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九一年。

    清幽别致的四合院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拿着一个大哥大走进充满墨香的书房里。

    “小姐,榆家大小姐的电话。

    女人是孙家的阿姨,在孙家工作好几年了。书桌后面正低头专注修复古籍的女生不紧不慢放下手头的工具,直起身。

    长时间的工作让她浑身都快僵硬了,于是先伸了一下腰背舒展筋骨,接着又转动了一下发酸的脖颈,等浑身都舒服了,才伸手接过阿姨递给她的电话。

    “喂——”

    “明天回医院一趟,我有重要事情找你谈。”

    电话那头的人很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甘草看着被挂掉的电话,还一时没反应过来,柳姨见状问道:“小姐,榆小姐说什么了?”怎么这么快就挂电话了。

    甘草回过神,也没怎么在意,淡定地将电话放到桌上空处。

    “没什么,她让我明天回去一趟,说有事情。”柳姨是自己人,甘草没瞒她,“柳姨,你去帮我订一张回湖湘的机票吧,要明天最早航班的。”

    “好的,我这就去让人订机票。”这么说着,柳姨却没急着出去,而是担忧地望着她,“不过小姐,小五不在,没人陪你回去,要不要叫孙爷安排车和保镖去机场接你?”

    小五是她的保镖,一直兢兢业业,细致周到地保护她的安全,前几天,小五喜欢的女生透露出想出去旅游的意思,甘草就给小五放了长假,让他先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昨天下午两人刚走,今天刚到西安,甘草不会这个时候把人叫回来。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别告诉他们,我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柳姨应下,见她没什么吩咐了,便出去找人订机票去了。

    甘草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拿了工具修复古籍。

    前段时间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古医书,其中有一半存在破损,甘草这几天都在修复,还有几页就能修复完成,甘草不想被其他事情打断。

    她喜欢把手头的事情都完成了,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修复好医书,甘草伸了一下懒腰,拿了书到院子里看。

    看完医书里的内容,记住里面的治病方子,又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可以对症的病例,有不明白的就拿笔记下来,等找到机会向更厉害的医生求教。

    如此这般学习完,甘草才空下心来想榆安安找她的事情。

    改革开放以后,只是农民的孙老头很有远见地做起了药材生意,没多久,生意遇到了瓶颈期,孙老头想要进军全国,需要一个认药本事强的,就把还只有十二岁,没吃过多少苦,但喜欢医术的甘草送到当时最有名望的榆氏医阁当药童。

    甘草在认药方面极具天赋,花了不到一年,就把榆氏医阁里的药材认全了,还学习到了最全的炮制之法。

    从那以后,孙家药材生意一日千里,甘草时常跟着孙老头去全国各地收购药材,发展药铺。直到孙家的药材生意不需要她帮忙后,她才有空专心自己的学业。

    如今,孙家药铺做到全国各地,成了中医界最大的药材商。而榆家,在很早的时候,就和孙家药铺成为了合作伙伴,彼此合作很多年了。

    去年,榆安安这个榆家大小姐当上了榆氏医阁的中医科主任,开始接管了榆氏医阁的中药材采购事宜。

    难道这次榆安安找她回去,是因为生意上的事?

    甘草微微皱眉想到。

    可榆安安应该知道她不怎么管家里的生意,尤其是两年前,她考上全国有名的中京医药大学,除了节假日回湖湘,其他时间都呆在京市,就连孙老头想她了,也是跑到京市来看她。

    如果真是生意上的事情,榆安安应该找负责两家生意的孙家管事小李哥。

    小李哥和甘草一起长大,十分能干,从没在生意上出过大纰漏。

    想着这些事,甘草更加奇怪榆安安究竟想找她说什么事?

    总不至于为了她节假日兼职的事让她大老远跑回去详谈吧?

    甘草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摇椅里,边晒太阳边想。

    自从她十二岁,孙老头将她送到榆氏医阁兼职做药童后,她每年节假日都会去榆氏医阁兼职,当然,从她认识所有药材,再也不会抓错后,她就去了药柜做事,也就是帮病人抓药、煎药的药师。

    这一做就是六年。

    恰好,管着药柜的管事就是采购经理王大壮,也就是榆安安的直系下属。简而言之,榆安安是甘草兼职时上司的上司。也就是...负责给她发工资的人。

    .

