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屿观察着安云舟的微表情,当年上大学为了装一把大的特意学了好几个星期的微表情学,不说百分百了解,起码能派上点用
沈恩茹没有为难安云舟,让他坐下回话
安云舟回答问题的每个眼神和每个皮肤褶皱都是正常的,没有破晓,几乎诠释了什么叫不是手足胜似手足的情意
“安公子当时在场吗?”
沈恩茹见安云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场,是在花园中和长兄陪二皇子,沈恩茹和温屿对上眼神,温屿得到记忆中确实表明安云舟不在场,但不代表,他不会运筹帷幄之中,沈恩茹接着问
“安公子赶来时,救人的人是谁家的,你还记得吗?”
安云舟思索片刻,拱手道:“回公主,救人的人很多,人多手杂,没有认全。”
沈恩茹微微皱眉,又问道:“那安公子可曾看到有什么特别的人或者特别的举动?”
安云舟摇了摇头:“当时一心只想着救人,并未留意其他。”
沈恩茹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失望。
温屿突然开口,不过他话头是向着温相的
“父亲,从昨日事发后,可有人来慰问?”
温相点了点头:“平日里世交的几家大人与他们的公子都有来问过,只是你母亲忙于你塌前,他们自知不便打扰,留下问候和一些东西就离去了。”
“安世伯说无颜见我父亲,连云舟兄都被关起来,这么急着撇清……”
“玉宣兄,你是说我父亲要害你?你这是诛心之论啊!”
“现在不是吵的时候,”沈恩茹打断他们,目光在温屿和安云舟之间扫视,“安公子说自己和安长公子在花园陪本宫的三哥,安长公子与三哥有同窗之谊,但为何还叫上你?”
安云舟脸都白了,对着温屿一直摇头,他不信是父兄要害自己的挚友
“安公子看来是不知情的,不过这如今也只是猜测,公子不用如此担心。”沈恩茹安抚安云舟,“看来此事比本宫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
“公主,臣有一个主意,请让臣献计。”温屿拱手道,“既然如今众人都只是知道我落水命悬一线,那此刻最想得到我消息的人是谁?”
“那自然是真凶,”沈恩沈恩茹眼睛一亮,“不错,真凶必定想知晓你的生死。温公子可有对策?”
温屿道:“可对外宣称我药石无医,命不久矣,这样一来,真凶一定忍不住来确定,谁先到场,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沈恩茹一歪头捏着下巴:“万一此人不上当呢?”
“另说咯,我又不差这一天活头。”温屿一摊手表现像是视天地万物于虚无一般
沈恩茹准了这条计谋,安云舟则是演戏的角儿之一,他得做个榜样,他不来,难以打消旁人顾虑
温屿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有些困惑
“就是让你演出个伤心的样,你这么发愁干什么?”
“我今天没来的话,没准能演出来,但是我已经知道你活着了,我这怎么演啊?”
沈恩茹听见了他们的话,笑了笑走过来
“安公子不用发愁,你也不用露面,从安府过来的时候,你就坐在马车上,嚎几嗓子就够了。”
“啊……太有辱斯文了吧……臣怕是……”
“没事,你就喊‘玉宣兄啊!天妒英才啊!你还这么年轻啊!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人见人爱才高八斗……’”温屿故意的去逗安云舟,希望他能放松点
“行了玉宣兄,你的脸皮可以去抵挡匈奴了!”安云舟苦笑一声,他知道怎么办了。
安云舟说干就干,立刻回家酝酿,温屿看他又一路跑出去的样子感到好笑,刚好沈恩茹在身边,他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和沈恩茹蛐蛐安云舟
“安云舟真有意思,好玩好逗的。”
沈恩茹闻言笑眼望他:“依我来看,温公子可甚于他。”
“怎会,公主可不能如此打趣臣啊,”温屿低头看沈恩茹,这才注意到,她个头不高,脸上稚气虽被脂粉掩饰一二,但还是能看出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不能这么和她调笑,于礼于心,他都不能这样和沈恩茹说话,“公主,臣唐突了,现在,臣应该躺在床上演好一个将死之人。”
沈恩茹被他的话点醒,确实,光天化日之下,她居然和一个外男当众说笑,这可不对,沈恩茹为何失了智一样来找他说话,她想不通,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希望她和温屿走近一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消息放出,一开始反应不大,直到安云舟的马车赶过来,他扯着嗓子喊
“玉宣兄!!!你可一定要无恙啊!!!”
