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闹过后,车子平稳地往前开,快到和榆安安会和的地点时,粽子忽然打开车窗,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对着外面大吼:
“啊——”
甘草和小李哥都静静地看着他发疯。路边一辆摩托车,高大威猛的父亲载着儿子和妻子去上班、上学。
孩子坐在最中间,一家三口大早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听到喊声,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车内大喊像个不良人的青年。
“大哥哥,你被绑架了吗?我爸爸是警察,妈妈是老师,我们现在就可以救你出来!”
粽子对着那正义感十足关心望着他的孩子说:“哥哥没被绑架。小朋友,哥哥要去冒险了,祝哥哥好远吧!”
“哇!大冒险家!哥哥好厉害!”
“那是!哥哥是最厉害无敌的虹猫!”
两人当即比划了一下动画片里虹猫的拔剑姿势。甘草和小李哥默默低下头,当不认识这个中二少年。
而那孩子的父母已经笑疯了。
一家三口和他们的越野车交叉而过,那父亲和妻儿说了什么,三人都笑起来,粽子愣愣看着那三人骑着摩托车走远。甘草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发愣的样子,忽然就感到心疼。
“粽子,你加入榆家队伍的事,告诉你爸妈了吗?”
粽子缩回脑袋,坐回车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显出几分轻慢来,他不在意的耸耸肩。
“小爷的事小爷自己做主,不用和他们说。”
看见他这样,甘草更心疼他了,却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粽子虽然父母俱在,可彼此脾气都很倔强。
粽子多数时候都不在意,但有的时候,也会伤心的吧。
到榆安安给的会和地点时,甘草下车,看着已经坐上了小李哥空出来的驾驶座准备开车的粽子。
粽子说,他需要开车去滇云,带一部分不能过检的装备。
顺便还要接几个在湖湘的队友,一起轮流开车。
“粽子。”
“干什么?”粽子闻言抬头看去,“舍不得小…”
“勒勒勒。”
粽子看到前面的甘草忽然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初升的明媚阳光下,她穿着简洁大方的牛仔裤和白T恤,迎面朝着阳光站立,如玉的脸被阳光照得红润透亮。
粽子看着她小巧的鼻子皱着,淡红的舌头尖伸出来,乌黑的眼睛如月牙一样弯起来。
明明是搞怪的样子,却热烈灿烂得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太可怕了,小爷吓死了!”
粽子哈哈大笑着,糟糕的沉重的无法言语的心情如乌云一样奇异的霎时散去,启动车子走了。
看着粽子开车离开,背对着他们朝他们挥了挥手,甘草收起鬼脸,目送他走远。
无论如何,开心了点,就好。
甘草知道粽子有心事。可有些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帮他,只能想办法逗他开心。
.
五天后,甘草带着对这次雪山行的担忧,对榆安安等人抵达目的地——药神山不远处的德新小镇上。
榆安安带了四个人:助手吴安、采购经理王大壮,也是甘草在榆氏医阁兼职时的顶头上司、还有两个保镖阿七和李勇。
甘草就只和小李哥一起。
一行七人。一路可谓是一波三折又三折。
先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取消,好不容易等到上了飞机,到了滇云,之后换了大巴车。
大巴车开得一路都磕磕绊绊,中途坏了两次,其中一次还栽坑里去了。
接着到了约定的地方,一行人转移到孙家药铺的管事儿子小秦接他们的皮卡车上。
结果中途爆了一次轮胎。
遇到一次打劫的。
按照计划他们本应该三天到德新的,最后硬生生多拖了两天。而粽子他们那一组开车过来的都到了…
粽子这一次是跟着副队赵商开车过来的,远送一些不方便过检的装备,算上他自己,一共八人。
七男一女,据说女生很漂亮,人也很不错,就是防备心不低,不说自己的来历,全程只吐露自己叫秀姐,是为了钱来做向导的。
而秀姐也不是本地人,只是在这边带队进过几次雪山。至于榆家为什么找她带路,她也没多说。
总之,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
粽子他们今天下午才到此地,租下了这里的一个客栈后,开始整顿。
粽子替甘草选了一个最好的单人间,可惜在他选房间时,选中的房间旁边一间单人房被人占了。这就导致甘草只有一边是挨着自己的人,另外一边是陌生人。
粽子与此人交涉过,可惜无果,于是就这么将就着住。
晚上休息时,粽子打电话问过他们什么时候到,所以晚上粽子没睡沉,甘草他们的车一到,他就听到动静醒了。
衣服都顾不得穿,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去接人,可想而知那动静多大,把二楼的人都吵醒了。
有人骂他扰民,粽子也不管不顾,我行我素。
除了几个感情好的人,粽子就没在意过其他人的看法。
就是把他当神经病,他也不在乎。
一路跑到客栈院子外,小秦哥的皮卡车正好停到路灯下,粽子一眼看到甘草虚弱无力地躺在小李哥臂弯里,一下心疼了。
三天前通电话,粽子就得知了甘草开始晕车,到后来已经意识模糊,戴上氧气罩了。
也不知道这几天遭了什么罪,他发小进出少,出气多了,氧气罩上薄薄的雾气证明她还活着。
“棒槌,到了,快下来,小爷背你。”
甘草自然是意识不到这些了,她眼皮半睁半合,没有任何反应。小李哥抱着她起身。
一走近,粽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让人恶习得想吐的味道。
“我去,什么味道,怎么那么臭?”
