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骤然掀起一片哗然,楚玥忽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果真有人来抢田产,只是这声音传入耳中,莫名地熟悉。
“两万两。”谢衔星敲牌抬价,声音不疾不徐。
楼下观众愕然无声,拍卖师也跟着吸了一口凉气,多少年没拍过这么大的数目了,他仰头望向二楼雅间。
只见一个青年斜倚在窗边,半张脸匿在阴影中,叫人看不真切,却挡不住通身贵气。
这下隔壁也没了动静。
“两万两,一次。”
“两万两,两次。”
谢衔星把玩着手上的竞拍牌,坐等叫价。
“两万五千两。”隔壁突然传来幽幽男音,似是思虑良久。
楚玥指尖一颤,这次肯定她没听错。
纵使三年未闻,她也敢肯定是大哥的声音。
谢衔星轻笑一声,说道:“一千两。”
拍卖官正要开口,他慢条斯理又补上一句:“真金。”
拍卖官身形一怔,大腿根一软,嘴巴微张不闭,活像条搁浅的鱼,半晌才找回声音,颤巍巍说道:"公...公子莫要说笑......"
一千两真金,若是交易成了,自己就能分到三十两真金。
三十两真金...自己后面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场中鸦雀无声。
对面雅间中,林鹤川倒是觉得有趣,同身旁的傅金说:“今晚去西郊荒山找具女尸,右眼角下有两颗小痣。算算日子,应该还没到看不清的程度。”
“少主的意思是...”
“你只管去找。”随后他便起身离开了包厢。
“一万两真金,一次!”拍卖官做完青天白日梦后猛地回神,想起自己还要叫拍。
“一万两真金,两次!”
“一万两真金,三次!”
惊堂木猛地拍下,满座宾客才似还了魂,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漫开。
“恭喜...恭喜这位公子获得东南城郊田产。”
谢衔星关了窗户,同对面的楚玥说:“走吧,我们去拿地契。”
她全程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她知道一千两真金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谢衔星,你叫价叫的高,我可没钱还你。”
“我又没说要让你还,就当是我的赔罪礼,够不够?”
她自是听得出来他说的罪指的什么,装作没听懂,回道:“够抵你错字之罪。”
谢衔星也知道她是在装糊涂,看着她将樱纱完全放下才开了门。
隔壁此时也开了门,王昌迁从包厢里走了出来,看见谢衔星的时候还是心中微微震惊。
他没料到与自己竞拍之人竟是当朝世子,目光转而又落在他身旁的女子身上。
楚玥此刻透过樱纱与他对视,杏眸冷冷如旧。自从他与楚家决裂后,他们已有三年未见。
王昌迁向谢衔星行礼后,率先开口:“世子好大的手笔。”
他将楚玥默默往身后带了带,问道:“你是?”
“在下兵部尚书王昌迁,不知世子要这块地皮作什么?”
“与你无关。”他觉得今日总是有些无端人士来找自己搭话,厌烦得很。
楚玥指尖轻轻扯了他袖沿,示意自己想走了,谢衔星会意,没理眼前人,带着她下楼去拿地契了。
王昌迁目光落在那抹樱色背影,有种道不出的熟悉,一道身影渐渐占据自己脑海…
谢衔星将竞拍牌交给画押处登记的厮役,说道:“一千两真金直接去镇北王府拿,地契不用写名,直接给我。”
两人从万珍楼出来后利索上了马车,谢衔星将地契递给她,说道:“官契那边应该还是写的我名字,等什么时候你恢复自由身了,我们再去改。”
楚玥将帷帽摘下,接过地契。
谢衔星颇感好奇,问道:“刚刚那人你认识吗?”
她轻叹一口气,此事反正讲出来也无碍,说道:“他是我大哥。”
“大哥?”谢衔星震惊,“你大哥不是死了吗?”
她一愣,反问道:“谁说我大哥死了?”
“你二哥。”谢衔星如实说。
“你还知道我二哥?”
知道楚家有养子的不多,谢衔星不像是那少数人。
“那夜大火过后,他来我府上找过你,他说他是你二哥,我就问了问大哥是谁,他就说已经死了。”
她语气平淡,缓缓道来:“父亲收过两个养子,商人地位低等,所以也没让他们换姓,因为年纪都比我要大,所以我都叫他们哥哥。”
“你父亲是从何收养的?”
