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他眸光微漾,转而回答林讷行刚才提出的问题,“虚实交错,因果轮转,全在一线之间。你若有胆魄,自可亲自去体会。有的人可以逆旅光阴,重塑因果;有的人则会受困于光阴之隙,终化作时空中一粒尘埃。”

    林讷行退了半步,足底轻碾在冰面上,产生的碎屑融化出薄薄一层冰泪,又在平地刮起的刺骨寒风中迅速凝结成冰霜晶簇。

    她肃然问道:“若虚实皆在烛阴一念,如何能够辨明真幻界限,破开这时空迷障?”

    时雨眉目如画,神色淡然:“归墟境每开三十日,其实人人皆可以入此秘境,但并非人人都能够来到这一层,也不是人人都能接触到错位的时空。无妄执念者,自然能按照时间本序回到九州。”

    他指尖凝出一朵冰莲递向林讷行,林讷行不接,他便任其舒展悬浮在两人之间:“你难道不想回到过去,改变些什么吗?”

    林讷行凝眸看向冰莲中闪现的来世影像,双眼微微睁大。

    一生看尽,她紧咬着齿关咽下方才心中暗涌的思绪,只是再开口时那有些发紧的声线悄悄泄露出她心神受到的几分蛊惑和震荡:“难道我和谦语,如今也算是有轮回之人?”

    时雨将身体略作前倾,但神色间只是饶有兴致,并没有压迫之感:“如何不算?此间因果错乱,即便是轮回——亦可借。”

    林讷行视线微垂:“有借必然有还,这代价我可未必偿还得起。”

    刹那间,缥缈的声音在冰天雪地间折射出千万重回响,如生长着倒刺的根系直钻入林讷行识海最幽微处:“如愿改命后,归墟境也不留你的一身血肉神魂,独留下丹田青蘅做我的稀世灵植即可。”

    林讷行心知这不过是惑心之语,冰莲中的影像更是虚无飘渺,可望不可及。她摇头将识海中的杂念挥去,冷声道:“你们的话里真假参半,不足以取信。而我和谦语,皆无命可改。”

    时雨从鹤背上跳下来,负手凝视着眼前这个执拗的女修:“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你可还记得你的初心?”他将一身威严褪去,回到了他和林讷行初见时的仙童模样,“你本来对一切皆无所求,为何偏要因情困缚己身?”

    “小师叔,你在凌霄宗习道这么多年,为何也会觉得情便是缚?若无当日因,何来今时道。一切种种,皆是我自己的期望和选择。”林讷行指尖微颤,灵力丝线紧扣着符箓预备引燃,她低声陈词道,“更何况,有人证无情之道,便当有人证有情之道。”

    缥缈之声于她识海中讥嘲着她的痴愚和天真:“你的所谓有情之道,不过是小情小爱,如何能比及天地正义?”

    林讷行定了定神,最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一个问题:“谦语他现在在哪儿?”

    时雨沉默不答,缥缈天音则传声道:“舍情断执,本座便帮你。”

    见此,林讷行便知道在这里是得不到答案了。

    她抬头望向清透明净的冰晶穹顶,神色坚定,说话的声量不轻也不重:“我是不会留下来的。就算终不及大道,我也愿意!”指缝中的遁地符瞬息燃尽,符文悄声覆上周身凝成光茧,将她裹入地脉黑暗处蛰隐潜伏。

    她背靠在冰冷镜壁上,左手指尖紧扣脑侧重重按压着,勉力抵御着识海被迷幻回音翻搅的刺痛与晕眩。她面色惨白,却扯着渗血的唇角低笑道:“您还真是个醉心培育各种奇花异草的栽花匠……”

    镜壁折叠蠕动,将她的身形缓缓吞噬。感知到地脉中灵气流动的方向与莲境背道而驰,林讷行便也不反抗,只以五行增强符铸稳护体罡气,以免在传送的过程中被腥腐的黏液腐蚀。

    心渊祭坛遗迹。

    在张逸辰射出那一支气箭之后,周围的所有动静便仿佛凝滞冻结了一般。暗处的阴影悄然淡入虚空,而鲜红血迹则好似只是寻常的朱砂,仅仅描饰着地面上雕刻着的蛇鸟纹路。

    僵持数息之后,两人面前突然叠现三层重影。

    孙离屏息凝神,以神识传音张逸辰:“方才那股气息似乎消失了?”

    张逸辰没有立即回话,在高处搭着弓箭缓缓警戒巡视。恰在此时,从残垣断壁外忽然传来微弱的脚步声。他即刻放箭射入来人步前寸余,厉声冷喝道:“来者何人,即刻止步!”

    然而对方并未停止向前逼近。待有人从黑暗中传出一盏琉璃珠灯定位祭坛中心,孙离和张逸辰才看清来者的模样。

    “是她!”张逸辰眸光骤冷,手中神弓骤然亮起“人”字篆刻,指间三棱气箭瞬间凝成银墨。孙离连惊呼都未曾发出,气箭便倏然离弦射向温蔚心脏。

    “阿魏!”孙离目眦欲裂,当即就要离开阵枢去截箭救人,却被迅疾闪现在他面前的张逸辰横弓拦下。

    箭矢铿然入地,崩飞祭坛边缘的一片碎石泥沙,滚滚气浪暴烈翻腾。

    孙离惊怒交加,但在看清气箭从温蔚胸膛毫无阻碍地穿行而过,而温蔚却还浑然未觉地好好站在原地与飞云阁的道友交谈如常,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是幻象?”

