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见他会杀了她。
春晓想起上回分别时谢青檀说的这话，她咬紧牙关地望着他，双手攥拳，脸色发白，浑身血液发烫而冰冷。
此时，只见罡风劈开雨幕，老吴手中刀光冷冽。
刀光势如破竹，罡风撕碎大雨垂落的枯叶。
青年笑意吟吟地倚着雨，不偏不躲，任由山贼挥刀砍向他侧颈。
紧接着，老吴眼中的冷光转为惊疑。
骇人的大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掐住自己的喉咙，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他。他目眦欲裂，猩红的眼球直溜溜盯着春晓。
毫无感情。
如野兽一般。
眼见老吴要掐死他自己时，春晓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听到谢清檀拍了拍手鼓掌说：“不错，下回送些年轻皮嫩的来，最好是童子和女娘——”
“凭什么？”春晓急促地打断谢青檀，双目圆睁，惊惧得面色泛红，“我凭什么帮你这妖孽做事！你杀了我全家还不够！那些女娘们你有放过一个吗？！”
谢青檀闻声默然。
雨声嘈杂如蝉鸣蛙叫，四周漆黑，映照他看不出情绪的灰瞳。
春晓知道她是逃不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忍着肩头的伤痛，弯腰提刀架在侧颈，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雨冲刷半山腰，泥石夹着水流滚下山，老吴躺在地上抽搐。
谢青檀眼睫微垂，未语先笑，道：“方才我上来时是碰到了春秋娘子，她向我问路来找你。”
“你把她怎么了。”
“问路自然是给她指了条路。”
“生……”春晓顿了下，“还是死……？”
谢青檀笑而不语。
当他抬步时，她猛地把刀尖反转刺向谢青檀。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对我！”春晓咬着后牙，脸上的雨水使她看不清面前青年的模样。
正是这种模糊，才能让她勇敢地直面谢青檀。看着他那张不似凡人的妖异俊美面庞令她魂魄飘飞，那是一种极度恐惧。
谢青檀干脆利落地道：“忘了么，是春晓你把我们唤来的。”
“少放屁了！你非缠着我到底要从我身上拿什么？！这么说我对你是有价值的吧？”
闻言，谢青檀眼角上翘，面无表情。
春晓再度侧眸，身后断崖下流动山洪激流。
“谢主君比我这个乡野村女聪明伶俐，你再近我一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不怕死？”谢青檀幽幽凝睇春晓。
“怕！”她眼睫颤抖，嘴唇被摇出血，“主君先前不也是这么跟春丽说的吗？她若杀了我就能活下去。我只是用了跟您一样威胁人的手段。”
谢清檀面色如初雪消融，好看的唇角扯出一抹笑，“倒是春晓想岔了，春丽无用，没你对我有价值。”
春晓愣了下，急急追问：“为何非得是我！我愚笨不堪，粗鄙虚荣，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村女，而您本领通天……”
一声青年轻笑打断春晓话音。
谢青檀执伞倾身，一瞬间来到春晓身前。
男子高挑的身影覆下，春晓的心跳跳得越来越快，肋骨近乎被心脏撞碎。
蓦地冰冷的触感贴到春晓肌肤，如纸般滑腻，如蛇鳞般冷血，他的吐息更像水雾捉摸不透。
“我说过，是你把我们唤来。”
他嗓音冷清，纤长指尖轻轻掠过春晓侧颈，激起她一阵寒栗。
春晓咬牙偏头，手上握着的刀就快拿不住了。
谢青檀笑容轻柔，竹伞柄上金铃微晃。
雨中青年矜贵如同谪仙，而春晓狼狈得跌进泥淖。
蓦地一声怒吼响起。
“贱婢！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老吴声音飘来的瞬间，他魁梧的身影猛然冲春晓冲来。
她受伤的肩头被撞得剧痛无比，两眼一黑，脚下不稳，身体向后悬空一摔。同时，她向上伸手，下意识抓住了一片柔软的东西。
只听雨夜中金铃作响。
铃铛声让春晓心神恍惚，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五脏六腑快跌出身体，失重感弥漫心头。
她只见谢青檀似乎错愕，一手紧抱她的腰，他另一只手被她紧紧拽住。
他们跌进了洪水激流，彼此能看到最清楚的就是对方的双眼。
“——春晓娘子？春晓娘子！抓紧我！”谢青檀低喊道。
春晓意识愈发模糊，渐渐看不清面前青年的模样。
她诡异地平静，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喧哗，注视着谢青檀笑意吟吟的脸变得清冷，准确说完全像另一个人。
“……你是谢青檀吗？”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她自己这么问。
柴火烧得霹雳啪啦，忽大忽小的火光照出山洞两个人影。
滴滴答答。
雨珠从山洞石壁缓缓落下。
谢青檀微微颔首，俊脸滴水，轻声道：“是。在下是京城御妖司监察长，官至四品。抱歉，此前伤害你的谢青檀……并非在下。”
他有一友人被妖鬼盯上，为了救对方，他甘愿被妖鬼夺舍。
这期间他一直沉睡在他自己的身体，只有那只恶鬼靠近春晓时，他才会苏醒。一直到今夜，他寻到妖鬼最脆弱的时机抢回了身体。
听了谢青檀说他被妖鬼附身的来龙去脉，春晓坐靠石壁，抱紧膝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这莫非是话本里说的一体双魂……？”她喃喃道，揉了揉酸涩的鼻子。
倏然一道影子闪来，春晓下意识抬手抵挡。
预料的攻击没有到来。
她缓缓放下手。
“……抱歉。”谢青檀垂下眼睫，抿了抿嘴唇，他递来一条清爽干净的白色外袍，“这是法衣，水火不侵，你披上起码今夜不会风寒加重。”
春晓微微瞪大眼。
他是从哪里变出来这件衣服的？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明显，谢青檀像变戏法般，掌心出现一本话本。
春晓轻蹙眉头，机警地不靠近他，飞速伸手咻地一下拿走话本。
“这是乾坤袋。”谢青檀掌心再次出现一个锦囊，言简意赅，“能容纳乾坤万物，还有许多话本，春晓娘子可还要？”
春晓不自然地垂下眼，望着花纹精致的乾坤袋若有所思。
“也能将春晓娘子装进去。”谢青檀道。
那一刻。
春晓呼吸骤停，柴火幽光照到谢青檀脸上，他的眼珠变成琥珀色。
“抱歉，吓到你了么，我想说个笑话让你放松一些。”谢青檀仿佛落寞地敛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