“这个我不知,我和他们的接触也不多,除了每日用膳的时候见面,其余时间我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父亲给他们请了私塾夫子,所以他们也很少出府。”
“你大哥二哥关系不好?”他追问。
“听父亲说,二人学习异常勤奋,不分一二。三年前,他们二人都参加了科举。最后揭榜那日,二哥夺了状元,大哥位列探花,本是一场喜事。可不知为何大哥突然之间就说要与家里断绝关系,还说了很多...”她在此稍作停顿,而后继续说,“很伤人的话。”
她想到王昌迁说的那日说得话语,心中就一股火。
“虽说父亲本意就是想让两人自立门户,从政后也少与他一个商人有往来。只是他这一番举动,实在令人厌恶。”
“怎会如此突然?”谢衔星横竖觉得不对劲。
“不知。”她摇了摇头,“二哥有时还会说一说自己的身世,但他每次都说自己记不得,闭口不谈。现在想来,不知是不知道还是故意瞒着不讲。”
楚玥想起刚刚王昌迁所说的话,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道出内心想法:“谢衔星,二哥当初高中状元,迎娶当朝大学士之女,如今才是户部侍郎,可短短三年,他却坐的比我二哥都高。”
“你放心,我去调查他一番。”
倒映在他眼中的人影上下晃了晃。
先前来的路上他就想买点吃食,只是楚玥一路都在睡觉也就作罢,现在刚好到了午时,他问道:“今日是第三日,应该能进食一点油脂,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最近吃的实在是太过清淡,她认真想了想,回道:“我想吃万春酒楼的酱香烧皮鸭。”
谢衔星将车帘掀开一角,对车夫说:“去万春酒楼。”
“得嘞。”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纱布,指关节处仍在隐隐作疼,试着握拳,也没弯下去。
他坐定后,将她刚才的举动看在眼里,安慰道:“你放心,不出十日你的手定能恢复。”
楚玥将手掩进袖口,问道:“谢衔星,你能弄到火油吗?”
闻言,谢衔星猜到她想做什么,着实有点震惊,反问道:“你想烧了林府?”
他绝不是看低,只是烧府这件事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何况她现在手上还有伤,如何搬得动那油桶?
纵使如此,她语气依旧坚定,回道:“我想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事你一人定做不成,但我倒有个法子。”
“嗯?”
“找个帮手。”
她抿唇回道:“我去哪儿找?还不如我自己来。”
他见她没听出自己话中意,又加以点拨,指着自己说道:“笨啊,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谢衔星你再说我笨,小心我今夜就杀了你。”
“那我今夜一定和琉璃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他回道,“不说别的了,要不要我帮?”
她心想,人送到眼前为何不用?
可他会有这么好心吗?
“要。”
“我可是要报酬的。”
果然,此人就是没安好心。
“那你另寻差事吧,我这儿没有酬答。”
“如此小气。”
“我就这样。”她置气回道。
两人说的有来有回,谢衔星本就是想逗逗她,见目的达到后,又回到正题上,说道:“司里面就有火油,到时候我搬过去。”
“你今日不用回百骑司吗?”她虽不知百骑司是何地,但这几日看来,百骑司应该是他的办公地。
他确实是想拍卖完就回百骑司的,但刚刚他莫名不想回了,公务不妨就堆到明日一并处理,反正他处理起来也快。
谢衔星单肘支着车壁,撑着脑袋,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两侧虎牙抵着下唇,“关心我?百骑司里有萧长庭,我今日不去不碍事。”
他眼神纯粹如新雪,她不禁望入了神。
这张俊脸眉目如刀,鼻梁陡直,面无表情之时如寒霜覆面,叫人生畏,但笑起来时,露出稚气的犬牙,却无端勾得人心痒。
他笑起来果真好看,自己上一世的猜想没错。
马车外传来声音:“少爷,万春酒楼到了。”
谢衔星嘱咐她:“你在里面呆着等我回来,我们回去吃。”酒楼人员混杂,她现在还是不要暴露在这种地方。
谢衔星下车径直去了酒楼,吩咐小二打包酱香烧皮鸭、翠珍白、芙蓉蒸玉子、金缕藕夹和两份饭后,选了个位置坐下等着。
半刻,小二拿着饭盒从后厨出来,快步走到谢衔星身边,恭敬递上去,说道:“客官,都在里头。”
刚接过食盒,他忽而听见身后林鹤川的声音:
“衔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