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疏啪的一声合上书，递给她说：

    “那我教你怎么写你自己的名字吧。还有，你得学认字，这本书就送你了。”

    素商很是惊奇的样子，问：

    “连我也能学认字吗？”

    顾月疏答道：

    “当然要学认字了，不然你长大就是文盲了，虽然你现在开蒙有些晚，但没关系，慢慢学。”

    素商有些悲伤地道：

    “姐姐你真是大好人，我以前认识街上一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她们也不认字，只等着年龄到了，被爹娘卖出去换一笔钱罢了。”

    顾月疏闻言叹了口气，道：

    “那你要好好学啊，说不定，以后可以当一个老师，教穷苦人家的女孩念书。”

    素商更加惊奇了，问：

    “我看街上的教书先生都是男人，女人也可以当老师吗？”

    顾月疏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在向她保证什么似的道：

    “可以的，以后一定可以！”

    顾月疏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现在竟然萌生出一种想要改革这个朝代的冲动。

    这种冲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从看见王守成为女自戕时开始的，或许是从看到了秋雯的痛苦时开始的，或许是从决定收养岁岁时开始的，或许是从知道贞元帝改革变法时开始，更是现在的素商，让她想要成为一个理想主义者。

    “看！这就是你的名字。”

    顾月疏对素商说，后者眼睛弯弯，有些崇拜地说：

    “姐姐你好厉害！”、

    顾月疏羞愧难当，看着纸上的三个大字，不太满意。她的字一贯很丑，想着还是等萧砚之回来，让他写一份给孩子临摹。

    咚咚咚，大门被人敲响，想曹操，曹操到。顾月疏估摸着是萧砚之回来了，她走过去开门，果不其然。

    素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门口的男人，她有些害怕，这是姐姐的丈夫吗？他会同意自己留在姐姐身边吗？

    萧砚之注意到了屋里的小姑娘，小姑娘也偷偷打量着他，他愣住了，问：

    “这是？”

    顾月疏道：

    “这孩子没亲人，流浪街头，被我捡回来了。放心吧，我有钱，我能养她。”

    这句话，即是说给萧砚之听的，更是说给素商听的。

    萧砚之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听见他的话，素商才松了口气，看来他是同意自己留在姐姐身边了。

    顾月疏道：“没名字，我给她取了一个，叫素商，好听吧。”

    萧砚之道：“好听，素商时序，寒秋新景。”

    他思索了一下，觉得原诗的意象有些悲凉，但光取这一句，应当是不妨事。

    顾月疏想起了一个问题，道：“她晚上住哪里？”

    素商的心又被提起来，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生怕错过什么。

    萧砚之道：“再订一间房吧，晚上我去住。”

    “好。”

    顾月疏说完，好像察觉到什么不对，问道：“昨天小二不是说没房间了吗？”

    萧砚之耸耸肩，说：

    “是吗？可能今天又有了呢？”

    这还看不出问题，顾月疏就是傻子了，她佯怒道：“那就请您赶紧去再要一间房吧！”

    素商在这里，萧砚之也觉得怪尴尬的，他闻言便走，还说：“夫人怪无情的。”

    素商忽视了二人的打情骂俏，暗自庆幸自己留在了姐姐的身边。这是她谋划了那么久，第一个心软愿意带她回家的人。

    她不想再流浪了，不想没吃没喝，不想跟野狗争食，更不想像阿娣一样，被老光棍强/奸。

    姐姐是好人，自己会知恩图报的。

    安顿好一切，顾月疏便有些困了。素商很明显注意到了这一点，声音甜甜地道：

    “姐姐你困了吗？你快休息一会吧。”

    顾月疏一拍脑袋，就忘记了刚刚想的事情，怎么忘了让萧砚之写字了。她尴尬地扫了一眼素商，道：

    “你困吗？”

    素商乖巧地摇摇头：“不困的，姐姐。”

    顾月疏道：“那我先教你几个笔画练练？”

    说干就干，顾月疏坐到椅子上，用尽毕生的笔力写下了几个还算好看的尹字，写完便问：

    “你记住怎么写了吗？”

    素商面露愧色，摇摇头说：

    “对不起姐姐，我没记住。”

    “不用说对不起，你第一次学，不会很正常。”

    孩子第一次学写字，关键是教的方法要对，顾月疏努力地回忆着自己久远的小学时代，老师是怎么教他们的来着？

    噢！对了！

    顾月疏在纸上，详细地写下了尹这个字的笔画步骤，然后把狼毫塞到素商的手里，说：

    “就按着我刚刚那样去写就好了。”