粽子转身看着小李哥他们,用手捂住了口鼻。
“你们干什么了?一股臭味!”
小李哥等人:“…”
“我们能干什么?天天坐车还能干什么?”
车上的人除了小李哥之外,都觉得粽子小题大做。
坐车哪有不臭的,有气味才正常。
粽子把甘草接下车,骂骂咧咧严厉禁止他们靠近。
“小爷就说棒槌的晕车症怎么那么严重,照着小爷说的做了还是不见好。感情都是被你们熏的!”
粽子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了。
一个个饭菜味混着酸臭味和粪坑味,救赎一个臭气坑,他们自己却不自知,一个个围着他发小坐。
被粽子这么一说,围在车斗里坐了一圈的一群人才使劲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这一闻,大家都不想说话了。
这次他们坐的大巴车有好几个孩子,路上有吐的,有拉屎拉尿的。还有些不讲究的大老爷们直接混着这些气味吃饭的…
一言难尽。
不过大巴就是如此,他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准备热水了吗?我们要洗澡。”没被人提醒就没注意,提,注意到之后就忍受不了了。榆安安率先提出洗澡。
粽子背着甘草往前走,背对着他们道:“客栈只有一间洗浴室,你们自己安排。棒槌要第一个洗。”
没人敢有异议,谁能和病人抢呢,就算是和甘草最不合的榆安安的保镖之一阿七也识趣地没说话。
甘草昏昏沉沉地被粽子背下车,勉强抬起头想说话,余光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黑影,吓得往后一缩。
“牛…牛头。”
昏暗的路灯前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甘草晕晕乎乎的,第一眼看过去就像电视里演的牛头。
“…噗嗤——”
粽子抬头戏谑地背着甘草站定,看着前面站着人影——副队赵商。
赵商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照在脚下。他刚从床上起来的,却穿戴整齐,连皮带都系得一丝不苟。站在路边像站军姿一样笔挺,散发出凌厉的气场,
披头散发,穿大裤衩、大拖鞋的粽子被比下去,翻了个大白眼。
“赵副队,你别介意啊。咱们棒槌晕糊涂了,没看清你是个人。”
他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却没有一丝歉意。赵副队扭头对拿了登山包的榆安安道:“她这样,不适合跟我们去雪山,去了也只会拖我们后腿。”
“是…是个人啊。”赵商话音刚落地,脑壳晕晕乎乎的甘草视线清晰起来,才看清楚前面站着的是个人,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
“…噗——”粽子没忍住,又笑出来。
“孙甘草。”
榆安安拿了自己的登山包下车,她喊完,发现趴在粽子背上的甘草没反应。
“你可以和你的人回去了。”
“真的吗?”粽子背上的甘草一下就直起了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夜之中也闪闪发亮地望着榆安安。
榆安安无情地说:“假的。”
甘草立马蔫巴巴地趴回粽子背上。
“头好晕…难受…粽子…我们走…”
“…”
“她这是…”真病还是假病?
赵商神色愕然。榆安安呵呵一笑:“你要是让她回去,她晕过去也能爬起来。”
赵商:“…装的?”
