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昱的嘀咕声清晰地传进江予晚的耳朵里，江予晚的手指蜷缩进袖口里，连带着米色毛线帽都往下压了压。方憬琛的目光扫过来时，她慌忙转头看向窗外，雪粒砸在车窗上炸开细小的冰花，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就你话多。”方憬琛轻叩了下方向盘，喉结滚动着咽下莫名的烦躁。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细碎声响，方憬琛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断续节奏。副驾驶座的江予晚缩成小小一团，鹅黄色羽绒服几乎要把整个人裹进去，米色毛线帽垂着的绒球随着车子颠簸轻轻摇晃。

    “憬琛哥，前面停就行。”她突然开口，声音闷在围巾里。方憬琛从后视镜里瞥见后座张昱挑眉的坏笑，握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

    车子缓缓停在校门口。江予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寒风卷着雪粒如细针般扑进来。“谢谢憬琛哥。”话音未落，她便转身想离开，“等等。”方憬琛低沉的声音裹着风雪，温热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

    江予晚浑身一僵，低头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一把印着小熊图案的伞轻轻塞进她掌心，熟悉的檀木香随着动作漫开。“下雪天不打伞，是想变成冰雕吗？”方憬琛的声音带着笑意，尾音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指尖擦过她冻得发红的手背，故意将伞柄压得很低，迫使她不得不抬头。

    江予晚咬着下唇，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迟迟不肯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她怕一抬头，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就会顺着目光倾泻而出。

    “怎么，打算表演默剧？”方憬琛突然弯下腰，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垂，“我还以为你眼睛受伤了，不会看人了。”

    这句话惊得江予晚猛地抬头，却撞进一片温柔的深潭。方憬琛垂眸看她，睫毛上落着零星雪粒，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眼底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冬夜里即将燎原的火，藏在皑皑白雪之下。

    两人的呼吸在冷空气里交织成白雾，江予晚感觉手腕上的温度越来越烫，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反驳，只能任由方憬琛的目光将自己笼罩。

    “去吧，晚上我来接你。”方憬琛的声音放得很轻，拇指却无意识地摩挲过她手腕内侧的肌肤，像是安抚受惊的小鹿。江予晚慌乱抽回手，转身时发梢扫过他的下巴，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清甜。

    教学楼里的暖气裹着粉笔灰的气息扑面而来，江予晚刚在座位上坐下，于笙就从后桌探过身，目光直勾勾盯着她通红的耳尖：“老实交代，张昱可都跟我说了，早上校门口那场偶像剧是怎么回事？方憬琛是不是对你……”

    “别乱说！”江予晚慌忙翻开课本，课间操的铃声响起时，张昱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抢走于笙的保温杯：“这么冷的天喝冷水？我帮你去接热水！” 说着就往水房跑，气得于笙跺脚：“张昱你个混蛋！那是我刚泡的红枣茶！”

    引擎的轰鸣声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到了F餐厅，方憬琛刚拉开车门，就听见微弱的“喵呜”声从车旁传来。低头看去，一只浑身湿透的小橘猫正蜷缩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琥珀色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像是随时会被惊跑。它拼命将自己团成小小一团的模样，像极了总躲着他的江予晚——明明害怕，却又倔强地不肯靠近。

    方憬琛轻叹一声，脱下外套轻轻裹住小猫。小家伙在温暖的布料里抖得更厉害了，爪子却下意识地抓紧衣料，像抓住救命稻草。他望着小猫沾满雪粒的胡须，想起近一个月来江予晚刻意的疏远。她午休时总躲在学校不出来，放学绕远路，也不愿坐上他的车；就连他托张昱带去的零食，每次都原封不动地退回。“为什么躲着我？”这句在心里盘旋了无数次的话，终究没能问出口。

    小猫在怀中发出微弱的呜咽，方憬琛低头对上它湿漉漉的眼睛，朝着F餐厅走去。他记得后厨有恒温箱，适合给这小家伙取暖。店里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却压不住他越来越沉的思绪。是因为张昱那句“相亲”？可他明明已经拒绝了所有安排；还是因为她母亲的案子让她压力太大？但他每天都在跟进进展，只盼着能第一时间告诉她消息。

    “铃——”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父亲”两个字。方憬琛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冰冷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和清梨见面了？白家那边问你什么时候再约。”

    “我说了我不去。”他的声音沉了下去，窗外的雪粒子砸在车窗上发出细碎声响。

    “方憬琛！”父亲的语气陡然严厉，“白清梨跟你门当户对，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我的事不用你管！”方憬琛猛地打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不是你商业联姻的工具。”

    “工具？”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你以为你现在的一切是怎么来的？要不是我……”

    “够了！”他几乎是吼出这两个字，胸口剧烈起伏。挂断电话的瞬间，手机被狠狠砸在桌子上，屏幕亮起又暗下，映出他紧绷的侧脸。恒温箱里的小橘猫被这声响惊得缩成一团，爪子无意识勾住他搭在箱盖上的手指，柔软肉垫传来细微的颤栗。

    方憬琛深吸一口气，指尖蹭过小猫冻得发白的鼻尖。后厨阿姨刚给它擦干的绒毛又泛起潮气，暖光灯下能看见细细的绒毛根根立着。“别怕。”他放柔声音，像在安抚某个总爱躲着他的小姑娘。小猫却突然偏头，用湿漉漉的鼻尖蹭过他指节的薄茧。

    车子重新驶入雪幕时，方憬琛从后视镜里看见小猫扒着恒温箱缝隙往外望，琥珀色眼睛映着路灯流光，像极了江予晚偷瞄他时躲闪的眼神。

    “咔哒”，手机在副驾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清梨是个好女孩，别任性。”他烦躁地关掉屏幕，脑海里却浮现出江予晚向他笑的样子，眼里会亮起细碎的光，像落满了星星，两个梨涡浅浅印在脸上，温柔生动。

    车子停在车库。方憬琛拎着保温箱，他径直走向厨房，把小猫轻轻放在料理台上，转身打开冰箱——冷藏室里还放着半盒鲜牛奶，玻璃奶锅在电磁炉上发出“咕嘟”轻响，方憬琛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又从橱柜深处翻出个蓝边瓷碟。小猫蹲在台面上，尾巴尖紧张地拍打瓷砖，直到温热的牛奶被推到面前，才小心翼翼地探出粉红舌头舔舐。方憬琛倚着料理台看它，发现它右前爪有处结痂的伤口，像是被利器划伤的痕迹。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他低声说，想起江予晚第一次在他家吃饭时，也是这样小口小口地扒拉米饭，听见他说话就立刻放下筷子，紧张得像只受惊的麻雀。“她应该会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