脊骨轮廓。
他的脸颊湿润，睫毛挂着细碎的雨珠，后颈发梢坠着的水滴落在腿边的草叶上。
冰见樱弥看见他拱起的指节微微发红，雨滴顺着腕骨滑进袖口。孱弱的小猫贴着他的掌心，正低低地叫着。
蜷缩的小猫咪很可怜，淋在雨中的少年看上去也很可怜。
冰见樱弥命鹈鹕用宽大的羽翼切开雨幕，恰好罩住了这一人一猫。
乙骨忧太诧异转头，他看到鹈鹕张开的嘴里，有位和他年龄相仿的陌生少女。
她露出半个身子，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乙骨忧太？”她笑眯眯地叫出他的名字，语气熟稔得像是早就认识他一样。
“……你认识我？”少年愣了一下，有些诧异的样子。
略微睁圆的眼睛和睫毛上的雨水，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湿润。
“当然啦！”冰见樱弥从鹈鹕嘴里跳下来，木屐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她走近了一点，“高专的新人特级嘛，很出名。”
乙骨忧太捞起小猫抱在怀里，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湿透的制服贴在腰腹间，隐约透出内里绷带缠绕的痕迹。
冰见樱弥还注意到他的领口松了一颗纽扣，露出一截苍白脖颈，胸前的锁骨下还透着淡青色血管的纹路。
再一次感叹，这游戏的视觉效果做得细致。
怀里的猫“喵”了一声，爪子勾住了他的衣襟。
乙骨忧太低头看了眼小猫，又抬头看冰见樱弥，声音轻轻的，“那个……你也是咒术师？”
“嗯呢。”冰见樱弥指了指鹈鹕，“不然我怎么会有式神呢。初次见面，我叫冰见樱弥，也是一位咒灵使。”
乙骨忧太下意识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雨珠顺着交叠的指缝渗进她掌心。
在发觉不对的瞬间，乙骨忧太慌忙撤回手，在身上擦了擦，“抱歉，弄湿你了。”
“没关系。”冰见樱弥没有在意，“其实呢，我是想来和你商量一件事。你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吗？”乙骨忧太迟疑地望向怀中小猫，小猫突然伸出粉舌舔舐他的虎口，倒像是替主人给出了默许的答复。
“到那边聊吧。”
两人进到神社社殿里躲雨。
乙骨忧太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衣摆滴落，很快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滩水洼。
见状，冰见樱弥从背包里翻找出纸巾，麻利地递到他面前，“给你，擦擦吧。”
“谢谢，请等我一下。”乙骨忧太礼貌地道谢。
接过纸巾后他蹲下身展开干燥的纸巾覆在小猫身上，轻轻擦拭它打结的绒毛。
乙骨忧太孔雀蓝色的眼眸里，尽是温柔的神色，“别动哦。”
擦拭到小猫的鼻尖，那团毛球突然打了个喷嚏。
冰见樱弥安静地在一旁找了个角落坐下，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你倒是先照顾它啊？自己都湿成这样了。”
乙骨忧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它身上很冷。”
小猫“咪呜——”地叫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
冰见樱弥歪着头看他，“你经常这样捡小动物吗？”
“嗯……看到的话，总会忍不住。不过，平常它们看到我都会远远躲开……”
“诶？原来你平时都不招小动物喜欢啊？那今天这只小猫可真是有眼光。”
“可能是因为下雨天太冷了，它实在没地方去了吧。”
“不对，肯定是因为你特别温柔。你看，它现在都不肯从你衣服里出来。”
像是印证她的话似的，小猫又往乙骨忧太的制服里拱了拱，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乙骨忧太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毛团，嘴角扬起一个腼腆的笑容。
冰见樱弥盘腿坐在木地板上，耐心地等待乙骨忧太给小猫擦干最后一撮湿漉漉的毛发。
“好啦，现在我们来好好聊聊吧？”
“嗯，冰见同学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你身体里住着一位特别的‘朋友’，特级咒灵——祈本里香。”
听到她这样说，乙骨忧太的手指猛地攥紧。
他能感觉到意识深处的里香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像是被惊扰到，不安地躁动起来。
‘忧太——这个人在说什么——’里香在脑子里和他对话，声音带着明显的抗拒。
“别紧张嘛。”冰见樱弥往前倾了倾身子，“我只是觉得……你现在控制她很吃力吧？”
她指了指自己停在神社庭院里的鹈鹕式神，“你看，我的式神都很听话的。”
‘里香——也很听话——’里香立刻在乙骨忧太脑海里抗议。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里香的激动让他的脑袋隐隐作痛。
“不是这样的……”他低声说，“里香她……”
“她给你惹出了很多麻烦，咒术总监部把你判了‘死缓’，这些我都知道了。”
里香似乎对她说的这些话很不满，在乙骨忧太的意识里大声反驳着，‘里香——才不是麻烦！！’
“我的术式正好是咒灵操术，对契约的式神有完美控制。我最近正好在收集厉害的式神，所以我希望你能把里香转让给我。”
‘不要——忧太——不要听她的——’
听到这话，祈本里香瞬间暴躁起来，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乙骨忧太的脑袋一阵刺痛。
‘忧太——不要把里香送给别人！！’
‘里香绝对不要离开忧太！！’
“不会的。”乙骨忧太低声回应祈本里香怨念的声音，同时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冰见樱弥，“我不会把里香给别人。”
冰见樱弥闻言皱起眉头，“你现在可是死刑候补生，如果没有里香的话，说不定就能无罪释放了哦？”
乙骨忧太的手指仍在收紧，掌心的刺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知道冰见樱弥指的是什么，那几次里香失控暴走时恐怖的样子……高层会议上那些咒术师审视的目光……
那些他都没忘，但是……
“抱歉，请容我拒绝。”
乙骨忧太说这话时垂着眸，他本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平时也总是温吞吞的样子，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想法无比坚定。
冰见樱弥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为什么啊？我可是在为你着想诶！”
乙骨忧太轻轻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冰见同学，里香不是物品，我不希望她变成别人的式神。我加入高专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强，为了解开里香的诅咒，让她……安心成佛。”
“成佛什么的也太老套了吧。”冰见樱弥小声吐槽了一句，“而且诅咒哪有那么容易解开啊？”
“我知道很难。但不管多难，我都会办到的。”
冰见樱弥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泄气般地“啊——”了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躺在了木地板上，“真是的！你怎么这么固执啊！”
屋檐下的雨滴渐渐稀疏，阳光透过云层斜斜地照进来，正好落在她身上。
乙骨忧太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阳光描摹着少女精致的侧脸轮廓，挺翘的鼻尖，微微嘟起的嘴唇，还有因为不满而轻轻皱起的眉头。
因为躺倒的动作，领口的蝴蝶结有些歪了，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她银白色的发尾在地板上散开来，发丝泛着柔和的光晕，整个人像是被阳光浸透了一样闪闪发亮。
乙骨忧太忍不住小声提醒，“那个……地板还没干……”
“不管了！”冰见樱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凑到乙骨忧太面前，“既然说不通，那就用咒术师的方式解决吧！”
“诶？”
乙骨忧太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冰见樱弥已经站了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刀尖直指他的鼻尖，“拔刀吧，乙骨忧太！”
“为了里香的归属，和我比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