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

    秦家四合院前厅里，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祭礼和贡品，上供祖先牌位。

    秦家每个人都按照年龄排辈依次站好，没有人说话打闹。

    秦时雨抬头看向八仙桌时，突然一顿。

    不知怎么回事，自己之前做的那盘五辛盘也被摆在了贡品堆里。

    但现在大家都表情很肃穆，秦时雨也没敢出声询问。

    四合院前院，站在最前头的是辈分最大的爷爷秦光耀和奶奶李桂芬，后面从左到右依次是大伯秦明诚和大伯母林青莲，二伯秦明德和二伯母赵露，排行第三的秦明理和他的妻子宋涟漪，小叔秦明哲和小婶婶杨兰依，最后就是小姑姑秦明玉，每个人都虔诚的手持贡香，一丝不苟的站立在前院。

    孙辈的秦时风，秦时云，秦时雨，秦时霖，秦时月依次排在各自父母后面。

    老秦家的人丁很兴旺，爷爷秦光耀之前就是江南地区鼎鼎大名的名厨，奶奶李桂芬是苏绣的大绣娘，虽然现在都已经退休，但是在这之前秦家菜在整个华国都很有名。

    最辉煌的时候，秦家在姑苏城的市中心有一座世纪大酒楼，但因为爷爷秦光耀的手在壮年时救人受了伤，已经没法做出符合爷爷要求的秦家菜，而父辈和孙辈的十个人里，都没有太好的厨艺天赋，大家做菜也就一般般，其中大伯做的菜还行，但在爷爷眼里，大伯做的菜还是达不到秦家菜的要求，爷爷说宁可关了大酒楼，也不能以次充好糊弄顾客，砸了秦家菜几百年的招牌，秦家的大酒楼就此被迫关了几十年。

    秦家菜也就此没落下来，大酒楼现在变成了只开放一楼的老秦家小炒店。

    是大伯秦明诚接手了秦家的小炒店，大伯母林青莲是小炒店的会计，小炒店目前也就不温不火的状态，勉强不亏损维持温饱。不过两人的独子秦时风，没有接手秦家小炒店，今年已经27岁的他，毕业于魔都的济侗大学，是一名建筑工程师，一家人都住在姑苏老宅里。

    二伯秦明德任职于苏杭某五星级酒店副总经理，妻子赵露是苏杭市三甲医院的护士长，两人独女秦时云是一名医学生，目前研究生就读于帝都大学，一家人都在外地工作生活。

    老三是秦明理一家，秦明理是姑苏某广告公司创意总监，妻子宋涟漪是姑苏市文旅出版社的副主辑，两人的独女秦时雨毕业于震旦大学，目前在魔都某广告公司工作，父母两人居住在姑苏老宅，而秦时雨在魔都生活。

    小叔秦明哲是魔都某外贸公司的高管，妻子杨兰依是魔都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独子秦时霖就读于旁边浙海省，是浙海大学的大二在校学生。

    小姑秦明玉是不久前刚离异的女强人，是世界五百强某外企高管，现带着已经改回秦姓的初中生女儿秦时月回到姑苏老宅居住。

    没有人说话，大家随着老爷子下拜叩首，依次把贡香插到牌位前的香炉里。

    等到了秦时雨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秦当时雨把香插到香炉里时，旁边燃着的蜡烛“啪”的一声，爆了个烛花。

    “嚯，好事儿，今年我们时雨都会顺顺利利的，大家也都会顺顺利利的。”爷爷看着刚才发生的事，立马接话。

    一大家子人立马附和爷爷说的话，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说。

    祭祀后，又一阵忙忙碌碌已经到了晚上七点，秦家一共十六口人一起坐在前院东厢房的餐厅里吃晚饭，爷爷做的一道道主菜都端了上来，还有一些是姑苏城有名的玉馐斋订好送来的饭菜。

    一张3米长，1.5米宽的大长桌上，爷爷奶奶坐在长桌前边的头座，父辈们也纷纷落座，爷爷拿手的二十四节气宴席中，秦家立春宴标准菜肴文思豆腐、春饼三拼和樱桃肉，都是大家重点抢夺对象，爷爷的菜可是一绝，虽然因为手受伤，没法做出巅峰时期的味道了，但也甩出外面的厨师一条街。

    要说秦家人最期待的事，莫过于老爷子会在节假日下厨做菜了，就因为这个，秦家每一个大大小小的聚会，每个秦家人都拼尽全力地赶回来吃饭。

    秦时霖为了向辅导员请假回家吃饭，每条腿都已经因为各种奇葩原因“骨裂”了三次，好在每年立春家宴都是他最得意的时候，因为学生还在放寒假，而大人们就没那么幸运了，要请假回家过节。

    爷爷也很高兴今天全家再次团聚在一起，立春宴的那三道菜也各做了两份，长桌前后各摆上一份。

    “好了，动筷吧。”爷爷和奶奶先夹起来一筷子菜后，招呼大家道。

    秦家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

    率先出手的是大伯母，盯着眼前的艳如真樱桃的樱桃肉，她就是立刻夹起来一块，泛着琥珀色光泽的樱桃肉，“好吃好吃，爸的手艺真是没话说，这樱桃肉芡汁晶莹剔透，完美挂在软烂入味的樱桃肉上，形味双绝，让人食指大动，感觉爸的手艺又进步了，过年的时候吃的菜我就觉得已经完美了，没想到还能更好。”

    “可不是，这个春饼三拼也是一绝，韭菜鸡蛋味道鲜美，黄瓜丝清爽，芥菜清甜回甘，春饼皮薄软和，咬上一口香鲜味美，都要香掉自己的舌头！”宋涟漪女士也不甘示弱地拍着老爷子的马屁。