“玉宣兄!!!天妒英才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就早早的去了!!!”
温屿躺不住了,他跳下床眼皮直跳,安云舟不是说他演不出来吗?这是演不出来吗?这不是演他呢吗!
“他搞得好像我已经进棺材了,”温屿跑出来打算在没人来的时候先修理安云舟一顿
“温公子……你快回去躺下,这样更能令人信服……”沈恩茹明明已经伏案了,还能压下嘴角来和他说话,不愧是皇室人,温屿忍了忍,为了办案,为了办案……
安云舟一路哭进来的,直到见到沈恩茹笑的那么开心才不哭
“公主,我是不是玩过头了?”
“无伤大雅,他出的计谋,总得有点牺牲才对,”,云舟轻易不豁出去,但是为了兄弟,他可以两肋插刀,不过插的比较狠,“为了查案不丢人。”
温屿并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他躺在床上无聊的差点睡着,本来想下去问问钓鱼执法有没有效果,但安云舟的惊呼让他立刻倒下装死
“长……长兄!”安云舟怔怔的看着自己亲哥久久不能回神,“你怎么来了……”
安云景看着自己弟弟的神色,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踏进去了
“温伯父,不知……”
温父摇了摇头,一脸悲怆,他闭上眼似乎在强忍悲伤:“除非降下神迹,否则……”
安云景眼珠一转:“怎会?今日早些时候不是还可以回公主的话吗?”
“本来就是用参汤吊着气,说了那么多话,就……唉!”温父重重一声叹气,似乎是已经伤心到讲不下去
“不知小侄能否进去看看?”
“云景哥哥……你救救我哥哥好不好……我要哥哥……”温宁宣接到沈恩茹的暗示后在温母怀中哭泣
“宫里的太医来看过吗?”
“太医已经走了,请了许太医也没用。”温母扭过头去擦不存在的眼泪
安云景还是决定亲自去看,安云舟跟上他,他还是不敢信,他向沈恩茹发出求助的眼神,可惜沈恩茹对他摇了摇头
“长兄,你平日和玉宣兄也不亲厚,怎么这么快就来看他了?”
“你不要管了,话说……温公子真的不行了?你看过他吗?”安云景盯着安云舟的眼睛,“云舟,你可不能骗我。”
“我……自然,玉宣兄……不好了……”安云舟迎着安云景的目光摇了摇头
安云景没疑有他,走近温屿躺的小榻,只见一只白的没有血色,没有生气的手伸在外面,安云景轻碰,只觉得冰凉无比
“是谁……”温屿极力压低自己的喘息,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
“温公子,你感觉如何?”
