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经历过学生时代的人都知道,下午第一节课上数学,简直堪称是新世纪酷刑之一。
尤其天气还炎热,教室外是热烈的阳光和零星蝉鸣,整个教室还沉浸在拉着窗帘昏昏欲睡的绵长午休气氛中。
尤其数学老师还是一个讲课斯文、语气毫无波澜的年轻男性。
稍一不注意,证明过程就将从开始的“证”到最后的“即”。
应琮不会为了努力学习而刻苦熬夜,自然也没有那么困。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会瞪着眼睛,和其他同学一样炯炯有神地上数学课,关注着老师的一举一动。
应琮习惯边听课边在下面做自己的题,即使老师站在上面讲得分外投入,她也只是偶尔才抬头看看黑板。
虽然夜是不会熬的,该做的题却也不能少做。
只能抽时间做了。
说来也是挺不好意思,大部分同学都会在语文课上偷偷写数学题,她却没那个胆子。
高一时曾经效仿别人这么做过一次,被当时的语文老师逮住狠狠训了半节课,把原本犯困的同学都说清醒了,吃瓜吃得精神百倍。
从此她再也不敢了,认清事实:在语文老师面前,她像养女。
当然,看看自己并不漂亮的语文成绩,估计语文这科目也是她的养女。
也就数学和她是亲生的。
应琮专注地写着课外题,证明过程行云流水,但倾泻在纸面上却缺斤少两、只剩关键步骤。
没办法,亲生的孩子可以随意对待。
与她相比,坐在里面的盛逸就显得没那么认真了。
虽然同样是握着笔,但他埋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偶尔也会撑着脸,饶有兴致地观察教室里其他同学上课时的动作和神情。
发现丁一锐的脑袋像是成熟的稻谷一般慢慢弯了下来,他不由得一笑。
昨天晚上都十二点了,对方还在游戏上鏖战,活该。
“你看班长已经睡着了。”
盛逸憋不住一点坏,凑过去对同桌小声道。
应琮闻言抬头看了眼,然后一句话都没搭理,又继续回到练习册上,搞得跟学习委员一样。
?
盛逸当然没见过上课完全不吃瓜的同学,只以为都这么久了,新同桌还是对他不冷不热的,两人像是陌生人。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说起来二人关系冰冷,好像就是从自己吃了肠粉那天开始的。
到底发生啥事了?
前几天不是还送过自己牛奶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把后面的桌子移走,她对此有意见?
没道理啊,移走桌子谁也没碍着啊。
盛逸挠挠自己的脸,再次主动挑起话题,试图缓和二人的关系。
“你在做今天的数学作业吗?太积极了吧。”以前也没见这么认真写题啊。
听到他的话,应琮忽然放下手里的笔,将练习册合上,又打开数学书。
“呃,”盛逸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小声直球道,“你心情不好?”
应琮原本是不打算理他的,但余光里,盛逸偏向自己这边的脑袋实在太碍眼,便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上课时候安静一点。”她说。
好吧,又自讨没趣的盛逸退了回去,整个人倚靠在墙上,颇有些有气无力。
——和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
他该不会被自己一句话伤到了吧?
有这么脆弱吗?
说完重话有些在意的应琮将自己左边的头发别在耳后,借此机会瞄了一眼同桌,试图察觉其状态。
对方虽然靠在墙上,但注意力明显已经转移到窗外的景色。
应琮顺着他的视线,同样往外看去。
楼下的篮球场上,一群学生正在激烈地抢球。
完全就是球赛实况。
盛逸看得认真,为了听声音,甚至还偷偷把窗户推开一道缝。
自己的同情心最近确实是有点泛滥了。
应琮收回自己的视线,心里悄摸翻个白眼。
……
好不容易下课,早已支撑不住的丁一锐直接倒了下去,趴在桌上和周公陷入缠绵。
“班长。”
睡得迷迷糊糊的丁一锐,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似乎还是个女生。
他努力地掀起眼皮,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试图维护自己的形象。
“怎么了?”
丁一锐抬眼看过去,发现站在自己桌旁的人竟然是应琮。
她来找自己干什么?
不是已经收下了她巧克力牛奶,谁也不欠谁人情了呀。
丁一锐的困意顿时无影无踪。
“下一节自习课,”应琮将手上的便签纸递过去,“我要去找年级里的吴老师上课,所以需要请假。”
见自己说得似乎不太明确,她又补充道,“吴国才老师,教数学的那个。”
“哦哦,好。”
丁一锐接过便签纸,上面是数学老师特有的潦草字迹,大概内容是自己有事要找应琮,但是请假条的单子没有了,所以才用这张纸替代。
落款虽是龙飞凤舞的签名,但依然能够辨认出是吴国才三个字。
“不过,统计缺勤不是我负责的,”丁一锐想起来什么,起身指了指前门附近的某个座位,“飞阳负责自习课的纪律和考勤,不过我可以帮你跟她说一声。”
“谢谢。”
应琮客气地点点头,拿着自己的笔记本从前门走了。
“她找你干嘛?”