    “你们只知道这些菜，爸做的文思豆腐汤才真的绝，口感细腻绵软，每一缕豆腐都恰到好处的盛在汤里，豆腐还没有豆腥味，滋味异常鲜美，用勺子轻轻一碰，就会像一朵花在汤中绽开，这才是真的厉害。”小姑姑秦明玉连忙自己盛了一碗汤汁浓郁的文思豆腐汤，也夸赞道。

    如果你要问其他秦家男士在干什么，当然是头也不抬的抓紧吃饭啊。

    “好吃，这个也好……”秦明理赶忙给妻子夹了一块樱桃肉，“老婆快尝尝，这也不错。”

    秦家的男人嘴巴忙着吃饭，手上忙着给拍老爷子马屁的妻子夹菜，只会说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老婆快尝尝。

    “啊～”秦时风一脸满足的喟叹，“好久没吃到爷爷做的菜，我们设计院每天赶稿，你是不知道外面食堂的饭菜有多难吃。”

    “就是就是，大哥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又出了黑暗料理——草莓酱汤圆，”秦时霖接过话，“不是包着草莓酱，是在草莓酱里煮芝麻馅的汤圆，你们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饭菜难吃？”秦时云眼疾手快地夹起一块樱桃肉，满脸幸福的咀嚼，“我们这些医学牲呢？最近要忙着实习的事，上实操，练技能，吃饭都要争分夺秒，有的吃就不错了，我最想念的也是这一口。”

    “大哥，我记得你不爱吃素菜，”秦时月眼疾手快地舀了一勺文思豆腐，放进自己碗里，“我爱吃素菜，我帮你吃了吧，不用和我客气。”

    “哎哎，我是不爱吃非爷爷做的素菜，嘴下留腐啊！”秦时风一脸惋惜的看着碗里少了一半的豆腐汤。

    秦时月已经大口大口吃完了抢来的豆腐汤了，冲秦时风狡黠一笑。

    坐在长桌桌尾的小辈们一边吃一边打打闹闹的斗嘴玩。

    趁大哥他们聊天打闹的时候，秦时雨又多夹了两块春饼三拼，秦家家宴第一要义，趁人抢斗，赶紧吃，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哎，这就是时雨做的五辛盘吗？”等爷爷做的菜都已经被大家吃得差不多了，秦家人吃饭节奏开始慢了下来，大伯首先注意到了这盘五辛盘，“我来尝尝看时雨的手艺。”

    大伯用筷子夹起一片筷子粗细的白萝卜，蘸了点酱汁，吃了起来。

    “嘶，这酱汁有点辣啊，有点像妈以前爱调的酱料。”大伯忙喝了一口水。

    “五辛盘，重点就是那个辛字，切了片的白萝卜、青蒜苗、韭菜、芫荽、葱白，就着这酱料一起吃，吃的就是五辛盘的辛辣味，让辛辣味驱走春寒，和这个酱料无关。”爷爷在一旁解释道五辛盘的含义。

    “那我也来吃一个，给时雨捧捧场。”奶奶也夹起一段歪歪扭扭的青蒜苗，尝了尝。

    “嗯，好，时雨的手艺不错，这酱汁有我的真传，刀工看着不比以前小时候，但时雨已经八年没碰过菜刀了，刀工已经很不错啦。”奶奶也夸赞道。

    “看这五辛盘，考的不就是刀工嘛，本身菜辣不辣的也和刀工无关呀！”秦时霖接话道。

    “还好意思说自己从小学厨，菜本身是有品质差异，但你的刀工下刀的位置切口，也是考你是不是知道菜本身的部位的好坏，像这个葱白段，斜切45度和60度也是有讲究的，45度会破坏葱白的本味，多了些涩味，你要碰上会吃的食客，你就过不了关。”爷爷秦光耀开始了他的厨艺教学。

    “啊哈，是吗？是我学艺不精了，家里也就时雨姐学厨时坚持住了。”秦时霖摸了摸鼻子说道。

    “是啊，学厨很苦，还是时雨有耐心有毅力，坚持住了，哪像我家这个调皮捣蛋的，一直偷懒。”小叔叔秦明哲也恨铁不成钢看向秦时霖。

    秦时霖眼神飘忽，没敢和自己父亲对视。

    家里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秦家人每个人都尝了这个五辛盘，绞尽脑汁的在这盘中规中矩的五辛盘里找优点，夸奖秦时雨。

    就在大家都齐乐融融地吃着晚饭，“叮！”秦时月手机响了，秦时月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秦时雨微信发给她的一张小女孩童年照片。

    “咦，这不是时雨姐小时候的照片吗？”坐在秦时月旁边的秦时霖不经意间扫到这张照片，指着这张照片说，“这是时雨姐大概八岁的时候，切菜切到手指嚎啕大哭，我当时也在场，那声音大得把玉兰树上的鸟巢都震掉了。”

    “是吗是吗？给我看看……”

    “我也要看……”

    秦时雨阻拦不急，秦家人不断传阅这张照片，秦时霖甚至设为屏保。

    秦家餐厅一片欢声笑语，打趣着秦时雨童年糗事。

    秦时雨加入和秦时霖抢手机的行列中，秦家一片祥和。

    秦时雨其实没有多少生气的感觉，自己的五辛盘肯定做得很一般，她抬头望向家人都每一张言笑晏晏的脸，听着来自家人的调侃和夸奖，秦时雨在心底里想着，这就是我的家人，即使外边的工作再苦再累，在这一刻都充满了力量，去面对明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