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平淡,江念白却觉得分外熟悉。
她转过身,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意外的,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里每个地方都像是被白雾笼罩。
只是有的地方白雾较少,有的地方白雾较多。比如现在,升腾的雾气在慢慢蔓延,遮住了江念白的视线。
她想走过去,看看引路口中私自下界的临染天神到底是何模样。
脚步还没移动,衣角就被人拽了下。
引路抬着一张小脸看着她,疑惑道:“霜华仙子,在看向何处?”
江念白回了回神:“你刚才问安的临染天神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
引路无奈的摇摇头:“仙子啊,你现在还是凡人魂魄,没进过涤仙池当然没任何仙力,当然看不透这层层仙雾。”
涤仙池。
江念白想了下追问道:“那何时能进涤仙池?”
引路低头掐着手指算了下:“恐怕得三日后了,这几日有人在涤仙池旁的绿林设宴,等宴会结束便可去了。”
三日后。
闻言,江念白点点头,笑道:“那到时还有劳你指路了。”
引路笑嘻嘻的走在前面,骄傲的仰起头。
笑着说:“好说好说,到时我带仙子过去。”
“......”
-
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嬉笑着走远,临染挥散仙雾。
显露出真身。
他身穿一身青衣,长袖宽袍,软素装扮。
长身玉立,静静的看着不远处,似在回想似在眺望。从他的身后走出一人,手拿折扇,笑得肆意。
“已经走远,不必再看了吧。”
手拿折扇的人声音带着笑意。
临染收回视线,垂眸看向地面翻涌的仙雾。
看临染不理他,来人叹了口气道:“杀都杀了,现在后悔又有何用,况且她若知道你是为了助她,想必不会怨恨你。”
“......”
临染抬眸看向他,神色不耐道:“没后悔。”
“噢,是吗?”那人反问道。
临染睨他:“煦扬,后不后悔她都会怨恨我的。”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伤感。
煦扬皱了皱鼻尖,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笑道:“那不是更好?”
见他情绪更低落,煦扬将折扇一甩,“啪”的一声合上,笑眯眯的凑到临染面前:“到那时,她就不会忘记你了。”
语气分外欠揍。
临染抬头,瞥了他一眼。
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煦扬仍旧笑眯眯的,一脸欠揍的看着他。但看着看着,煦扬本来笑着表情却开始收紧。
直到察觉出不对。
临染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开始流出一道血痕。
在他的嘴角,缓缓溢出。
但他却像是没感觉到哪里不对。
还是看向不远的地方。
煦扬惊恐的眨了眨眼,后退几步。
拿着折扇指向临染的嘴角,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说:“你,你的嘴角。”
他的声音还带着颤抖。
像是很意料不到。
听到煦扬说他的嘴角,临染怔了怔,似是刚回过神。
他抬起手肘,动作有些迟钝的摸了摸嘴角。霎时间,白净如玉的手指沾染上一片血痕。
看着指尖的那片血迹,临染却像是没看到。
两指轻捻,血痕化为乌有。
看着他的动作,煦扬惊异的扯了扯嘴角。
这人,自从下界回来后,像是被人夺了魂魄。行为举止处处透着异常,现在竟然还开始流血了。
要知道,天人神躯,无灾无难。
更不会轻易流血。
煦扬拿着折扇,轻轻摇头。
真不知道临染这次下界,到底经历了何事。
......
-
三重天距离不近,江念白跟在引路后面。
估算着差不多已经走了半个时辰。
路过一片仙雾弥漫的池水,引路停下脚步,向那边指道:“仙子请看,那边便是涤仙池。”
江念白顺着他的指引看去。
一片仙雾缭绕处,半升起一块湖泊。
它上不接天,下不接地,就在半空中漂浮着,宛如一块碧绿的翡翠。
这样的景象江念白从未看到过。
她有些吃惊的说:“这涤仙池,怎的在半空中?”
她这个问话许是有些直白。
引路笑了下,刚要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便听到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有人说,霜华仙子下界一趟,失去了记忆,现在看来所言不假啊。”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飘过来。
江念白抬头看去。
在不远处的一片绿草茵茵的坡地上,站着个身穿华服的人。
头戴高翅,身披彩衣。
在潋滟的湖水的映照下,更显得光彩夺目。
只看了几眼,江念白便收回了视线。
心道:这天庭的人怎么回事 ,不是穿的素汤寡水便是穿的琳琅满目。
在大俗和大雅之间。
相互走极端......
还未等江念白想完,身穿彩服的人便来到了眼前。
江念白正想赞叹她仙法厉害,便听她嗤笑道:“霜华,你这下界一趟,怎么弄得如此灰头土脸的?”
灰头土脸?