    张逸辰并未转身,只是鹰视狼顾般审视着温蔚的种种行为动作和神态表现,口中冷冷道:“你终于承认她就是她了。”

    孙离确认温蔚无碍,也不与张逸辰多做理论。他沉默掏出卦盘掐诀推演,连推三卦后方才凝重道:“不对,卦象显示离震易位,坎艮相叠——似幻非幻,这是未来之景。”

    张逸辰轻笑道:“显而易见的事情,你还需要通过推卦才能确定?”

    孙离急速掐算的指节一顿,眉峰紧蹙着沉声答道:“以防万一。”他另行推卦寻找生门,对张逸辰示意道,“外面的异变已经停止,这里时序混乱,时间流速也快慢不一,我们赶紧离开吧。”

    却在这时,张逸辰耳尖微动。他再次张弓搭箭,借着巽风之力将气箭射往三里外的雾瘴中,然后才从容收势转身:“走吧。”

    二人纵身离开后,虚实交叠的一层影像自天际落下缕缕光尘。

    光尘散去,显现出虬结巨树的浮影,而巨树浮影中又生一株细羽花藤,在凝实后从树干上脱体而出。细羽花藤随着祭坛下的血迹纹路游走变幻,渐成一个身姿袅娜的粉眸绿衣美人。

    美人指尖染着丹蔻,慵懒梳理着绸缎般柔顺流光的长发。潋滟的眼波盈盈流转,似嗔似喜。

    她足尖轻盈点地,展臂旋身幻化出一株藤蔓缠绕着曼妙身形。她抬手欣赏着腕臂上幻化的青藤,唇角噙着笑意娇声叹道:“好一株可刚可柔的赤脉青藤,合该是我的共生灵植。”

    周围分明寂静无声,她却似乎在与什么人隔空对话:“我若能留住她,您的丹青图里不也能多一分造化生机?”

    话音刚落,她便素手轻扶着额头,踉跄往祭坛边的残破雕像上倒去,佯作无意间将完整肃穆的雕像虚影撞离一瞬。

    她像是识海中受到了什么无形威压,一副痛楚难当的惨淡模样,连向虚空颤声告饶道:“羽铃知错了,不该妄自揣测您的深意……羽铃定不会对她强取豪夺,便让羽铃再试一试温言劝服她吧?”

    她假意啜泣着等了半晌,没有再得到虚空中传来的高渺回音,眼睛忽闪了一下,脸上蓦地浮现起狡黠笑容:“等我拿下她,该怎么炮制摆弄,还不是任由我说了算?不信您还真能像对莲境里的那些花儿那般关注她……”

    羽铃施施然站起身来,倒不似真人般关节分明,反倒是柔若无骨,浑身透着股妖异气息。她广袖轻拂,纤腰曼转间,倏忽化作粉雾融入雾瘴之中,循着灵气流向寻找着林讷行的踪迹。

    空灵又缱绻的声音飘散在浓雾中,然而常人却无法听见:“阿行妹妹,快来乖乖跟随姐姐走吧,往后让姐姐来好生疼爱你啊……”

    陆玉韬悠然在四处闲游着,不时采摘点灵植果物,或是挑拣些于绘符有用的灵材。

    他正觉着无趣,已经打算在探索完这片山地后便寻找出口离开秘境,却忽然止步蹲下身来,掌心覆在地面上凝神感应自地底灵脉传来的微弱波动。

    地火明夷。他眸光微动,没有马上出手截停在地脉中飞速窜行的光茧,而是催动疾行符,在地面上跟着灵流异动的方向疾行。

    远远见到前方瘴雾里有几位道友正结阵与妖藤缠斗,他立刻点燃隐身符避开神识探察,自阵法缺口肆意穿行而过。只留下一阵倏然即逝的诡异妖风,掀飞最后方一名法修的发带,惊得她手中尚在蓄势的法诀差点向同门施去。

    足踏赤焰,青衣卷尘。一连追过了三处翻涌沸腾的毒瘴沼泽,眼见前方已达无尽深渊,无路可走,而地下的光茧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加速折转,他终是并指拈出一道厚土符打去,将地下的灵蕴气脉截断。

    一开始,林讷行本是被蠕动着的镜壁裹挟着滑向幽深不知处,待到因为天音侵扰而有些混沌的神识完全清醒过来,便已探察到不远处就是泛着酸腐腥气的消化腺。

    她刚以玄岩诀塑了个圆盾土墙,操控着盾茧避开险境,地脉就陡然一震,将她困在方寸空间。

    变故陡生,她还以为又要发生什么不测危机,指间遁地符已经被灵火卷了边,却不想一只纸犬传音符咬碎了她的护盾一角,钻进来朝她点了点脑袋。

    林讷行:……这个时候陆师兄竟如此悠闲,还有空叠纸犬传讯?

    但有陆玉韬在,总归是让人安心了几分。她略松了一口气,抓住纸犬遁地而上,果然见到了斜倚在崖壁、往深渊里扔着碎石头的陆玉韬。

    “陆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她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尘,掩饰着熟人狭路相逢的尴尬。

    陆玉韬闻声回头,挑眉戏谑道:“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静守符箓没画好,倒是学会了挖地道——是又去哪里做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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