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李晟平稳的呼吸声从左侧传来，程懿平躺在床上陷入沉思，她和苏淮南的相遇，是源于一场计划。

    7岁的程懿跟着母亲李园站在ICU重症监护室的窗户外，里面躺着父亲程放，原本温柔谦和的脸上此刻血色全无，心电监护仪上，绿色线条微弱起伏着，那根线条牵扯着李园的心。

    “心源性休克，大面积心肌梗死，需要尽快做心脏移植手术。”主治医生的话犹如冰冷的铁锤，一下下摧毁李园的心间。移植？天文数字的医疗费用给这个原本不富裕的家庭带来致命性压垮一击，更何况手术成功的概率仅有1%。

    李园目光扫过ICU病房里的程放，心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心，于是步履急促推开苏仕山办公室的门。

    苏仕山抬眼看着这个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的女人，嘴角微微扬起，声音温柔开口：“决定了？”

    “嗯。”李园机械的点点头，程放突如其来的倒塌，让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这段时间灵魂已被无数绝望抽干。

    苏仕山仿佛早有所料，从容拿出几分文件：“这是仪器实验报告数据，也通过了权威机构的认证，显示安全性极高，这是志愿协议和费用全免承诺书，如果没有异议就可以在上面家属同意栏签字。”

    李园目光停留在家属同意栏上，她手指紧紧拽着笔杆，颤抖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手术日当天，李园带着程懿坐在冰冷的铁架椅上，手指不停来回拉扯衣角，看着绿色手术灯，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

    突然，手术室传来不同寻常的争吵声和工具掉落在地的刺耳声，手术门打开，浓重的消毒水刺鼻味铺面而来，苏仕山脚步有些慌乱走出来，他沉重摇了摇头：“非常抱歉，我们尽力了。”

    李园宛如遭到雷击，眼前一黑，站立不稳扶住程懿的肩膀，“怎么会？仪器不是很安全吗？而且同一批做手术的人都很安全出来了。”

    苏仕山眼神闪烁，避开了李园直白的提问：“手术过程中，病人突发严重心律失常，情况直转急下，超出我们的预判。”

    李园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奔溃，程放安静躺在手术台上，身上盖着摆布，一只手无力垂在外面，冰冷僵硬。

    7岁的程懿望着病床上那一张白布，周围呜咽声一片，妈妈掩面痛哭，奶奶告诉她里面盖住的是爸爸，她愣愣的呆在原地不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为爸爸只是睡着了，因为灯光太刺眼，所以把白色的床单盖过人脸。

    葬礼办完两个月后，程懿在后知后觉中发现每次回家都会带着一张画纸和几只蜡笔回家的爸爸不会再回来，妈妈每天都强装坚强给她准备一日三餐，只是少了往日的笑容和悉心教导的话语，每天都躲在房间里面不出门。

    程懿清楚记得苏淮南的爸爸和妈妈来到家中那日，妈妈的脸上嫌少出现愠怒和愤恨的表情，把他们送到家里的慰问品全部扔在院子外，一把劲叫他们滚出家门，程懿有些惶恐的躲在院子里的榕树旁，看着眼前这一幕景象，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像一只暴怒的狮子，朝着那两人狂喷撕咬。之后村委的人员劝阻才结束这场闹剧，他们留下一只牛皮纸袋便匆匆离去。

    那天母亲披头散发朝着程懿招了招手，程懿有些惊恐走到她面前，母亲双臂紧紧抱住她，轻轻拍抚着程懿的背后说道：“我们懿懿吓到了吧，妈妈没事，只是情绪激动了些，走吧，回家。”一旁的奶奶默默拿起那只牛皮纸袋，因为她知道，里面装着一家人以后的温饱和程懿的学费。

    半夜程懿迷迷糊糊起床上厕所在门外听到奶奶宽慰妈妈，“阿园，程放走了，我们还要生活，你是懿懿的支柱，妈老了，不中用了，这个家不能散，得走下去，要怪只怪当初我们识人不清，信任他们把程放交到他们手里，这都是命，咳...。”奶奶挽起已经洗得发白的袖子抹掉面中的眼泪