    揣着各种疑问,甘草一大早踏上了回湖湘的飞机。

    几个小时候后,甘草抵达榆氏医阁。站在大门外,甘草想起七年前第一次进入这里,也是这么站在门口看医院的大门。只是那时候有孙老头和两个发小陪着她看,而现在,她是一个人看。

    据她所知,榆氏医阁历史很悠久,可甘草在里面兼职了七年,也不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只知道在清朝时期,它就存在了。

    听说以前这家医馆很低调,规模也不是很大,直到引进西医以后,这家医院才开始蓬勃发展。

    眼下,榆氏医阁的西医发展势头强劲,中医却维持不温不火的状态。医院内部的人都说,再过十年,中医可能就要被挤到角落去了。

    当然,这样的话也只是大家的自嘲。只要有榆家夫妻在,他们的子女不改行,那么中医总会在榆氏医阁有一席之地。

    作为一个有理想的中医生,甘草希望这家医院的中医能越来越好。

    “甘草,你怎么回来了?”

    有同事招呼了她一声,看着大门口发呆的甘草才回过神,整理好心思,与同事打了招呼,共同往医院里大步走去。

    不过几分钟,半个中医科的工作人员都知道甘草回医院了,甘草当看不见那些人注视的目光,径直朝榆安安的办公室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那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保镖,甘草脚步慢下来,旋即又恢复正常,走过去。

    榆安安从进入榆氏医阁实习起,就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只是以前她的保镖都是穿便衣坐在门口不远处的长椅上装作看报纸,今天却一改常态,穿黑衣,门神一样站在门口两边。

    甘草很礼貌上前询问:“里面有重要的客人?”

    “没有。孙小姐,大小姐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守在榆安安办公室门口右手边的保镖说。

    甘草点点头,上前敲门,听到里面喊:“进来。”

    才推门进去。

    榆氏医阁内部情况复杂,有好几个派系,甘草从进榆氏医阁第一天起,就一直秉承礼貌、低调、宽和的行事风格。

    不惹人过多注意,也不多惹事,这样安安稳稳地兼职了七年,工资还是药师里最高的。不得不说,甘草对自己的工作情况是很满意的。

    也是因为此,无论面对什么名医,她都显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只有面对榆安安这个上上司时,她才会多几分恭敬。

    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讲电话的美人医生。

    听到开门声,美人医生抬眸看了她一眼。

    威严的凤眸,看人时自带一丝睥睨的气势,甘草却不怕她,朝榆安安点点头,对方也没多说什么,收回视线专注听电话那头的人讲。

    甘草往里走,顺便关上门,看着坐在明净整洁办公室里的短发美人医生。

    穿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白大褂,凤眸高鼻,脸色冷酷,不施粉黛也显得浓丽的长相不让她看起来像个魅惑人的妖精。

    电话里的人可能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威严的凤眸微微蹙起,透着几分让人屏气息声的严肃,右眼角下的血红泪痣欲落不落,又透出一丝残冷的慈悲。

    “病人情况稳定下来了吗?”

    “好,我马上过来。”

    甘草刚走进去两步就进退两难。

    很显然,从榆安安的对话中不难推出她现在有事。

    两人约好了时间。可病人的身体健康为重。

    榆安安挂了电话,看一眼站在门口不远处不动的甘草。

    “你也听到了,有个病人需要我去看一下,你先在我办公室等一会儿,等我忙完再来找你说事。”

    榆安安说着,手脚利落地收拾了一些要用的医用工具和药品,放在自己的药箱里。

    与甘草插肩而过时,她大步走路带起的风吹过甘草的长发,淡淡的消毒水味穿进甘草鼻腔中。

    同时,还伴随着一缕罐汤包和牛肉饺子的香味飘进甘草鼻中。

    啧啧——甘草扭头看着榆安安丰腴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被关闭的门后面,在心里默默腹诽这个治病救人的大医生一早吃这么油腻,还都是肉,一点都不养生。