应琮前脚刚走,丁一锐就听见自己的哥们在身后幽幽道。
“请假。”他将手里的便签纸拿起,示意,“吴国才要找她开小灶。”
“为什么是吴国才?”盛逸奇怪道。
他们现在是数学老师又不是他,哪有这样抢学生的。
“你不知道吗?”见副班长的位置上人不在,丁一锐将便签纸先收好。
“吴国才是专门带数学竞赛的,”他解释道,“你不也是参加竞赛的,这也不懂?”
这几天他们暑假时参加的竞赛成绩都陆续出来了,想来应琮成绩应该也不错。
“原来如此。”盛逸点点头。
怪不得一节课都在写数学题。
*
一连被“特训”了好几天,导致应琮看到竞赛题都有点抓狂。
自己不过是侥幸,擦边拿到了晋级名额。
结果现在每周三下午的自习课,都要去竞赛老师那里上思维课,并且还要“往死里”做往年的数学竞赛题。
没想到现在急迫到连晚饭都要没时间吃了。
“妈妈,”她站在办公室门前的公共电话前,声音里带着无奈,“我今晚没办法回家吃饭了,吴老师说要把参加竞赛的同学集合在一起,讲讲错题。”
“啊?”应雨柔声音带着些许失落,“可是妈妈已经准备好晚餐了哦,都是你爱吃的菜。”
自己特意一大早到菜市场挑到的最新鲜的食材。
“那我晚上放学之后再回家吃?”应琮也不想辜负妈妈的心意。
“这怎么行,”应雨柔拒绝道,“到了饭点不吃饭,对身体不好的。”
“妈妈等下把晚餐送过来吧,”她又道,“反正家和学校离得也不远。”
“可是……”应琮不好意思道,“只有我一个人让家长送饭,有点奇怪欸。”
毕竟又不是小孩了,家长送饭什么的……
“有什么奇怪的,”应雨柔想了想,三个人嘛,也不多,于是大方开口,“我多准备一些,你和朋友一起分吧。”
应琮刚准备拒绝,电话那头却已经挂了。
完了,她不安地抿抿唇,妈妈一定会搞得很正式。
*
因为每个班的自习时间安排不同,平时找老师上思维课,都是自己单独去。
所以她还没见过年级里同样和自己拿到晋级名额的同学。
应琮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不自觉地轻叹一声。
果然,又和裴少言遇到了。
而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女生,其实也不算是完全陌生。
毕竟上次对方不小心撞到了她,两个人匆匆一瞥,一面之缘。
“时满,”讲台上的吴老师恰巧点名道,“你上来把卷子上第五题的答题过程写一写吧。”
女生轻轻起身,纤长的手指捏住白色的粉笔,认真在黑板上一笔一划。
看着对方严谨无缺的步骤,又看看自己漏了好几个证明过程的答案,应琮心下后悔,抓起红笔就开始在卷子上修改。
“好了,”讲完整张卷子后,吴国才看了看时间,又给每个人发下去两张卷子,“下周一的时候,你们把写好的卷子交上来。”
“不会写的题目,空着也没关系。”
可说完,他表情又严肃起来,“但既然是要参加国家级的竞赛,老师还是希望你们至少可以自己把题目大致搞明白。”
“做题的时候,思维一定要灵活,不能固守在公式、模板里。”
“是。”
听着老师的教诲,三人低声道,老实的像是小学生。
吴国才满意地点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强调道:“从下周开始,周一到周四晚上这个时间,都要来走班教室上课。”
说是上课,其实就是给他们讲解讲解历年的试题。
见老师走远了,应琮犹豫地开口:“那个……大家应该都没有吃饭吧?”
收拾完东西准备起身离开的二人动作一顿,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妈妈送了饭过来……我们一起吃吧。”
应琮将放在后座的大袋子拿了过来,里面满满都是饭盒。
看到有些熟悉的粉色饭盒,裴少言微敛眉目,眼神柔软了些。
“谢谢你,不过还是算了吧。”时满客气一笑,拒绝道。
“不不不,我妈妈送了很多东西来。而且现在饭堂早就没有饭了。”
应琮生怕她要走,差点伸手去拉对方。
时满要是走了,岂不是就剩自己和裴少言一起吃饭了?!
万万不可以!
她表情恳切又真诚,原本打定主意的时满似乎是被她这么热情的态度惊住了,略一思索,也点头了。
既然时满答应了,应琮便轻松很多,又转头看看裴少言,不知道他是不是又不知好歹。
裴少言只是放下自己的笔记本,站起来帮她去拿袋子里的东西。
一共是八个形状颜色各不相同的饭盒,全部打开放在桌上时,颇有些震撼人心。
“你们千万不要客气!”
即使应琮有心理准备,但也不免吓了一跳。
怎么还有两盒切好了的水果啊!
“阿姨准备的也太多了吧。”时满有些不好意思。
应琮将筷子递过去。
“就当是庆祝我们都比赛晋级了吧。”
她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