    有了这样一份详细的步骤说明书，加上刚才顾月疏的示范，素商鼓起勇气拿起狼毫，学着她的样子握笔，异常缓慢却坚定地写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字。

    尹。

    准确来说，是画出来的。

    顾月疏哭笑不得地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鼓励道：“嗯！很是不错！至少笔画顺序是对的。”

    素商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说：

    “姐姐，你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练一会。”

    顾月疏看出小姑娘有些害羞，便说：“好，那我去休息一会，你可别偷懒啊。”

    “嗯！我会认真写的！”

    得到了素商的保证，顾月疏倒头就睡。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暗自祈祷，希望自己睡觉别打呼噜，影响孩子学习。

    于是乎，素商便在细微的鼾声中一笔一画练起了字。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声细微的碰撞声，顾月疏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一下子从榻上翻起来，迷迷糊糊问道：

    “几时了？我睡了多久？”

    素商停笔道：“没多久。”

    顾月疏扫了一眼桌子，上面已经堆叠了不少习出字的纸张。她一看钟表，都一点多了！

    “我这么睡那么久！你应该饿了吧？”顾月疏打开门，喊小二，“小二，送饭菜。”

    “欸！好嘞！您想吃点什么？”

    小二回道，顾月疏怕再耽误时间，便说：“一道荤，两道素，再来个汤，捡客人们点的多上。”

    好在醉客来出餐很快，三菜一汤，很快就上齐了。荤是一道香煎羊排，素是一道炒土豆丝和一道炒豆芽，汤是一道豆腐木耳鸡蛋汤，还有一桶香香的木桶饭。

    菜量不算小，顾月疏有些担心两个人能不能吃完。

    可事实与她想得大相径庭，素商的饭量出奇得大，她看顾月疏停了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顾月疏擦了擦嘴，说：

    “不啊，你吃得下就吃，我还担心吃不完呢。”

    素商把剩下的饭食一扫而光，面上却仍是意犹未尽的样子，顾月疏只当她是以前在外面饿久了，忽然一能吃饱饭，吃的说些也正常。

    顾月疏道：“还有几个时辰就到晚饭的点了，留点肚子，姐姐晚上带你去吃好的。”

    素商有些不好意思，她怕姐姐觉得自己吃得多，养起来很费钱，便说：“我吃的很饱了。”

    顾月疏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没事，姐姐就喜欢爱吃饭的小姑娘，吃的多，长身体，姐姐有钱，养得起你。”

    “谢谢姐姐，”素商低下了头，“我什么活都可以做的，不会让你白养我的。”

    顾月疏看着她，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可怜的孩子，连吃点饭都觉得自己在吃白食，她握住了素商的手，说：

    “姐姐不用你做什么，你好好学习，长大报效大梁就好。”

    说完这话，顾月疏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家伙，小时候的思想钢印，顺嘴就说出来了。

    当真是刻进DNA了。

    素商暗自将她的话记在心里，要好好念书，长大要做老师，要教穷苦的孩子读书，要报效大梁。

    虽然事与愿违，但此是后话了。

    顾月疏暗自盘算，回去之后，得给素商找个靠谱的教书先生。对了，李萱家的小瑞卿不是在上学吗？到时候问问她好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顾月疏道：

    “你陪姐姐出去逛逛吧，天气很好。”

    素商道：“好！”

    毕竟还是小孩子啊，吃饱了饭，听说能出去玩，自然是开心的。

    两人出了门，街上的小摊贩也比早上多了起来，顾月疏看见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向那边走去，问素商道：“你吃过糖人吗？”

    素商说：“没，只看街上别人家的孩子吃过。”

    顾月疏来到摊前，笑着向那摊主说：“要两个糖人，多少钱？”

    摊主很是沉默，比了个数，又继续忙活手上的事情。顾月疏扔了几个铜板进了他放在一旁的布袋里，说：“来两个！”

    摊主点点头，手上的速度更快了些。

    没一会儿，摊主就把做好的糖人给了两人，一个是小兔子，一个是小老虎。顾月疏问：“你要哪个？”

    素商道：“都可以，姐姐喜欢哪个？”

    顾月疏道：“那这个小老虎给你吧，祝你身体像小老虎一样健壮！”

    素商是得好好补补营养了，发育不良，头发发黄，身体也比同龄的孩子矮小很多。

    糖人好甜，素商从来没吃过那么甜的东西，跟姐姐在一起，真的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