“我……我……”温屿努力地想坐起来,可惜他的手撑着床沿不住的颤抖,最后累的像是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一样大口喘气
安云景见此状,只觉得温屿是真的药石无医,于是叹了一口气退出去
“长兄,你不是在御史台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今日清闲,听说公主给温府主理落水一案还传唤你到温府问话,得到消息我就回来了。”安云景低眸看着安云舟,“既然温公子是现在这幅样子,恐怕也没可能好转了,你跟我回去吧。”
“我还想陪陪玉宣兄,毕竟玉宣兄是在我们的园子里出的事,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安云景闻言也点点头允了安云舟的兄弟情
沈恩茹在温府的后花园坐了坐,等着锦衣卫的消息
“本宫已经吩咐锦衣卫了,一旦有蛛丝马迹,必然会彻查到底,”沈恩茹安抚温相与温夫人,“要来探访温公子的人恐怕不少,大人与夫人还是到前厅去吧。”
在这期间温府上来过不少人,都是来慰问的,温相统一口径:快死了,很难活,除非有神迹
安云舟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也没有走,温相知道他有话说,也没有赶他走,温屿和他坐在一起,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相对无言
沈恩茹派出的锦衣卫回了话,安云景回府后,并没有再出去,随后是安家家主出了门,去了衙门办公,安家一切如常
“安公子,你不用太忧心,如今来看,你兄长没有……”
话没有说完,女官递上一个小包袱,上面挂着锦衣卫的牌子,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烧完的书信和一节带血的竹竿,信上的字还能模糊看到“命不久矣”这样的字眼
“送来此物的大人就在外面,等待公主召见”
“传他进来。”沈恩茹用手帕隔着拿起竹竿,这竹竿是被掰下来的,刺人的一端连血迹都没擦,尖头也符合验伤时的伤口
沈恩茹点点头,等锦衣卫过来,她示意那人直接说就好
“属下去了昨日事发的园子,发现有三名家丁被活活勒死扔到山林中掩埋,并且在书房的香炉中发现了未烧完的信。”
所有矛头都指向安云景,温屿不免有些意外他看着安云舟,温玉宣与安云舟情同手足,为什么安云景要杀他?
温屿又看向沈恩茹,示意可以了,沈恩茹拿出御令交给锦衣卫
“动手吧。”
“公主且慢!臣……臣能否……求个恩典,事已至此,臣也不敢求饶恕,只求能在圣上面前求他不死。”
“没门,害我外甥还想……”黄御史正准备一起去,听到安云舟求饶的话又退了回来
“舅舅,也是人之常情,你快去吧去吧。”温屿打断了黄大人的话,不让他再刺激安云舟,“云舟兄,事已至此,弃车保帅才是上策。”
“谋害朝廷命官是要举家流放的,谋害命官之子,自然不会祸及池鱼,但是……难保此事没有涉及朝堂,安公子,本宫也只能尽力而为。”沈恩茹和皇帝都觉得此事志在朝堂局势,所以不管抓到何人,都要用来开刀,以儆效尤,这才是沈恩茹来主理查案的目的
温屿说完送送安云舟和沈恩茹,没让父母出来,沈恩茹偏头看温屿,发现他也看着自己,目光交汇,沈恩茹知道他有话说,顺势与温屿一起安抚安云舟,送走了他,两人才开始说话
“本以为公主体恤,是来慰问臣的,没想到还是让臣给您当刀子,”温屿不把沈恩茹当小孩了,哪个小孩可以把“我要利用你”演的像是真心为你好啊,心智成熟的比他这个商业大鳄还能算计,“您真让臣伤心。”
“温公子,既然已经看透了,为什么不帮安公子一起求求情呢?毕竟你也能猜到,安家大公子也是别人手里的刀啊。”
“用了一天功夫抓出一个替罪羊已经很累了,我也不想惹出一身膻味,”温屿伸伸懒腰,“不如公主与我赌一局吧,我赌有人会捞安云景。”
“为何?”沈恩茹饶有兴致,她发现温屿和她想象中的越来越不一样,“已经祸水东引了,还要救他,岂不是一切都付诸东流?”
“敢利用陛下的开国之臣,说明此人身份不一般,而且料定陛下会有所顾虑,定罪之时一定来的很晚,而这时候此人就可以跳出来说能为陛下分忧,然后引导着别人走他精心布置的迷宫,走到尽头,给别人一指说:这就是凶手!然后真相大白,安家欠他人情,温家安家离心,朝廷的局势依旧动荡,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沈恩茹审视温屿:“你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公主说此事涉及朝堂时,臣就斗胆脑补了一个故事,越想越觉得说得通。”
“温公子,若是真如你所说,朝堂依旧动荡,可有破解之法?”
“真凶自会破解,这不是问题。”
沈恩茹闻言笑了笑,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和认可
“温公子,相信将来,朝堂上一定有你一席之地。”沈恩茹坐上象征权力的仪仗,透过纱幔道,“本宫很期待你的将来,愿君得功名利禄,忠君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