    李园低头不语，眼泪像一串串水珠低落在两只抱膝的手臂上。

    程懿见状，默默关上了房间的门，带着一颗沉闷的心回床上躺着。

    日子一天天这样过着，李园重新振作起来，她知道这个家庭的重担今后都得扛下来，不能再夜夜沉湎丈夫去世，天天以泪洗面，白天李园会到超市收银，晚上领着一个手工支线回家串珠子，奶奶带着老花镜也一起帮忙，虽然日子过得很艰辛，但大家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

    然而，18岁的程懿没想到，这一年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临近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奶奶火急火燎从镇上赶来说联系不上母亲李园，她已经好几天不回家了，程懿赶紧请假回家去派出所报警，谁知道是警察把母亲关押起来，她想问清楚原由，警察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说道，“有人举报李园寻衅滋事，在公共网络编造虚假信息，起哄闹事，根据现行法律，她有可能会被判有期徒刑3年。”

    奶奶听后双腿发软直接摊倒在地，囔囔道“都怪我，没有阻止她，都怪我。”

    程懿疑惑盯着奶奶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们瞒着我？”

    “这么些年，阿园一直对你爸的死有所怀疑，于是一直收集证据，在各平台发表信息，希望得到有关部门的关注，没想到引火上身。”。

    “我爸究竟是怎么死的？”程懿冷吟道

    “他是在手术台上死的，当年你爸患有心绞痛，药物已经无法治疗，只能靠心脏搭桥手术，可是我们家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主治医生推荐了一个实验办法，他们刚研发出一款新的治疗仪器，如果我们同意做第一批使用者，费用全免，可谁知道，同一批使用者中，只有你爸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

    “这些年，阿园一直上访投诉无门，只有出此下策，谁承想...”奶奶失声痛哭

    程懿强装镇定，跑到警察跟前，想要打听投诉者的联系方式，换取谅解并保证删除所有言论，给受害者道歉，警察听后给了医院的地址让程懿找到这个人。

    烈日当空，程懿把奶奶送回家中便独自踏上寻求谅解之路，可是她周身寒冷，就算披上一件厚重的外套，也无济于事，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想让它停止颤抖。

    她踏进医院的大门口，拿着名字找到前台咨询室，预约了他的诊室，她看着电梯跳动的楼层数字，攥紧帆布包的细带。“请68号程懿到2号就诊室就诊。”程懿缓缓起身走到就诊室门外，看见门外屏幕上的简介“苏仕山  心脑血管科主任医生”。

    程懿礼貌性敲了敲门板，苏仕山抬头。

    “一张温润如玉和善的脸色内心到底藏了什么？”程懿内心腹诽。

    “程懿是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苏仕山温和的询问

    “你好，苏医生，我是李园的女儿，我想你可能对我母亲有些误会，我们双方可以私下沟通解决。”帆布袋上那两根细带，被程懿紧抓不放的手里的汗水浸湿，指甲陷进掌心。

    苏仕山听到李园二字，脸立马拉怂下来，语气冰冷，“现在是就诊时间，如果你没有就诊需求，请不要浪费医疗资源，还有贵母三番两次到医院或者其他公众平台恶意散播谣言，已对我的声誉、医院的声誉造成严重损害，于公我已尽职责，于私我已去慰问，请你走吧。”

    耳边传来传呼声“把这位小姐请出去，不要占用医疗资源。”

    护士迅速赶来就诊室，程懿行尸走肉般起身出门，明明阳光如此明媚，草地青翠，树木挺立，却让她感到无比哀伤，心中燃烧着巨大的无助与彷徨。

    半个月后，李园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高考即将来临，她郁怨横胸也只得将大部心思用在学习上。

    不料，奶奶发烧，检查之后，肝癌晚期，这是以前东奔西走，饥一顿饱一顿留下的病根。程懿交了钱让奶奶住院做最后的治疗，她白天上课，晚上就到医院陪护。十天后，奶奶并发肺炎，忽然一日意识突然清楚，疲惫的看着她，嘴里含糊不清，呜啦呜啦的，她知道，奶奶在说：懿懿，考大学啊……

    没过多久奶奶走了，程懿忍住悲痛，参加高考，她决定报考苏仕山所在的院校中大医疗影像设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