“不是,吓的。”
“…”
边上拿着甘草行李,把自己行李丢给小秦哥的小李哥不敢靠近甘草,闻言瞪了榆安安一眼:“甘草是饿的。”
“不是晕车吗?”旁边的小秦哥小声提醒。
小李哥立马改口:“晕车加饿的。”
赵商没再多说。
大晚上的,大家寒暄了几句,互通彼此的姓名,一行人往客栈里走。
赵商和榆家几个人、小李哥都认识,和小秦哥还有王大壮不认识。
王大壮只是一个采购经理,级别不够,而榆安安带来的其他人则都是她身边的人,在达成合作时彼此就见过。
小李哥是之后交涉装备、物资的时候与赵商电话沟通过。
而小秦哥是负责他们后勤保障的。在赵商他们今天下午到这里时,小秦哥已经开车去接甘草他们了,所以双方没能碰到面。
一行人往客栈里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前面的粽子把甘草放了下来,让她在青石板小路坐下来。
“小李哥,给我拿一瓶干净的水和一个塑料袋。”
小李哥隔着距离将找出来的干净水和塑料袋丢给粽子。
粽子扯开塑料袋,轻轻拍着甘草的背,“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好了去,待会儿洗个澡,睡上一脚,明天就没事了。”
一路吐不出来的甘草在粽子的安抚下,抱着袋子吐的天昏地暗,把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赵商等人停在几步远。见状,赵商直言不讳,“她这样,上去也也是一个死字,只会拖我们后腿。”
除了赵商,其他人都是“毒气”携带者,靠近甘草还会熏到她。
客栈院子里黑漆漆的没路灯,赵商和粽子两个人下来接人拿了手电筒。
其他人原本都睡下了,深夜被吵醒,现在一个个正站在二楼房间外的走廊围观。
榆安安看了一眼吐得极为痛苦的孙甘草,面无表情朝着主干道而去,那里通往客栈大门而去。
“带我们去各自的房间。”
她的两个保镖和王大壮立即跟着她走了,吴安犹豫地看了甘草一眼,也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商看了孙甘草一眼,也不管了,大步追上榆安安他们,在前面带路。
清幽黑暗的院子里,转眼只剩下了甘草四个。小李哥和小秦哥没敢上去熏甘草,不远不近地焦虑着问她怎么样。
粽子轻轻拍抚甘草后背,等她吐完才问。
“怎么样,好些了没?”
甘草拿水洗了脸,漱了口,朝担心的二人笑了笑。
“没事了。小李哥,小秦哥,你们先去房间放行李吧。粽子,我要去洗漱。你们放心,我没事的,洗完澡就好了。”
见她看起来确实好些了,小李哥和小秦哥才放心了些,拿着行李跟上赵商他们。等他们走了,粽子拿好手电筒,重新背甘草。
才五天没见,就感觉她瘦了许多似的。粽子抬步,后颈忽然感觉到一滴凉意,紧接着是更多的凉意。
“这客栈挺大的,就是配套设施一般。”粽子当作没发现她在哭,一边往客栈最边上的洗浴间去,一边故作轻松说道,“这里的房间没有单独洗浴室,都是在楼下最边上那间公共洗浴室洗漱。茅厕也在那里。”
“我先带你去洗,等洗完啦就可以睡觉了。这里的洗浴室不大,最多站两个人。你先洗漱,就能早点睡,其他人排队估计都要到明天去了。想想是不是挺高兴的?”
甘草他们到客栈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这一行八个人,轮流排队洗澡,估计需要到凌晨两点才能睡。就是因为知道这点,粽子先带着甘草去洗,其他人往后排。
“对不起粽子。”甘草却没心思想这些,脸埋在他背上,沙哑开口,“是我连累了你和小李哥。”
算上小李哥一起,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甘草哭过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通常她难受也只会憋在心里,自己憋几天就好了。很少在人前哭出来。
如果在人前哭出来,一定是她忍不住了。粽子心疼骂道:“你是不是傻?什么叫你连累我们?真要论起来,也是榆家有病,关你什么事?”
可甘草觉得要是没有她,或许粽子和小李哥就不会跟着榆家队伍去雪山了。
楼上,榆安安等人在赵商的带领下往二楼各自的房间去。
小李哥和小秦哥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和粽子住一间,住上下铺,也就是在甘草左手边的房间。
右手边朝着楼道口,是队友白河的房间。
至于其他人的房间,赵商没做安排,榆安安他们在剩下的房间中自行选择。不过赵商给了建议。
“还剩下五间房。榆队你可以住在最中间那间房。其他人住在你两边。”
榆安安却问的是:“孙甘草另一边的房间怎么是住白河?粽子和李野两个不是分开住在她两边?”