    刚刚榆安安走近时,甘草看到她眼皮下淡淡的青黑。

    这些年,甘草偶尔观察过榆安安,她肤色冷白,五官冷艳,因为底子好,不需要化妆就漂亮得像妖精。

    同时身体也是极好,熬两三个通宵,脸色也依旧看不出丝毫疲态。

    这次眼皮底下都出现暗青色了,不知她熬了几个晚上,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甘草同情地耸耸肩,往里走,眼睛闲适地扫视一圈办公室。

    没了主人的办公室十分冷清,而且她的办公室装潢敞亮大气,布置却简洁单一。

    处处彰显专业严谨的风格,缺少温馨浪漫的东西作调节。

    因此甘草看了一眼就没多少兴趣了,她的视线落在办公桌上那盆显眼的也是办公室里唯一一件色彩鲜艳、有生气的牡丹盆栽上。

    看到这盆花,甘草走过去,扬唇笑了一下。

    伸出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其中最漂亮的那朵花。

    她知道这盆花是谁送的,也知道是什么时候送的。

    让她意外的是榆安安竟然会接受这盆花,而且还摆在了自己办公室里,那么明显的位置。

    要知道医院上下的人都知道榆安安喜欢雅致素净的东西,比如兰花。

    她进医院第一天,她母亲就给她送了一盆极为名贵的 “素冠荷鼎”

    。

    可惜榆安安太忙,没时间多照料那盆金贵的兰花,于是那盆自从摆在榆安安摆在办公室后,就没再开过花,仿佛得了“自闭症”的兰草死了。

    现在换上这样一盆红艳的看起来有点俗气,和这间办公室的扮装格格不入的富贵花。

    难道神女最终被襄王的诚意打动,动了凡心?

    甘草越想越乐,嘴角扬起明晃晃看好戏的弧度。

    指尖抚过娇艳的花瓣,越看越想摘下一朵来玩。

    有花堪折直须折,甘草家花园里的花很多都是在开得最好的时候被她摘下来玩的。

    好在甘草还有理智,这是别人的花了,没有真的摘这盆花玩。

    她收回手,取下背后的背包,在办公室里唯一的硬邦邦的待客椅子上坐下。

    也不知榆安安怎么想的,就放她一个人在她办公室。难道她就不怕她会做些什么危害她的事?

    安安分分,腰背笔直地在办公室里等着。

    半个小时过去后,她有点无聊了。

    屁股动了动,待客椅坐久了,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

    抬眸感受到对面榆安安的真皮办公椅无声地召唤。

    盯着那椅子踌躇半晌,甘草脑海里天人交战,那椅子化作妖精招手邀请她去坐。

    甘草心动了,可还顾及着这是别人的办公室,于是移开视线,做贼心虚地左右看看。

    没有其他人,也没有监控。

    “咳咳…”手握成拳,放在唇下咳嗽一声。

    不会有人发现。

    甘草红着脸,壮着胆子,装作若无其事,不经意地走到对面那张真皮办公椅旁。

    一屁股坐了下去。

    榆安安的真皮办公椅又大又舒服,坐下后弹跳两下。

    “嘿嘿。”

    甘草抿唇偷笑两声。

    据医院内部消息,这张真皮办公椅还是榆安安的母亲亲自找人给她做的,整个医院独此一份。

    以前甘草每次来或者经过这间办公室,都会看到榆安安威严地坐在这张椅子上,或冷冰冰地发号施令,或严肃认真地给病人看病。

    她很好奇这张椅子坐着是不是会让人格外有气势。

    现在体验了一下,确实感到位置的不同能带给人更多底气。

    难怪榆安安母亲这么周到的亲自给她订做椅子。

    真有福气。

    不像她,从小没妈,一直是孙老头一个大老爷们拉扯大。

    这种母性的温暖只能从其他女性长辈那里体会到。

    次数还很少。

    甘草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羡慕。

    好在这会儿她也体验了这把带着母亲疼爱的办公椅。甘草操控椅子顺滑地转了两圈,玩够了,才准备坐回去,免得被人发现她“以下犯上”,尤其是要是榆安安忽然回来了。

    撞见她坐在她椅子上,多尴尬。

    起身时,余光忽然瞥见办公桌上右前方摆放的相框。

    咦——

    甘草又坐了回去,定睛去看那张照片。

    以前摆放榆家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片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榆安安自己的单人相片。