江念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还是那套大红嫁衣,只是去了华重的外衣。
只剩下柔软的里衣,胜在衣料材质不错,就算单穿也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引路看着江念白飞扬的红色衣角。
上前一步道:“姿蓼仙子仙人之貌,自是其他仙子比不了的。”
引路在天庭多年,自知姿蓼仙子性情。
只要对她多夸奖几句,她便也是个与人和善的。
果然,听引路这么说。
姿蓼伸手扶了扶高耸入云的发髻道:“小引路,还是你会说话。”
话音落下,她又看向江念白感慨道:“霜华,想你当年是如何高傲,现如今也落得如此田地,可真是令人唏嘘。”
“......”
她的语气带着遗憾。
虽然江念白也不知她在遗憾什么。
姿蓼轻哼一声,转过身低声叹道:“也不知临染天神怎就为了你私自下界,现如今落得在落魂泉受苦的下场。”
“......”
临染,天神。
这是自从飞升天庭以来,江念白记忆中听到的最多的名字。
人人都道他私自下界,话里话外似乎还与她有关系。
但她却还从未见过他。
-
霖霜宫在绿林之上,靠近涤仙池。
引路带她过去,在门口停住脚步,含笑道:“霜华仙子,这里便是霖霜宫。”
江念白在宫门口看了几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眼前这个似冰窟一般,像是用整块冰砖雕成的地方就做宫,还是供人居住的地方。
她伸手摸了摸墙壁,霎时间冰冷刺骨。
江念白缩回手,斟酌着开口:“这就是我以后要住的地方?”
引路抬头看她,一双大眼睛眨呀眨。
肯定道:“是呀仙子,你下界历劫之前便是住在此处。”
好吧,江念白心道。
看来历劫前她应该是个仙力不错的仙子,不然怎么能承受住这冰寒洞窟。
引路向她拱拱手道:“那霜华仙子,即以到了霖霜宫,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在下这便回去复命了。”
还没等江念白再问些什么,他便化成了一只白鹭,飞向了远处。
看着引路飞走。
江念白心中五味杂陈,叹息一声。
想到那时在凡间,听到的人间话本。
多是些前世今生,死生相随的才子佳人故事。
那时时局动乱,逃亡路上苦中作乐,多是讲这些的。
现在江念白一朝飞升,成为仙子,也不免感叹那些话本描写的也不全是虚假。
比如现在。
在被林然杀死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只是一道劫难。
-
江念白推开宫门,里面白净一片。
阴冷的出奇。
四周洁白透明的冰柱墙体,像铜镜一般,反射出她的样貌。
一身红衣的仙子,站在宫门口。
进退两难。
看着冰柱上的倒影,江念白忽地心口发疼。
整颗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住揉搓,连跳动都不能。
江念白疼的半个身子都弯曲起来,匍匐在地上。
片刻后,那股疼痛感消失,江念白勉强站起,慢慢的走出宫门。
她仰头看着似冰窟的霖霜宫。
心道:莫不是因为她现在还未进涤仙池,仙力还未恢复,才进不了这个宫殿的。
一阵疼痛后,衣襟尽湿。在这个对于她来说非常陌生的天庭。
江念白不知应该去往何处。
她想了下,来的路上,在引路的指引下,她看到了悬浮在空中的涤仙池。
也见到在绿林设宴的姿蓼仙子。
看了下大概方位。
那些地方都在霖霜宫前面方向,若是向后面走,想必不会遇到什么人。
-
果真如她所想,霖霜宫后面是一汪泉水。
周围翠竹环绕,泉边长满了奇珍异草。还没有任何人的足迹。
泉边有翠鸟鸣鸣,看到江念白过来,也并不害怕。
颠颠的跑过来,围绕在她的脚边。
江念白在泉边蹲下,撩起被汗水浸湿的衣角,轻轻揉洗。自从成为魂魄后,她就穿着这身衣服。
有的地方已经破旧,也怪不得姿蓼说她灰头土脸的。
她在泉边清洗,小翠鸟也学着她的模样。
将喙放在泉水中,汲上点水。弯着脖颈梳理它漂亮的羽毛。
看着它的动作,江念白心中一动,伸出手放在小翠鸟的面前。
小翠鸟低头抬头看看江念白,又低头看看她摊开的掌心,小眼睛一转,跳到了她的手心。
它在江念白的掌心蹦跶几下。
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翅膀一展,飞走了。
看着翠鸟飞走的方向,江念白视线一顿。
在泉水的不远处有一道瀑布,再往上看,上面就是仿若冰窟的霖霜宫。
原来这汪泉水,是从霖霜宫流淌下来。
江念白心道:怪不得这泉水这般冰冷,原来是从那样冰冷的地方而来的。
这汪泉水很小,瀑布也不大,像是个缩小的迷你景观。
江念白想着,正想过去看看。
目光一定,看到瀑布下隐约站着一人。
他长身玉立,整个身子半遮在瀑布中,只留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只是看着那张脸,江念白就觉得分外熟悉,怎么如此像杀死她的那个前夫。
林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