这样能保证她的安全。说起这事,赵商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不知道,粽子刚来,就要选最好的房间给孙甘草住。不能离茅厕近,不能有潮味,最后选了楼梯口靠大门这个方向的第二间房。”
“那边总共六间房,一间房堆了东西,另外一间门和窗都坏了,暂时住不了人。剩下的房间中,一间是四人房,两间是单人房。”
“等他选好孙甘草的房间时。右边那间房被白河占了。”
说起白河,赵商忍俊不禁的同时又好笑道:“白河那人你可能还不了解,不爱搭理人,也不照顾其他人的想法,占了屋子就关了门。粽子这人知道白河是个什么样的人,交涉无果后,只好三个人住另外那四人间了。”
说着,赵商又提醒:“你们注意脚下,这上面第三块板子被粽子弄坏了,还没来及修,你们别踩这块,免得摔下去。”
榆安安差点一脚踏下去,闻言黑着脸多迈了一步。
“他又发什么疯?”
赵商知道她问的是粽子,但走廊上现在都是队伍里的人,他有些话现在不好说。
“这事回头再和你细说。”
一行人按耐住打听的心思,跨过那块坏板子上了二楼,二楼走廊站了好些人,都是分散站在各自的房门外。
这也正常,现在都凌晨了,大家都是被粽子跑出去接人的动静吵醒,起来看热闹的。
一行人走过,每经过一人他就随口介绍对方的名字,也不多说其他的。
榆安安他们没多寒暄,在赵商的带领下选了房间进入。
李勇和阿七两个保镖分别住在榆安安两边,吴安和王大壮也各自找了房间住下。
小李哥和小秦哥上了二楼就径直往右边走,一转弯就遇到站在黑暗处、身后房间没开灯的男人,小李哥和小秦哥从粽子口中了解过情况,知道他是谁。
就是那个占了甘草右手边单人间对白河…
小李哥冷冷看了对方一眼,对方毫无反应,仿佛不知道自己占了不该站的房间一样,颀长的身体倚在栏杆上,淡淡地看着下面。
小李哥觉得和这样不通情理的人计较没意思,收回了自己敌意的目光,和小秦哥走过白河,一路到了第三个房间。
推开门,进去后轻轻关了门。这时候,楼梯口另一边聚在一起的三个人忽然开口说话了。
“二哥,那个小白脸来帮手了,这两个看起来应该挺能打的。”
说话的是三人中的胖子,他口中喊的二哥是三人中最矮小的男人。
这三人年纪看起来不算大,都不超过三十岁。
“滚犊子,老子会怕他?要不是他阴险狡诈弄坏楼梯,老子今天非要他好看。”
“老二,别惹事。”最边上的高个男人个头特别高,站在两人旁边高出一个头。
他呵斥的“二哥”站在中间,只到他肩膀高。
“大哥,不是我惹事,是粽子那家伙实在贱,老子忍不下这口气。”
大哥警告了二哥一眼,“我们是来赚钱的,其他的事少惹。”
说起正事,老二收敛了脾气,看了看右边,又看了看左边,低声道:“大哥,我看这队人各自有各自的算盘,不齐心,而且队伍里还有三个女的,带头的和领路的就算了,那个楼下半死不活的也跟上,这次的行动可能不好做。你确定咱们真的要加入这个队伍?”
王老大还没说话,另一边的胖个齐老三已经一把勾住了刘老二的脖子。
“二哥,有女的怕什么。你不是一直单着?正好来一场英雄救美,解决了人生大事。我看楼下那个就很不错,虽然弱一点,但是长得不错啊。而且看她那样子,肯定需要帮助,到时候你就直接上,保证抱得美人归。”
“滚滚滚,老子不伺候大小姐。”
三人压低声音说着话进了他们的房间,正好在楼梯口另一边的第一个房间。
而在他们旁边,另外一个单身男人也进了身后的房间。
走廊上只剩下一男一女了。
女的转身看向白河,白河好像一无所觉,看到楼下两人去了客栈最边上的洗漱室,转身进了自己身后的房间。
他没开灯,就这么消失在黑暗中的门后面。
秀姐看着男人进屋,过了一会儿,也准备进自己的房间。
这时候那边的第二个房间门打开,刚刚才进去的据说叫李野的男人拧着几个背包出来,两人相隔太远,也没多打招呼。
等人走了,秀姐正要继续回房,忽然听到那个刚刚被打开的房内传来低声说话声。
“孙爷…对,到了。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小姐她…她情绪不太好。我看…哎,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办。”
那房间的人挂了电话,长长叹了一声,秀姐也没说话,径直回了自己屋。