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美食散发的香味与这间房的氛围格格不入。每个人都是阴沉沉的，就连一向爱说爱笑的罗启杰，今天也不得不低头吃饭。周围的空气都紧了一层，冷冷地笼罩在包间上方。

    终于，向明哲放下筷子，示意他有话要说，众人都抬起头，像向日葵在阴天终于拨云见日。

    “今日启星嘅事——Amber你咪咁担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下次比心机做就得啦。”

    “我同莫生已经达成合作，短期之内个个Christ要挟唔到我地嘅啦。你地比心机，我地守好头家，实唔会有事噶。”

    “至于曜飞——”他的目光在罗启杰和文资雅身上停留了一下，又看向向卓贤和闻仲宇两兄弟，意味深长，“总之，Issac，你下星期飞，要小心D，注意安全哈。”

    大家都没说什么，只是默认听到了话。霍栩善出了句“爹地港嘢啊知唔知”，收到的也只是哎哎地敷衍。

    晚饭后回到家，罗启杰看着坐在副驾的文资雅，她的脸色很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便会恢复正常一样。

    “Joyce，Joyce，你点解可以真系当冇事发生咁噶？”罗启杰极不情愿地开口了，文资雅微微抿嘴，抽了一张纸巾正擦拭着唇边的污渍，他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一点点被剔除掉所有的防护，却无能为力，“个个莫生唔系好人来噶，uncle同佢做嘢咪等于送死？总之，你地一定要小心啊。”

    文资雅对着镜子继续擦着嘴，昏暗的灯光让两个人的气氛变得不像往日那样轻松愉快。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罗启杰焦急的神情，反问他：“咁系咪坏人系香港法律入面就冇权享有基本嘅法律权利？Romeo，你都系读law噶，你应该好了解法律程序先啱。律师嘅基本守则港佐，律师系要维护当事人嘅权利，只要仲代表住当事人，就有呢个义务。”

    “我只系担心你——”

    “罗启杰，向明哲系我文资雅嘅舅父，亦系文律师嘅师父，我地系一家人来噶。”文资雅正色道，“曜飞系佢一世嘅心血，亦都系我嘅事业中心，如果被一个无谓人抢佐去，我地都唔会有好日子过。”

    车载音响久久地播放着，后视镜里映着两个人的侧脸。罗启杰将车停入车库，熄了火，两个人在车上。他试图拉起她的手，她安静地放下了。

    “先落车啦。”

    她走过藤蔓缠绕的花架，在花园里，一枝绿藤垂下来，在她耳边摇曳，风卷起她的长发，如同夜色中的海浪。

    “如果你一时接受唔到，不如我地先唔好提呢件事。”她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罗启杰，先出了声，“我识得保护我自己噶。系咧，再过几个月打完手头几单case之后，我会飞一次美国，有一个法律交流论坛邀请佐我。你有冇兴趣一起？”

    罗启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竟然也有变得笨嘴拙舌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搜索着千万个词条，甚至想要找出一条法律规定来回应她，但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去吗？他好像没有什么正当理由，以什么身份去都成问题；但不去吗？好像又成了变相拒绝她的邀请。

    “我，考虑下先啦。你一定一定要小心，最重要就系保护好你自己！”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讲出几个字，看见文资雅的反应，连忙下意识补充道，“毕竟宜家爷爷嘅身体唔系咁好，需要人照顾啊嘛，一系我走佐——”

    “可以先叫Mary去照顾爷爷噶。或者叫爷爷搬过来住住先。”

    “我都唔系咁放心咯。”

    一小时后，罗启杰坐在爷爷床边，看他吃下最后一包药。他看着手中的升职推荐信，心中有些矛盾。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失在彼此的工作和日常中。但不寻常的事又一次发生在寻常的下午。

    刚开完庭的郑嘉慧跟随师父一起回到律师楼，便察觉到浓浓的火药味，她连忙躲到一边，询问陈谊如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哦，啱啱向大状来佐，出佐D事嗻。”陈谊如拿起一份文件掩着脸，示意郑嘉慧低下头，偷偷道，“莫生忽然之间话唔同佢合作咁话咯。”

    郑嘉慧一下子明白了，但她只是点点头，假装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去准备做事了。

    三个小时前。上环。

    莫子昇来到一家茶餐厅，那里有人约了他见面。对方自称是向明哲的大儿子，关于合作事宜具体情况想与他谈谈。

    那个人的态度强硬得很。这私生子也是给他混上脸了，不识好歹。

    见到这个私生子之前他是这么想的。可见到之后他脸色变了。

    那个Hugo在他面前放了几张照片和一些扫描文件，都是和他儿子有关的：洗黑钱，贪污，非法借贷···

    “你想点？”他看得额头发麻，儿子出事是他家族的事情，他可不想自己经营一世的声誉会毁于一旦。更何况这事此前已经有过前车之鉴！

    “莫生你咪紧张。我既然叫得你出来，肯定系要同你倾下条件嘅。”闻仲宇喝了一口乌龙茶，语气平和地回应道，他的眼睛闪过冷酷的光，转瞬即逝。

    “你都系想要钱嗻，你要几多，我即刻开支票比你。”莫子昇掏出怀里的支票簿，正要签名，却被闻仲宇的摇头否决了。他的心里冒出几个问号，警惕地发问道：

    “唔要钱，咁你要咩？要名声？要好工作？我都可以比你。”

    “莫生，我谂你谂得我太肤浅。”闻仲宇放下手中的乌龙茶，指了指那本支票，“一个条件，只要你应承我，钱，我可以少摞两成。”

    “我要你同Kelvin Heong终止合作——一切合作。”他有些发狠地说出这句话，像在下命令，不留半点余地。

    拿着那张支票兑入银行时闻仲宇计算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应该差不多完成一半了。只是没想到，在计划执行的时候，会有意外惊喜发生。

    现实发生的事情往往总是比小说里的故事有趣得多，文资雅说得对，灰色是这个世界占比很大的地带，但正因为如此，这个地带有时候也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他查到，那个叫黄嘉茜的舞女，已经因为表现良好被考虑提前释放了，到时候也许又会有新的事情发生呢。

    这么想着，他掏出手机放大，有一张图，一个人带着鸭舌帽坐着轮椅正在取钱，但他追查到的地址——那时的租客正是黄嘉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