    只见相片里,榆安安一袭红色长裙,住在悬崖边上,似乎是发现有人在偷拍她似的,面色冷淡地回头看,就好像穿过镜头,在看她。

    甘草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一缩。

    照片里,榆安安坐在悬崖边的石头上,旁边有一颗大树,又恰好太阳从云层里露出一半,于是,她一半身体坐在太阳底下,一半身体藏在树阴底下。

    就好看太极图一样,黑白分明,又黑白交织。

    被太阳照射的那只凤眸璀璨明亮,像仙人一样悲天悯人,另一只凤眸被树荫遮挡,隐隐绰绰,像魔鬼一样冰冷无情。

    现在甘草盯着这张照片,就好看看到一个被恶魔附身了的天使在盯着她看。

    她不知道看她的是哪个灵魂,又好像是两个灵魂都在。

    甘草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不敢再多看。

    靠在椅子里,甘草恍然就想起了这张照片的来历。

    大约四年前,也就是榆安安结束实习,正式毕业后进入榆氏医阁当医生的某一天。

    医院组织户外活动交流彼此感情。在实习期时,榆安安都不参加这样的活动,更何况当了医生后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更不可能参加这种在她看来无趣又没有意义的集体活动了。

    但那次,她意外的参加了。

    而且一改以前端庄贵气的打扮,穿了一袭绯色长裙,头上戴了一顶黑色宽沿帽。

    因为纯黑色的帽子看起来太奇怪,有人扯了一把野花编了一个花环给她,戴在帽子上后就正常多了。

    那天榆安安很奇怪地甩开了一众跟着她的人,包括她的保镖。等大家找到她时,她就坐在悬崖边上,手里拿着一瓶可乐准备喝。

    甘草眯着眼睛回忆起来,认识榆安安六年了,她确定那是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榆安安喝白开水以外的饮料。

    在最初,可乐是一种药用品,可提神、镇静和治疗头疼,后来改良成了饮料。

    对中医生而言,乐饮比不上茶水好。

    但那天榆安安就是喝了一大瓶可乐,像个挣脱了牵引绳的比格犬,放肆地放纵自己的情绪。

    甘草想起那日的她,皱了皱眉头。

    从那天之后,榆安安就改了以往端庄得体的做派。剪短了自己的一头长发,换下了素雅高贵的衣裙,穿上粗跟鞋、大风衣。双手插兜,走路带风地从所有人身边走过。

    她脸上再也看不见和她母亲一样优雅温婉的笑容,一天到晚挂着冰霜一样的表情,冷冰冰的,也不跟人主动打招呼,就连甘草有时候主动打招呼,也被她无视了。

    甘草至今记得她第一天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惊讶。

    再次看到这张照片,难免让甘草好奇那段时间,榆安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化那么大。

    想着想着,入了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手贱地掐了一朵花,然后扯下花瓣…

    .

    榆安安好不容易治疗完新接受的病人,让病人情况稳定下来,想到甘草在她办公室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了,大步赶回去办公室时,一推开门,就看到等她的女生坐在她的椅子上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而她桌上的那盆原本开的正盛的“人家富贵花”没有了花朵,只剩下一盆残枝。

    至于花儿….

    榆安安冷酷的视线落在桌上摆了一个大大的“安”字的花瓣字上,唇瓣抿紧了。

    她也是昏了头了,明知道孙甘草有手贱扯花的习惯,还把她一个人放在办公室里。

    白白糟践了一盆好好的花。

    榆安安看着那盆“秃顶”盆栽,远远的都感受到了它的怨念。

    轻叹一声,榆安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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